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康端茶的動作微微一滯,「那個女人哪裏有趣了?」他不屑地哼了一聲,將茶盞送到嘴邊,垂目喝茶,耳朵卻悄悄豎了起來。
「說起來,這件事跟王爺也有點兒關係,不過既然王爺不想聽,那我就不說了。」沈長浩丟下一個噱頭,便直起身子,作勢要走。
鳳康明知道他存心吊胃口,想不理他,又耐不住心癢,張口時便沒什麼好氣,「開了話頭又不說完,你閒極無聊跑來尋我開心是不是?」
沈長浩笑眯眯地望着他,「怎麼,王爺又想聽了?」見他面露惱色地握緊了茶盞,怕他一個克制不住摔過來,糟踐了東西,便借坡下驢地道,「我剛剛得到消息,三閻王帶着厚禮去給那位大嫂賠禮道歉了。」
鳳康眉目一動,「什麼樣的厚禮?」
「一柄上好的玉如意,一間跟攬月樓不相上下的鋪子。」沈長浩往前湊了湊,着重強調道,「在清陽府最繁華的地段上。」
鳳康面色不出所料地陰沉下來,「她收了沒有?」
「王爺認為她會不收嗎?」沈長浩笑着反問,「且不說玉如意,光那間鋪子就值不少銀子,她做一輩子小買賣怕是也買不起……」
「豈有此理。」不等他把話說完,鳳康就勃然大怒,「那種來路不明的東西她也敢收?她腦袋是不是被車輪子碾了?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份,知府的兒子憑什麼給她送禮?愚蠢,被人賣了都不知道,簡直就是一個無知村婦!」
他的反應比沈長浩預料的還要激烈,語氣之中雖是滿滿的怒意和責備,可也不無擔憂,讓人很想進一步試探,「正如王爺所說,她不過就是個村婦,哪裏知道那些人肚腸里的彎彎繞繞?」
「還不是因為你?」鳳康將矛頭轉向了他,「你若不對秦兆安父子說那些多餘的話,他們怎麼會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去?你去,把她給我帶回來……算了,來回太麻煩,還是我過去吧!」
說着起身往外就走。
沈長浩望着他匆促的背影,心裏有點兒不是滋味。目光一盪,臉上又凝聚起笑容,「王爺不用去了,那位大嫂並沒有收!」
「你說什麼?」鳳康頓步回頭,神色間頗有些不可置信,「她真的沒收?」
「嗯。」沈長浩笑着點頭,「不止沒收東西,還把三閻王毫不留情地趕了出去。啊,對了,她還讓三閻王把那些奉命來買她東西的人都驅散了,說不做強迫性的買賣。」
聽了這話,鳳康那顆如同生了毛刺的心頓時熨帖下來,「沒被從天而降的橫財沖昏頭腦,算她聰明。」
折回來坐到椅子上,又用審視的目光看着沈長浩,「你今天不是一直在府里嗎?她的事情你怎麼知道得那麼清楚?」
沈長浩朝他擠了擠眼,「她可是跟王爺你搭上邊兒的人,我當然不會放着她不管。要不是我派人盯着她,又怎麼會聽到這麼有趣的事情呢?」
「該上心的你不上心,不該上心的你倒是積極得很。」鳳康哼了一聲,語氣之中卻沒有多少責備之意。想起秦兆安父子,心裏就沒來由地窩火,「一個小小的知府的兒子,一出手就是好幾千兩,看來本王還真是小看了清陽府的富庶程度。瀚之,你親自去知府衙門走一趟,告訴秦兆安,如果清陽府錢多得花不完,我可以替他上奏朝廷,讓他每年多交些糧稅,貼補一下那些窮困的地方。」
「瀚之」是沈長浩的表字,冠禮之時皇上欽賜。一般來說,只有皇子才有資格勞動皇上親口賜名,他這無疑是得到了莫大的恩寵,因此翼京中人都習慣叫他「半殿」,意思半個殿下。
沈長浩從心底里不喜歡自己的表字,因而跟別人作自我介紹的時候,從來只說名,不提字。用「瀚之」稱呼他的,也只有包括鳳康在內的那麼寥寥幾個人而已。
「好,我這就去。」他對提點別人的事向來很熱衷,尤其是跟秦兆安這樣的聰明人玩語言遊戲,對他來說,僅次於跟美女共度良宵。
等他興致盈然地出了門,鳳康又拾起擱置了半晌的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他自詡千杯不倒,可自從昨天夜裏喝下那最後一杯酒,頭腦就一直昏昏的。不管看什麼,眼前總會出現那張酒醉薄紅的臉,趕都趕不走。
零零碎碎地做了一夜的夢,起床之後做什麼都沒心情,看什麼都不順眼。剛才被沈長浩帶來的消息撩撥了一番,這種焦躁的情緒也愈演愈烈了。他索性扔下書,出了書房。
一個心不在焉地出門,一個趕着進門,兩下不留神,撞了個正着。
「你火急火燎地幹什麼?火上房了?」鳳康捂着被撞得酸疼的下巴,對跌坐在地上的洗墨怒目而視。
洗墨也被撞得眼冒金星,揉着紅了一片的腦門站起來,忍不住嘀咕,「王爺,你這下巴也太硬了,疼死個人。」
「你說什麼?」鳳康沒聽清,語帶餘怒地問。
「沒什麼。」洗墨支吾了一句,趕忙說明來意,「剛才紫英打發人來說,小世子不肯喝藥,鬧着要吃那位大嫂做的吃食,想問問王爺的意思。」
有了上次中毒事件,府里如臨大敵。但凡送到小世子那邊的東西,都要反覆檢查。自家廚房做的東西要兩三個下人試吃過才能呈上去,哪裏還敢隨便到外面去買吃食?要不是小世子鬧得狠了,紫英也不會派人來請示。
聽到「大嫂」兩個字,鳳康的心可疑地疾跳了一下,「鳴兒要吃她做的東西?」
「是啊。」洗墨點頭,「王爺也知道小世子的脾氣,要是吃不上想吃的那口,不知道要鬧到什麼時候去呢。」
鳳康感覺有什麼東西在心底悄然炸開,大腦還來不及分析思量,話已經脫口而出,「那還不去把她叫來?」
洗墨面露難色,「上次來,那位大嫂被王爺冤枉下毒,走的時候臉色很不好看,就怕她肯再來……」
想起那天的情景,鳳康胸口頓時堵悶起來,「我冤枉她怎麼了?她不是也冤枉過我嗎?」
洗墨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指使小乞丐搗亂』擱在王爺身上不算事兒,『下毒』擱在那位大嫂身上可是死罪,那能一樣嗎?」
鳳康惱火地瞪過來,「什麼擱我身上不算事兒?我什麼時候指使小乞丐給她搗亂了?」
「我就說那麼個意思……」洗墨辯解到一半兒,意識到多說多錯,趕忙轉了話風,「王爺,小世子還等着吃呢,你看……」
鳳康猶自氣呼呼的,「她不來你不會去買?」
「是,我這就打發人去。」洗墨領了命,轉身要走。
「慢着。」鳳康喊住他,抿了抿唇,「本王親自去買!」
洗墨愣住了,「王爺親自去?」
「你有意見?」鳳康斜目瞟來,眼神有點兒嚇人。
「不敢。」洗墨縮了縮脖子,乖順地道,「我這就去吩咐給您備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