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搬到了靜塞軍營之後,突然發現生活一下子美好起來。
早晨和士兵一起操練,騎騎馬,練練弓箭,活動筋骨,出一身汗,然後多吃水果,再喝一大盆牛奶……這是錢乙給趙禎開的解鉛毒的食療方子。
別管好不好使,三五天的時間,趙禎的身體好了不少,精氣神越來越足了。越是如此,他就越相信是鉛毒造成的身體不好,不但威脅孩子的生命,也損害自己的健康。趙大叔是死也不回宮了,就在軍營住着。
朝廷的諸公可是糟心壞了,賈昌朝都快哭了,他多想之前那個聽話的趙禎啊!
說來說去,這都是王寧安壞事,你丫的非要告訴趙禎幹什麼?
就算宮中有鉛毒,死幾個皇帝,皇子,有什麼要緊的,大宋朝別的不多,想當皇帝的備胎有的是!
趙允讓一家子都等瘋了,還有趙宗景,還有一大堆的宗室,老趙家人死不絕的!
當然了,賈昌朝只敢在心裏吐槽,他還是找到了王寧安。
「王大人,解鈴還須繫鈴人,你弄出來的事情,你了結。」
王寧安翻了翻大眼皮,懶得搭理姓賈的。
「王寧安!」
賈昌朝真的怒了,一拍桌子,「你倒是說句話啊,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王寧安同樣怒火中燒,「不就是遷都嗎!那麼多地方,哪裏不行,不能全都遷走,分批遷過去不就完了。先遷皇宮,再遷在京衙門,這有什麼難的?我幾年前,就建了一個縣城!現在都30萬人了,你們現在就給我劃出一塊地,我們皇家銀行投資,三五年之內,就把皇城建出來。我就不明白,你們腦袋裏裝的什麼玩意,這點事情就這麼難?」
賈昌朝被問得老臉通紅,他往四周看了看,十分小心。
王寧安看不下去,怒道:「我不是亂嚼舌頭根子的人,有話快說!」
念在老賈一把年紀的份上,後面四個字沒有說出來,即便如此,賈昌朝的臉色也很難看。
「你個臭小子,這事能那麼簡單嗎?」
賈昌朝給王寧安算了一筆賬,京城各種官員大約5000人,給朝廷服務的吏員,也有30000.這些人在京城,多半是有產業的,他們都買房子了。
如果遷都,原來花成千上萬貫買下來的房子,立刻就貶值,3000貫的小四合院,可能連300貫都不值。
幾乎所有在京的官吏都面臨一個狀況,要麼忍痛割肉,換一點小錢兒,重新去新的都城奮鬥,要麼,就選擇辭官不做,守着京城的房產……可即便守着也沒用,房產還是會貶值的,而且就算現在想要出手,人家也不會接盤。
「二郎,不光是文官如此,還有那些宗室,將門,甚至宮裏的太監……誰不是一大堆的利益,房產,鋪面,田畝,這都是搬不走的東西。這兩天就有人找到我哭,說原本一間鋪面,1萬貫不愁賣,自從遷都的風聲傳出來,3000貫都沒人要!」
王寧安臉很黑,「你和我說這些幹什麼?」
賈昌朝探着身體,「二郎,你理財有道,看看能不能拿出一點錢,補貼一下……」
「呸!」
王寧安氣得站了起來,「賈相公,你想什麼呢!光是遷都,建皇宮,動用人力物力,就要幾億貫,這是你們算過的。如果再補貼這些,就算10億貫,20億貫,也不夠用!你看看,是皇家銀行有這些錢,還是我有這些錢?」
賈昌朝也料到了這個局面,他把手一攤,「二郎,這不過是遷都諸事當中的一項,其他的事情更麻煩。你讓我怎麼辦?」
老賈說的可憐巴巴,王寧安竟然有些同情他了。
的確,遷都不光代表着權力重心轉移,也代表着財富重心轉移,的確是太麻煩了。
歷代幾乎只要定都之後,就不能遷移,除了朱棣從南遷到北方之外,其他人都沒做成過,而且當時朱棣還是以勝利者的姿態,在一幫將領的支持之下,才壓制住了南方的士人集團。
大宋皇帝素來軟弱,趙大當初尚且沒法遷都,到了趙禎這裏,權威所剩無幾,利益糾葛卻大了無數倍,究竟該如何遷都,真是千頭萬緒,沒有一點辦法!
「老賈,你琢磨着要怎麼辦?」
賈昌朝滿臉的不好意思,真是難得,這個老貨也會羞愧!他的良心不是早就沒了,什麼時候又長出來了?
詫異之中,很快王寧安就清楚了,這位不是羞愧,而是心虛了……
「那個……二郎,我們想了個主意,能不能在大內的右邊,辟出一塊土地,建造一處新的園林,作為皇家休養遊樂之所……平時呢,朝廷有什麼慶典,朝會,依舊在大內舉行。等到沒事的時候,就去園林休息這樣一來,又能照顧聖上的龍體,還能減少擾動,二郎,你以為如何?」
不得不說,老賈還真能憋出辦法來。
王寧安想了想,其實也有道理,他在京城投資的產業可是不小,如果遷都,損失也是難免的……當然了,他不在乎,新的都城不管遷到哪裏,都離不開皇家銀行的幫忙,王寧安損失多少,都能成倍補回來,
不是每個人都有他的本事,人家反對遷都,也不能說他們錯……只是這事還要趙禎下決斷。
「老賈,你要是覺得行得通,你就去找陛下說,反正我是不會管的!」
「你?」賈昌朝把眼睛都立起來了,「你不去,陛下能聽嗎?」
老傢伙情急之下,把心裏話都說出來。
王寧安氣得昏過去,「你個老東西,還想讓我背黑鍋,你休想!」
說完,他一甩袖子,直接就走,誰也攔不住。
回到了家中,王寧安就下令府門緊閉,除了宮裏來人,他誰也不見。鑽進了兒子的房間,專心逗孩子玩。
其實王寧安也沒有料到,遷都居然會如此複雜,的確是有些冒失了,反正也不管了,就看趙大叔怎麼辦吧!
反正是他住,又不是自己住。
……
趙禎很喜歡妥協的,他向文官妥協了幾十年,沒準這一次也會妥協……所有賈昌朝只能帶着幾位相公,去面見趙禎,想要勸說他回心轉意。
趙禎面對着幾位重臣,只是微微一笑,「諸位愛卿的難處朕心裏知道,朕也想了一個主意,你們幫着參詳一下。」
「恭請陛下聖訓!」賈昌朝謙卑道。
「你們看這樣行不,學學鄰居。」
「鄰居?」
趙禎笑道:「沒錯,就是遼國,他們雖然設了五京,但是卻採取四時捺缽,皇帝居無定所……朕想着,我大宋不妨也如此,諸公留在京中辦公,朕呢,繞着京城各處巡視,遇到了緊急公文,朕自會親自處理,你們意下如何?」
噗,噗,噗……
幾位相公全都吐血三升,直接被擊倒!
我的陛下啊,開什麼玩笑,大宋的事情比遼國複雜一萬倍!每天各種政務,多如牛毛,皇帝到處遊逛,天下還要不要了?
再說了,大宋可不能是馬背上的民族,四處迅游,要花費多少錢?浪費多少人力?
那是斷然不可行的!
趙禎呵呵兩聲,「諸位愛卿,你們不認同朕的辦法,想必有更好的辦法……只是誰再敢讓朕,還有朕的家人回皇宮,朕就辦誰謀逆弒君之罪!」
嚯!
天雷滾滾,雷到了一片。
賈昌朝帶着內傷,從軍營回到了政事堂,大傢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趙禎的堅決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
這麼多年了,這是趙禎最擰巴的一次,他是斷然不會聽大家的……這可怎麼辦是好?
正在這時候,突然有人送來了一封奏疏。
送的人名叫田方,他是侍御史,知審官院。
這個人素有清名,官聲很不錯。
展開了他的奏表,幾位相公都是眼前一亮。
這位真是有才啊!
田方開宗明義,按照丹家之說,汞鉛為性命,為陰陽,鉛乃天地靈氣,汞乃自身元神,只要鉛汞調和,便可成就元嬰,離地飛升。
有人識得真鉛汞,便是長生不老仙!
田方認為,所謂鉛毒致命,根本是無稽之談。王寧安是譁眾取寵,他還說,自己早年身體不好,接觸了一些道士,服用丹藥,近些年身強體健,精力充沛。
鉛不但不會致命,相反,還能強身健體,益壽延年……陛下若是覺得身體不妥當,可以請幾位仙師道長,替陛下指點,修習功法,必然能去疾病,強筋骨。
面對這份奏表,賈昌朝傻眼了,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
「諸公,你們怎麼看?」
歐陽修哼了一聲,「什麼怎麼看?分明是胡說八道!鉛汞有毒,早就是人所共知,歷代煉丹妖道,有誰長生不老了?」
王拱辰搖搖頭,「也不能這麼說,畢竟遠有彭祖,近有呂純陽,都是修煉有成之士。」
歐陽修冷哼了連聲,「王大人,莫非你想讓陛下修煉金丹大道,白日飛升嗎?」
王拱辰連忙擺手,「我當然沒有這個意思,我是說如果鉛的害處沒那麼大,或許可以另外想辦法。」
他們又吵了許久,也拿不出主意。誰也不知道,田方已經等不及了,這位帶着5名老道,還有十幾個道童,頂着幾卷丹方,跑到了靜塞軍大營,給趙禎獻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