陳遠打來電話:「葉涵,我忘記對你說了,這次旅行是考驗大學生獨自出門的勇氣,所以不能結伴,我給你們訂票的時候都是分開買的,你這個點,如果運氣好的話,會遇到夥伴的,祝你好運。」
嘟嘟嘟…
「喂,喂!靠,騙子,我要投訴你!」葉涵怒氣沖沖,什麼情況,這是要獨自出遠門的節奏嗎?她猶豫了會兒,背起包,取了票上了車,火車開動,窗外的景物迅速變成一團,彷如她此刻的心情,既彷徨又隱隱欣喜,曾經她最大的夢想就是和葉澍一起看海,現在一個人去,說不出的感觸。大約一個夢想太容易被實現,反而沒有多大的渴望,或是身邊人不在,看哪裏都一樣。
手機響,陳遠將住宿信息發到葉涵手機上。她回電話,對方已關機。
聽着音樂,昏昏入睡。
十一的火車非常擁擠,葉澍找到座位時就看到葉涵沉睡的側臉,他的作為在葉涵對面,此刻正被一個中年大媽佔着,他走上前,安頓好行李,禮貌的說道:「不好意思,阿姨,這是我的位置。」
阿姨一回頭,左手吊起的紗布刺入葉澍眼裏。「小伙子,不好意思啊。」阿姨趕緊站起身。
葉澍禮貌的說道:「您坐吧,我站着就好。」阿姨連連道謝。
葉澍點點頭,挪了挪位置,靠在葉涵的座位邊,入定。火車到站,頓了一下,葉涵的頭緩緩往下倒,葉澍眼疾手快,溫柔的拖住葉涵的頭,扶正,葉涵還是倒來倒去,葉澍好笑,睡那麼死,不怕被賣掉。
對面阿姨放低聲音笑意盈盈:「你女朋友?」
葉澍點頭,窗戶外的光與影打在他身上,那張稍顯冰涼的臉稍顯柔和。
「真能睡啊!小伙子找個能睡得女孩也算是一種福氣。」
葉澍忍俊不禁,笑了起來。他側過身子,將葉涵的頭靠在自己身上,靜靜的看向窗戶,那裏倒映出一對依偎在一起的「情侶」。葉涵做了一個夢,夢回復讀時回家,媽媽做了紅燒肉,她想偷吃的時候總是會被各種事情打斷,她盯着香噴噴的肉想這肯定是個夢,往事一幕幕如黑白電影闖入她的夢裏,葉澍說:葉涵,我想帶你去看海。他啟了嘴唇,聽見的卻是自己發出的聲音,也對,葉澍從始至終也沒有說過這句話,他只是寫了下來而已。
葉涵睜開眼,已經晚上九點了,要不是尿急,她有理由相信睜開眼絕對是第二天早上。上完廁所,她發呆的望向窗外無邊無際的黑色,她忽然發現音樂早就關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睡的沒知覺自己關的,她沒在意。看了看窗外一閃而過的燈光,想着若有若無的心事,車上的人比之先前少了很多,但還是有很多人站着,她拆了山楂,吃了幾片,還是有些不適應車上的味道,肚子空空如也,她的精神顯得很不好。
對面的阿姨善意的遞過一包麵包:「吃吧!你應該沒帶東西吧?」葉涵羞愧的點點頭,為了減輕重量,她竟是什麼都沒帶,本以為也就十個小時睡一覺就過來了,道了謝,接過麵包。起身去接了杯熱水。
阿姨感慨:「這對情侶真奇怪,出來玩吃的都不買,真粗心。」
葉涵接好水,就着熱水吃起麵包。阿姨的八卦完全被打開:「小姑娘這是去哪兒啊?」
「島,去玩。」
「多大了啊?」
「虛歲十九歲。」
「哦,上大學嗎?」
「大一。」
「我女兒和你差不多大,也上大一。」
葉涵開玩笑道:「阿姨是不是因為我長得像你女兒,所以給我麵包?」
阿姨擺動她完好的右手:「哪能啊,要是我女兒,這麼糟蹋錢我非打死她不可。」尤其是瞞着家裏人和男朋友出來玩。
葉涵可沒興趣說自己是抽獎中的島游,她相信這個阿姨絕對會說:要是我家女兒安全意識那麼薄弱,我非打死她不可。
「小姑娘,你男朋友呢?」
「我沒有男朋友。」
難道是自己長得太漂亮了?讓阿姨誤會了?
「就那高高帥帥的,還讓位置給我的,我還沒感謝他呢。」阿姨有些急了,解釋的有些侷促:「你還靠着他的腿睡了好久,還流口水,那男孩分明剛才還在啊。」
葉涵聽完早就目瞪口呆,流口水?不不!這不是重點,男朋友?果然,免費的東西都是伴隨着風險,她覺得後腦涼颼颼,總覺得有人在看着自己,她呵呵乾笑幾聲,插上耳機看起在學校下載的電影。
長夜路漫漫,怎麼打發?發短訊給許芬,半天沒有回覆,估計也在回家的路上吧。不一會兒,葉涵就又睡着了。
五點多她又醒了,安安靜靜的等着天亮,直到看到火車上的牌子上寫着「島站」,她才相信自己是真的來看海了。
葉涵深呼吸,空氣濕度大,大約是靠近海邊的緣故。一出火車站,就有好多人在賣島地圖,兩塊錢一張,葉涵本不想買,她的智商本就看不懂地圖,賣地圖的奶奶極力勸說,無法,她便將自己僅有的硬幣買了份:「阿姨,你知道賓館在哪裏嗎?」
「不遠,你坐一號線過三站就到了,到了你再問問。」
葉涵糾結,坐公交啊。此刻她真的很想將地圖還給奶奶,這下還要去附近商店換錢。來到這個陌生城市,葉涵一毛錢都不敢亂花,生怕自己回不了學校。
她翻了翻口袋,還有五塊零錢,其他的就是幾張一百的。唉,她又深深嘆氣,她竟是什麼準備工作都沒做,就隻身一人來到陌生城市。
她蹲下身和眼前的乞丐大叔商量道:「我給你五塊,你找我四塊好不?」
「你要坐公交?去哪?」乞丐大叔問道。
「賓館。」
「一號線直達,去對面坐,一塊投幣就成,你要跟我換就只能換一塊錢。」
葉涵白了白眼:「三塊!叔叔我還要坐其他車呢。」
「小姑娘,這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你要是去對面肯德基花的肯定不止這些了,我就當做做好事。兩塊!」
葉涵咬緊牙關不鬆口:「四塊!」
「算了,三塊成交。」乞丐大叔沒法,哪有和乞丐換錢的。
葉涵喜滋滋的拿了三妹硬幣,她早就餓的沒法了,只是她早就過了吃肯德基的年紀了,剛下火車實在吃不下什麼東西,只想快點找到賓館,美美的睡上一覺,中午在出來覓食順便逛逛。
葉涵裹了裹身上的外套。下了車,迫不及待的找賓館,好在招牌挺顯眼,問了路便找到了。
她掏出身份證件和手機。
這時店裏又進來一個人,身旁有一個高大的陰影籠罩過來。葉涵沒抬頭,挪了挪位置。那人將身份證放在櫃枱上,並無其他動作,葉涵瞟了一眼叫葉什麼來着,本姓,挺有緣。
「你們的房間在211,坐電梯上二樓。」
「哦。」葉涵說道。等等…
「你好,誰的房間在211?」
「你們的。」吧枱服務員面無表情的低頭玩手機。
葉涵抬起頭,葉澍站在身邊,眉目低斂,心情似是不佳。
「葉澍?你怎麼在這兒。」說不驚訝是假的,想要一起看海的人就這樣猝不及防、突兀的在她眼前出現。胸口湧上些情緒,倏地又被理智壓了下去。
「麻煩再定一間。」葉澍又將身份證取出,遞到櫃枱:「沒什麼,中了島五日游,就來了。」
哦,原來也是一個幸運的人。看來陳遠不是騙子,她的心些微放鬆,人身地不熟的島早讓她神經緊繃的難受,手上拿着吧枱的黑色簽字筆,黑色筆帽無意識按壓在手心,舒爾出現一個圓環印兒。
他注意到她的小改變,披肩的頭髮仔細的梳理,紮成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這樣子恍如第一次見她時的模樣,時間在這裏頓住腳步,不同的是場景和心境變了很多。
山與水相逢是偶爾,她與他相逢是必然。
「不好意思,十一黃金周,房間緊張,就剩下這一間了。」
葉涵低咒一聲,掏出手機撥通陳遠的電話,省錢到這地步,他那旅遊社還要不要開了。「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葉涵又打了幾次還是同樣的機械女聲。
「他不會接的。」葉澍道,自昨日開始陳遠就已經關機,不理外事。
葉涵收起手機,嘿嘿乾笑兩聲:「好男不和女斗,你要不去別的地方看看?」葉涵可不想花這冤枉錢,要是她換地方,保准要多花幾百呢?此刻只能裝傻,就知道免費的沒好貨。
葉澍也正有此打算,看了葉涵一眼。拿起手機翻開美團。
「怎麼樣?」葉涵湊過臉來看。葉澍一手壓在葉涵腦袋上,將另一手上的包往葉涵的手上一掛:「我有潔癖,不要放地上。」葉涵動不得,心裏有氣,又覺得這件事本就讓葉澍吃虧,便鼓着嘴將嘴邊的話生生的咽回去了。
「好了嗎?」葉涵動了動腦袋。
「別動。」他的喉結微微滑動了下,距離太近,葉涵都能感受到葉澍的呼吸。葉澍搜了搜,最近的有空房的旅社起碼最少要坐三站地。他收起手機道:「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我出錢你坐三站地找賓館,第二,我自己坐車去找但是賓館錢一人一半。」
「好遠啊。」她噘嘴嘟囔着,裝作整理衣服的模樣:「我不太認識路呀。」讓葉澍出錢自己過意不去,而且她早就查過這個賓館天時地利人和都剛好,去景點也方便。但是葉澍坐車去找地方,自己卻不想付一半錢,兼職錢還沒發,她身上帶的錢本就不多。
「有第三個選擇嗎?」她問。
「住一起。」他開口,心裏浮現一絲微妙的感覺,話語淡淡,仍是以往的死魚臉。許是他的神態過於正人君子,葉涵倒也沒想歪。
也許,有兩張床。她樂觀的想着。兩人住一起,吃虧多的還是對方,她沒有一點做女生該有的害羞,腦子裏想着怎麼省錢怎麼方便。
「你會不會不方便?」她道。
「不會。」
「我睡覺打呼,介意嗎?」
「我知道。」
「我不太愛收拾東西…。」她又道。
「不介意。」
葉澍終於看過來,實在是這種問話有些怪異,通常情況下,應該是男孩問女孩才對。
「放心,給你先挑床。」葉涵趕緊明志,在她看來公子哥的阿少勢必潔癖多,還要約法章:我喜歡靠窗,禁止臭襪子,不喜喧鬧等,想到這,她默默崩潰。
「你的建議我會聽取的。」葉澍接過包,拿過鑰匙。
葉涵屁顛屁顛跟上。吧枱服務員一臉花痴,欲言又止:這是單人間啊,終究懶得開口。心道這麼帥的男生居然有女朋友了,真是人神共憤,嘖嘖,同居,旅遊?!
葉涵目瞪口呆,一張床?
這坑爹的旅遊協會!
「我不管,我是女生!」葉涵趕緊將包往床上一扔,自己也隨之賴皮的往床上滾來滾去。鞋子都沒脫,被單被子早就被她卷的皺巴巴。
她未對視,仍能感覺到葉澍的眼光打量着賓館最後定格在自己身上,那種淡淡的打量讓她無法忽視,只得僵着身姿坐起身。
「你是女生我就要讓你,這兩者本就是性別歧視關係。」葉澍默默的撿起葉涵蹭下來的枕頭。仔細的拍了拍,緊皺眉頭,他很不適應用這種小賓館提供的任何物什。葉涵看見越加的高興:「你看你有潔癖,枕頭髒了肯定沒法用了,要不坐三站地…」
「人偶爾是要變通的,識時務者為俊傑。」葉澍完全不上葉涵的當。將行李安頓好,坐在賓館的電腦前查旅遊指南。
說不緊張是假的,葉涵不說話,手心沁出薄汗,空氣也安靜下來,她知道葉澍本就是沉默寡言的,他可以靜上一整天。
「要不,我們剪刀石頭布,誰輸了打地鋪?」
「我拒絕。」葉澍手上動作未止:「你可以選擇自己打地鋪。」
她不開口,他也不說話。氣氛越發的沉寂下來。
「你要喝水嗎?我去燒。」她終於如坐針氈,本能的併攏雙腿,身體微微挺直。
「背包里有礦泉水,你拿出來燒。」葉澍沒抬頭,手指尖噼里啪啦作響。
葉涵去翻找礦泉水,忽然想起這還是第一次被允許碰他的東西,記得以前方運用過一回他的鉛筆,他知道了倒沒說什麼,卻當着方運的面將鉛筆扔進垃圾桶里。她知道他的臭講究,「好心」的提示道:「據說有人在賓館的熱水壺裏煮過內褲,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葉澍看着葉涵遞過來的水,低醇的嗓音透出一絲若有似無的拒絕:「謝謝,我不渴。」
果然臭講究。她樂呵呵的喝着水,眼尖的瞥了一眼他的背包,誇張的揉了揉肚子:「我有些餓了,也不知道哪裏有賣薯片的,忽然好想吃。」
他似乎在笑,側臉有些微微聳動,嘴角彎出一抹笑,清涼的眼眸望過來:「我不覺得你拿礦泉水的時候沒看到我包里放着的薯片。」
「你餓不餓?」她道:「總的來說委屈你和我住一間房,如果你有空我請你吃飯?」她早就餓了,卻不忍心一個人離開覓食,只好客套的問一聲。
「我現在就有空。」他起身,從包里拿出另一瓶沒有開口的礦泉水,旋開:「走吧,附近有家不錯的飯店。」
這人就不知道客氣為何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