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殺母立子,多發生在北魏時期,但是推究濫觴,最早的人卻是漢武帝!
一代聖君,到了晚年,也難免昏庸糊塗,疑心重重。尤其是巫蠱之禍,太子和皇后衛子夫死去,何人承襲大漢江山,成了劉徹最擔心的事情。
經過仔細挑選,劉徹看中了幼子劉弗陵,可是當時劉弗陵才五六歲,他的母親鈎弋夫人真當壯年,漢武帝死後,將有很長一段時間,是太后垂簾聽政,皇帝大權旁落。
漢代的太后可不同後世,絕對不是可有可無的擺設。
劉邦的老婆呂后就差點登基,漢武帝在登基早年,一直被竇太后死死壓着,無法作為,直到太皇太后去世,漢武帝才能銳意進取,大膽革新,北伐匈奴,做出了無數驚天動地的業績。
先有呂后,後有竇太后,漢武帝擔心自己的兒子被欺負,擔心老劉家的江山出現禍患,就賜死了鈎弋夫人,然後立劉弗陵為太子。
只是武帝沒有料到,他賜死了鈎弋夫人,沒有了母親庇護,朝廷大權悉數落到了霍光手裏,造就了一代可以廢立皇帝的超級權臣!
當然了,漢代的事情不需要多說。
如今相互比較,還真別說,漢武帝和趙禎的處境有幾分相似之處。
他們兩個都是當了幾十年的老皇帝,又都是立孩童當太子,母壯子少,是取亂之道。漢武帝早年被竇太后奪權,而趙禎登基初期,也面對着強悍的劉太后。
仔細比較,這兩位皇帝還真有很多相似之處。
以往趙禎素來仁慈,是個典型的守成之君,別人不會拿他和雄才偉略的漢武帝相提並論。
可是最近幾年,趙禎對外先擊敗契丹,接着一戰滅青唐,軍威赫赫,戰功彪炳。
其次,處斬韓琦和王拱辰,大力整頓吏治,推行變法。
趙禎的種種作為,還真可以和漢武帝比擬。
這種時候,突然出現了曹皇后疑似中毒的事情,也難怪把曹佾嚇得魂飛魄散,夤夜跑來求救。
「二郎,按理說我不給給你添麻煩的,可我求你了,看在殿下的面子上,救救我們曹家吧!」曹佾哭哭啼啼,六神無主。
「先別哭!」
王寧安一擺手,「國舅爺,我問你,是誰給你傳出來的消息,可靠嗎?」
「是我姐姐身邊的婢女送來的消息,她們家好幾代都是曹家的僕人,我姐姐進宮,就帶着兩個貼身的丫鬟,早年死了一個,這個是她最信任的人,絕不會有問題。她送出消息,說我姐姐在昏迷之前,傳話讓我們早做準備,或者跑……或者……」
「或者什麼?」
王寧安拔高了聲音,「或者造反嗎?」
曹佾嚇得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涕泗橫流。
「二郎,給我一萬個膽子,我也沒有這個心思,可萬一聖人真的要剷除我們曹家,那可怎麼辦?」
「怎麼辦?讓陛下連我的腦袋一起砍了!」
王寧安伸手把曹佾拉起來,臉色鐵青。
「國舅爺,我覺得你的擔心是錯的,陛下絕不會幹出殺母立子的荒唐事,而且我們這些人也不會坐視不理的!」
剛剛王寧安快速盤算了一下,果斷推翻了曹佾的猜測。
道理很簡單,趙禎雖然和漢武帝有些相似之處,但是兩個人性格完全不同,而且大宋和大漢,也絲毫沒有可比性。
雖然出現了一個劉娥,但是總體而言,大宋的太后遠不如大漢的太后兇悍。而且大宋擁有成熟的文官系統,根本不用擔心外戚專權。
再退一萬步,真的害怕主少國疑,會威脅江山安全,那也是先對王寧安下手!
畢竟論起實力,王寧安這個師父遠比曹家威脅更大!
相反,正因為有王寧安的存在,就需要一個強大的曹家,也需要老狐狸文彥博,甚至需要忠心耿耿的狄青,還有蟄伏在外面的賈昌朝、龐籍、富弼、梁適、宋庠……只有這些人都在,才能形成一個足夠的平衡,誰也不敢輕舉妄動,保證大宋江山安全安穩。
趙禎沒理由糊裏糊塗,先向人畜無害的曹皇后下手。
分析出這些並不困難。
王寧安幾乎是一瞬間,就想通了。
那有人要問,曹佾為什麼那麼弱智,還嚇得半死呢?
其實還真怪不得曹佾。
有句話,叫做關心則亂。
王寧安對立儲這件事也很關心,但僅僅停留在關心層面而已。
說句狂話,誰當皇帝,都不敢把王寧安如何。
他的一切都是自己掙來的。
皇家銀行如此,六藝學堂如此,王家軍如此……這些都打上了王寧安的烙印,就算皇帝再怎麼努力,也沒法清除。相反,一個聰明的皇帝,還需要和王寧安合作,才能坐穩龍椅。
正因為有了充足的底氣,王寧安才能顯得氣定神閒,舉重若輕。
當問題是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他一樣。
就拿曹佾來說,原來就是個富貴閒人。
後來姐姐誕下了龍種,地位與日俱增。
再到熙河之戰,父子兩個立功,曹家有了中興之勢。
接下來,曹家會如何,其實多半都落在新君身上,如果小太子順利繼位,曹家幾十年的榮華富貴就板上釘釘了。
他們把事情看得太重,自然就患得患失,失去了方寸,當聽說曹皇后疑似中毒之後,就專門往壞處想,一發不可收拾了。
……
「國舅爺,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你立刻換官服,天一亮我們就進宮探病。」
「啊!」
曹佾還吃驚的,「二郎,萬一……這,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別胡思亂想!」
王寧安沒好氣道:「你記得不,當年你第一次見我,就和我吹噓,說你姐夫是千古仁君,怎麼,現在就不相信你姐夫了?」
曹佾老臉一紅,他的腦袋也涼快了不少,可姐姐給送出來的消息,還是像一根刺,卡在喉嚨,不上不下的。
「這樣吧,我去叫上文相公和狄相公,一起進宮探病,這就名正言順了。」
曹佾終於沒什麼說的,立刻下去準備。
天還沒亮,四位重臣就湊在了宮門之外。
「文相公,你可聽說了?」
「聽說了。」文彥博臉色凝重,「立儲的關頭,皇后突然重病,身為朝臣,義不容辭。如果真有人敢暗害國母,老夫就跟他們拼一個你死我活!」
狄青一直比較遲鈍,王寧安找上門,他才弄清楚情況。
「這算什麼,頭些年殿下中了鉛毒,如今遷都之後,皇后又病倒了,我大宋朝堂,怎麼就有這麼多小人呢?」
文彥博黑着臉道:「自古以來,喪心病狂之徒,所在多有,我們身為朝臣,承蒙陛下信任,就應該扶正祛邪,保國安民。不管牽涉到誰,都要一查到底,絕不含糊!」
聽着他們的談話,曹佾訕訕地擦了擦汗水。
格外羞愧,恨不得鑽進地縫兒算了。
不管是文彥博,還是狄青,都不信什麼殺母立子,根本是扯淡!
殿下都快九歲了,看趙禎的身體,再撐個十年八年沒問題,滿朝中,這麼多能臣,就算曹皇后垂簾聽政,又能如何!
這世上的人,就是喜歡危言聳聽,自己編故事而已!
當然了,以文彥博的修為,老傢伙嗅出了其中的陰謀味道。
歷朝歷代,每逢立儲大事,哪怕板上釘釘,也總有一些人會不甘心,上躥下跳,想盡辦法,陰謀算計……
而這,正恰恰是大臣一顯身手的好機會。
文彥博下定了決心,要讓天下人看看他的本事,別以為老夫被王寧安欺負得灰頭土臉,老夫就真是弱雞了!
陽光升起,宮門洞開。
文彥博立刻將手本遞了上去,不多一時,從裏面走出來大太監蘇桂,他的眉頭深鎖,仿佛解不開的疙瘩兒。
見幾位大臣都在,連國舅也來了,就知道怎麼回事。
「諸位相公,官家有話,宮中還是事情,你們回去,實心用事就是了。」
「不行!」
沒用王寧安話說,文彥博直接厲聲道:「天家無私事,更何況非常之時……昨天晚上,傳出消息,一夜之間,京城大嘩,人心浮動。若非老夫不能夜闖皇宮,早就過來詢問情況了。還請公公轉告陛下,唯有開誠佈公,方能取信於人,有些事情,光明正大處置,比起藏着掖着要好得多!」
蘇桂還是滿臉為難,這時候王寧安也道:「蘇公公,我們不是來添亂的,而是給陛下排憂解難,聖人會知道我們的用心,也不會怪罪你,出了什麼事情,我們擔罪就是。」
蘇桂咬了咬牙,「罷了!及維修相公都不怕,咱家一個殘廢之人,還有什麼畏懼的,我這就去見聖人,拼着掉腦袋,也讓諸位能見到陛下。」
蘇桂轉身離去,大約過了一刻鐘,他去而復返。
「幾位大人隨着奴婢面聖吧!」
蘇桂在前面領路,直接到了趙禎的寢宮,曹皇后中毒中的蹊蹺,趙禎擔心坤寧宮有什麼問題,就把皇后轉移到了他的宮中,所有御醫輪番診治,足足忙活了一晚上。
趙禎也是疲憊不堪,滿臉愁雲。
「幾位愛卿,實在是不想讓你們看到朕這副樣子!」趙禎嘆口氣,「御醫說了,皇后確係中毒了。」
王寧安低聲問道:「陛下,可知是什麼東西中毒?」
「這個……昨天下午,朕賜給梓童一盒點心,或許是朕害了她吧!」趙禎自責悲傷,淚水瞬間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