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部曲建立沒幾個月,可是每一次打仗都不會空手而後,這次也一樣,一百多騎兵,三百匹戰馬,扣除死傷的,也有二百匹,這都是寶貝,自然要歸野狼谷馬場。包黑子敢不答應,王寧安都能跟他鬧到趙禎那裏去。
自從得到了上書言事的權力,王家已經足以和包黑子分庭抗禮了。
事實上除了戰馬之外,還有遼兵搶掠的財物,金銀細軟,武器,盔甲,弓箭……總而言之,凡是能用的東西,都一掃而光。
就連死馬都被剝了皮,把好肉切成大塊,送回土塔村,做成煙熏肉。
天天練武,沒有充足的蛋白質,可是會傷身的。
梁大剛從來都是搜刮最仔細的,他圍着韓千壽轉了好幾圈,突然發現了他的皮帶比別人都更加寬大精緻,韓千壽一點不客氣,把韓千壽的腰帶扯了下來。
拿在手裏,梁大剛一愣,原來皮帶上的龍頭竟然是活動的,輕輕抽出來,一股寒光奪人眼目。
嚯!
是軟劍!
梁大剛握着龍頭,照着皮帶砍下去,無聲無息,一條牛皮就被砍下去,簡直就像切紙一樣容易。而且龍頭製作得栩栩如生,口裏還喊着寶珠,眼睛也是用寶石製成。從裏到外,無一處不美。
「好,真是好東西!」
梁大剛猛地回頭,看到了王良璟,他猛地招手,「四哥,這個給寧安怎麼樣?」
王良璟急匆匆跑過來,他接過一尺八寸長的軟劍,放在手裏,仔細觀看,突然他發現龍頭上有個隱約的劃痕,似乎是個「王」字!
王良璟突然渾身劇烈震動,滿眼都是不可思議的表情。他一轉身,沖向了韓千壽,掄圓了巴掌,左右開弓,給了他四個嘴巴子!
被抽醒的韓千壽看到了一張猙獰可怖的面孔。
「說,這把劍是誰的!」
韓千壽稍微猶豫,王良璟像是瘋了一樣,揪住他的胸口,把韓千壽提了起來。沒有了褲帶,他的褲子掉了。
王良璟輕蔑瞥了一眼,冷笑道:「老子最會敲豬騸馬了,你要是敢不說,老子就讓你當太監!」
韓千壽嚇得一哆嗦,他突然想起了剛剛吃過的豬肉,挨了一刀,會不會養肥成為別人的口中餐啊?韓千壽臉都綠了,「說,我都說!」
……
韓千壽的匕首是他爺爺留給他的,而他的爺爺名字叫做韓德讓!
韓德讓是個漢人,可是也是遼人,他們家祖輩都是大遼皇帝的奴僕,哪怕他的祖父和父親努力拼搏,贏來了官位,卻依舊改變不了卑賤的身份。
不過有個女人讓他如願了,她把他帶到了權勢的巔峰,總攬朝政,哪怕是皇帝也要像兒子一樣尊敬他,有了病,還要在端湯送藥,孝順的不得了……
時光回到一個甲子之前,宋太宗趙光義為了報高粱河之恥,奪回燕雲十六州,他集中二十萬人馬,分兵四路,攻擊幽州。
這就是著名的雍熙北伐!
趙光義在開始的時候,的確贏得了一些勝利,可是他低估了自己的對手,準確說是一個女人。
蕭綽,遼景宗的皇后,在丈夫死了之後,她以皇太后的身份攝政,成為遼國最有權勢的人物。
她集中大軍,沉着應戰,趙光義最終鎩羽而歸,雍熙北伐慘遭失敗。
就在這一次北伐當中,楊無敵和王家的老祖宗王貴一起戰死,蕭太后割下了兩個人的頭顱,傳閱三軍,炫耀武力!
時至今日,王貴的墳冢依舊是空的!
祖宗頭顱在敵國,屍體不全,王家子孫心頭永恆的傷口,還在流血!王良璟幼年苦練武功,不分寒暑,哪怕再多的代價他都要撐下去。拿回老祖宗的頭顱,替他老人家復仇,是王良璟全部的動力。
重新興旺的王家,每一次父子坐在一起,王良璟就會不厭其煩和王寧安提到過去的奇恥大辱……
蕭太后是王家的大仇人,她已經作古差不多四十年了,就在她死後的十五個月,韓德讓也死了,在王家仇人的排行榜,韓德讓名列第二,僅次於蕭太后!
韓德讓的祖父韓知古在唐末被掠到契丹,成為奴隸,後來官至中書令,韓德讓的父親也官至燕王,南京留守,在趙光義第一次北伐之時,韓德讓領兵疾馳十五晝夜,在高粱河大破宋軍,從此之後,韓德讓威震大遼。
遼景宗死後,皇太后蕭綽輔佐幼主繼位,孤兒寡母,韓德讓又稱為輔政重臣。傳說中蕭綽曾經和韓德讓定親,結果被皇帝截胡。
皇帝死後,蕭太后和韓德讓重續舊情,兩個人如膠似漆,一起批閱奏疏,一起處理公事,一起帶兵南下,簽了澶淵之盟,遼朝皇帝對待韓德讓要像父親一樣。
雍熙北伐,趙光義再度慘敗,折損無數士兵猛將。
威震邊關的楊無敵死了,王家的祖先王貴也死了……
足足一個甲子,這段事情已經被很多人淡忘了,可是一把軟劍,勾起了王良璟的回憶,這是王家的祖傳之物!
據說王貴的岳父是世代製作兵器的,身處亂世,好的兵器就是一條命!
老岳父知道王貴要從軍,就帶着四個學徒,花了三個月的時間,鍛造了一柄軟劍,劍長一尺八寸,鋒利異常,用龍頭做劍柄,華美大氣,平時可以當做腰帶,關鍵時刻,能夠抽出,殺敵救命。
王貴戰死疆場,這把軟劍也丟失了,輾轉落到了韓德讓的手裏,他又把寶劍當做禮物,給了後人。
一個甲子之後,韓德讓的孫子被王貴的後人給抓住了,一柄失去了六十年的寶劍重新回到了王家人的手裏。
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王良璟含着眼淚,跪在地上,把依舊鋒利的寶劍高高舉起。
「先人在天有靈,後輩子孫對天起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斬盡遼狗,掘了蕭綽和韓德讓的墳墓,鞭屍仇寇,請回祖宗頭顱。一息尚存,報仇不止!」
眾多王家的部曲一起跪倒,他們的呼喊之聲,在山谷里不停迴蕩,好像黃鐘大呂,韓千壽拼命搖頭,似乎想要把聲音從耳朵里甩出去,可無論怎麼做,都無濟於事,他還是清楚聽到了誓言。
區區百十個人,小小的都頭,螻蟻一般,有什麼值得在乎的,想要滅大遼的人多了,可誰成功了?
遼國依舊是遼國,大宋不還是每年要給人家送歲幣!
韓千壽的理智告訴他不用在乎,可是他的心裏卻不斷湧起強烈的寒意,他總覺得有一股不詳的預感,似乎這點人真的會做出什麼了不起的事!
「你的確應該害怕!」
王寧安站在了韓千壽的前面,岔開兩條腿,冷漠地俯視着韓千壽。
「一個人做漢奸不算什麼,難的是一直做漢奸!你的爺爺韓德讓,為虎作倀了一輩子,居然得了善終,是老天爺不開眼!不過你放心,老天爺不報應他,我會報應他!十年,只要十年,我就要拿到他的頭骨,祭奠王家先人!二十年亡遼國,三十年滅種族!」
王寧安面對着老祖宗的寶劍,他第一次癲狂了,他不再是歷史的過客,他也不能用超然物外的姿態去看待興衰交替。
國讎家恨!
四個字沉甸甸的,壓在了心頭。
他徹底進入了角色,身為王家子孫,復仇就是他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