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被緊緊地勒在喉嚨中,撲面而來的強風颳得臉頰生疼,視線內的所有景色都飛快地被甩到身後,與地面的距離也在一秒種內便不受控制地被拉近,心跳仿佛承受不住這種強烈的刺激而出現了短暫的停頓。
墜落是人類最原始的恐懼。
哪怕是最喜歡蹦極這項娛樂活動的時淨,也沒能逃離這個恐懼的詛咒。
工作時失足從二十五層樓頂墜落,大頭朝下摔到底得是在怎樣悽慘的景象?這種死法,時淨可從來都沒想過。
突然想起剛剛出門的時候,晴姐還笑着對時淨說,等她完事兒回來後,大家久違地一起出門吃頓宵夜程雲哥剛剛賺了一大筆,說好等周末大家都有空的時候帶着幾個小鬼去趟遊樂園玩這麼想來,周飛那個臭小子還欠她兩個雪糕沒有還,記得當初買的還都不便宜明天小燕第一次上學,說好了要給她梳個漂亮的髮型來着……
不知這算不算所謂的走馬燈,周圍的一切像是被按了慢放的影片一樣遲緩下來。往日那些不被在意的點點滴滴不受控制地從腦海的各個犄角旮旯中浮現出來。
如果早知道會這樣的話,時淨就不會在早晨出門的時候跟周飛吵架了,會更早一些起床,幫家人們做頓豐盛的早餐,多跟年紀小的兩個孩子玩一會兒,陪晴姐把整個房間都打掃的乾乾淨淨一塵不染,去試着向程雲哥告個白看看他究竟會露出怎樣困擾的神色。
今天晚上來工作前,會更加仔細地檢查手中的安全防護工具是否有疏漏……不,如果知道會變成這樣的話,她就不會選擇在今天出門工作了。
時淨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還有很多風景沒有去看,就連報答將她撿回去並把她養這麼大的人們這種最基本的事情都沒能做到,竟然就要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了?
不要啊!
她還不想死的啊!
畢竟,正處於十五歲的花季,哪怕所處的身份再尷尬,時淨也擁有一般這個年紀女孩子該有期待和嚮往,想要更好地活下去
因為震驚而麻木的神經終於在這時恢復了感知,被強風颳得幾乎睜不開的雙眼泛出幾絲酸意,還沒等細細辨別,劇烈的撞擊震動着大腦,甚至來不及感到疼痛,便將一切迫不及待地扯入黑暗。
黑暗中的最後一瞬,時淨腦袋裏閃過了不少念頭沒準明天她就要上新聞了,希望身上沒帶什麼會給家裏人帶來麻煩的東西……
當然,最重要的是,希望家人不要太傷心,尤其周飛那個傲嬌的臭小子不要哭成一坨奇葩……
……
「?」
身體在沒有盡頭的黑暗中不知漂泊了多久,生鏽齒輪般停止運轉的思緒終於在一次有了轉動的力量。
只是,時淨在茫然了一瞬間後突然想到個問題為什麼她還有意識?
難道……沒死成麼?
笑話!
從二十五樓毫無阻攔地掉下來還沒有摔死,她是不是都可以被列為世界幾大未解之謎?或者是世界吉尼斯紀錄?
意識到這裏後,時淨便努力着試圖找回身體的控制權,卻並沒有順利地進行下去,就連睜開眼睛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都沒辦法如願做到。仿佛千斤重的眼皮頑固地與她作着最後的鬥爭,不知掙扎了多久後,才終於感覺到有光亮撒入視野。
並不是十分強烈的光芒對於現在的時淨來講也十分刺眼,不由抬起酸軟的手擋了一下,終於發現了哪裏不對。
無論死沒死,她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不可能不受傷的,但抬起手臂這個動作除了身體長時間不動帶來的不協調之外,並沒有感到其他多餘的疼痛。
無傷?
開什麼玩笑,時淨又不是什麼銅頭鐵臂的超人,正常來講怎麼可能連個擦傷都沒有,可現實就這樣毫不留情啪啪地打了她的臉。
抽得時淨一陣胃疼不知名的連鎖反應。
眼下這冷冰冰硬邦邦的地面和通風性極好的露天環境……怎麼看都不像是醫院。
而且,空氣中浮動着的氣味總覺得帶着一種異樣的感觸。
腥氣和……腐臭?
真要形容的話,跟時淨曾經鑽過的下水道里的氣氛差不多,當然,要稀薄不少。
所以歸根到底,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慢慢找回身體知覺的時淨覺得後腰處傳來了非常微妙的感觸,好像是什麼有稜有角的小東西隔得她生疼。
石頭嗎?
雙手撐着身體坐起,發現她躺在一條完全陌生的小巷中,周圍安靜得有些異常,聽不見任何其他聲響。身上穿的還是出門時那身衣服,灰色長袖運動服看上去沒有任何奇特之處,除了那截斷掉的安全繩索,其他的東西都完好無損地放在小腰包里。時淨把自己從上摸到下,除了沾上了些灰塵之外,什麼異常都沒有。
第四次掐了自己一把並感覺到了非常真實的疼痛,可時淨仍然不相信,茫然地坐在原地仰頭望向被小巷框住的狹小一長條灰濛濛的天空,腦袋裏飛出三句非常經典的疑問
我是誰?
我在哪?
今天晚上吃什麼!?
「我應該不是睡懵了吧?」抬手敲了敲腦袋,時淨決定先不去考慮這些,而反手去摸剛剛一直硌在她腰上的「石頭」。
不過將那東西拿到眼前後,無論是從外表還是內在,顯而易見並不是石頭那麼廉價的東西。那是個全黑色的小盒子,分量不算輕,沒有半個巴掌大,做工相當細緻。在漆黑的盒子表面正中央,印着精緻的金色花紋,造型看上去像是大寫的英文字母「a」。
別看時淨年紀不算太大,但因為各種工作的緣故見到的高級東西也不算少,所以一眼就能看得出來,能用這樣的盒子包裝的東西,絕對不是凡品。
手上習慣性戴着手套,醒來後也來得及摘下來,這樣隨意打開看兩眼,應該也沒什麼問題,不會留下什麼可疑的痕跡才對。時淨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發癢的心,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巴掌大的小盒子。
「……這啥?」
然後,茫然了。
本以為裏面裝的不是珍貴的首飾好歹也應該是稀有珠寶之類的值錢物什,但打開後就傻眼了,一時間說不準這東西她是見過還是沒見過。
這個說法並不矛盾,盒子內正中央有個小小的凹槽,在凹槽內正好嵌着個只有指頭一個關節長短的金屬製品,一眼看過去確實很精緻,細節似乎還做了特殊加工,閃着純正的銀灰色金屬光芒。只是這些都毫無意義,因為但從造型來看……這就是個粗了幾號的螺絲釘。
沒錯。
螺!絲!釘!
一個精緻的盒子裏,裝了個制工精良的螺絲釘?高大上的螺絲釘?
時淨覺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把這盒子丟在這裏的人一定是故意的,虧她還激動地期待了一下裏面裝着什麼稀有寶貝。
嘆了口氣,將盒子的蓋子合攏,隨手塞進了自己的腰包里,先不說裏面的東西咋樣,盒子還是值點錢的。時淨重新審視了一下周圍的環境,覺得眼下還是先確認一下她在哪裏比較實在。只是先不說地點,她現在所處的狀態也過於匪夷所思。要不是之前的記憶與最後撞擊殘留下來的疼痛都極其真實,時淨都要以為自己是不是夢遊了。
「不過這裏的空氣真的很糟糕啊,附近有什麼垃圾焚化場嗎?」時淨自言自語地皺了皺眉鼻子。
不僅是空氣,連這小巷的牆壁也老舊破裂的不成樣子。時淨歪着頭,記不得自己生活的那個繁華城市什麼時候有了這樣一條讓人不舒服的小巷來着。
「嘩啦……」
「恩?」
似乎有什麼聲音傳來,聲響並不大,但以時淨對聲音敏感的感知,還是輕易就發現了。
向四處環顧一周,並沒有感覺到人走過來,那就只有……
「小心,頭上面!」
「誒?」
什麼人的聲音就那樣毫無預兆地在身邊炸響,來不及考慮這是誰便下意識地超頭頂看去,幾乎是同時,有個黑色的人影帶着一股血腥的氣息朝她撲了上來。
「嗚哇!!」嚇了一跳的時淨一個翻身滾到了旁邊的牆角,並迅速後退了好幾步,並警惕地看過去。
這是誰?要做什麼?把她帶過來的人就是他麼?
從高出跳下來的人穿着破爛不堪的衣服,上面混着血和泥土的顏色,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樣子。
變態殺人狂!?
腦中一瞬間浮現出來的只有這麼個詞彙,時淨心中有些發虛……從樓上掉下來大難不死這種神跡,誰能保證每次都有?她可不覺得落到這種詭異的人手中,夠不夠她喝一壺的。現在,果斷還是快跑比較好吧?
「唔……嗚嗚……嗚啊……」撲了個空的人在地上搖晃着爬了起來,發出一聲聲低沉模糊野獸般的低吟,那聲音讓時淨頭皮一陣發麻。
不、不太正常吧?
不安地又後退一步,不詳的預感在頭頂盤旋。
搖晃着身體的人姑且還能被稱之為人的話猛地轉過身來,青白色的皮膚鬆弛地包裹着骨架,嘴邊混着褐紅色的血跡和口水,裸露在外部的皮膚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潰爛,一股噁心的惡臭撲面而來。
時淨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雙腳一陣發虛。
「……喪……喪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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