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鉉之所以放過開西門不打,就是留一條路給杜伏威撤退,這樣可以削弱杜伏威的抵抗意志,否則杜伏威無路可走,便會死戰到底,和合肥城玉石俱焚,不僅會毀掉一座城池,十幾萬人的性命,還會讓隋軍付出慘重的代價。
當然,張鉉也並不打算讓杜伏威就這麼輕易跑掉,這個任務,張鉉就交給了裴行儼和他的騎兵。
杜伏威率領五千士兵衝出西城門,向西方疾奔而去,這五千士兵是杜伏威精銳中的精銳,被稱為『上募軍』,跟隨他多年,裝備精良,享受着最特殊最優厚的待遇,戰爭獲得的財富會優先分給他們,甚至士兵陣亡,杜伏威也會讓他們的妻妾殉葬,因此這五千上募軍對杜伏威忠心耿耿。
杜伏威率領五千軍隊一路向西奔逃,他們的目標也很明確,穿過荊襄地區,走南襄道前往關中投奔李唐。
杜伏威的軍隊一口氣奔出三十餘里,杜伏威需要整理一下思路,他見前方有一片樹林,便馬鞭一指令道:「去樹林內休息半個時辰!」
士兵們奔進了樹林,紛紛找乾燥之地坐下,喝水吃肉,更多士兵是抓緊時間小寐片刻。
杜伏威在一塊大石上坐下,跟隨他一起出城的長史左仙遊上前建議道:「我們在同安郡還有一處倉庫,殿下為何不去那裏補充?」
杜伏威搖搖頭,「那裏離林士弘太近,隋軍大舉進攻江淮,林士弘豈能不知,我估計他的主力就在附近長江上,我們過去太危險了。」
「殿下不相信林士弘嗎?」
杜伏威冷哼了一聲,「這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利字當頭,一旦我沒有了利用價值,若被他抓住,他會立刻把我獻給張鉉以謀取利益,同富貴可以,共患難我是不指望了。」
杜伏威確實說得有道理,左仙遊沉吟一下又問道:「如果殿下直接去投降長安,卑職建議最好先派人去和唐帝聯繫,看看唐廷的態度,如果唐廷不歡迎殿下,那就需另謀出路了。」
左仙遊的這個建議說到了杜伏威心坎上,他也很擔心李淵會冷待自己,他想了想便道:「那就煩請長史先走一步,先去長安替我打點,如何?」
左仙遊起身行一禮,「卑職願為殿下奔波!」
杜伏威隨即寫了一封信,又派一小隊親衛騎兵護衛着左仙遊先一步向西而去。
東天空已經翻起了魚肚白,正是處於昏暗和黎明的交界時分,此時已是十月中旬,地面長了厚厚一層白霜,天氣已十分寒冷了。
杜伏威被一名親兵扶着慢慢走出樹林,眺望着合肥城方向,他心中忽然湧起一種難以抑制的傷感,多年的心血付之東流了,淚水竟忍不住湧入了眼眶。
「殿下,稍微休息一下,馬上要出發了。」親兵低聲勸道。
杜伏威默默點了點頭,轉身向樹林走去,但只走了幾步,他忽然又停住了腳步,他似乎感受到了什麼?
這時,樹林內的戰馬開始不安地嘶叫起來,大地在微微抖動,杜伏威趴在地上聽了片刻,忽然起身大吼:「全軍起來,隋軍騎兵殺來了!」
正在樹林內休息的士兵嚇得紛紛起身,這時大地越來越震動,一條黑線已經出現在曠野盡頭,距離他們最多只有三四里,杜伏威改變了主意,他的軍隊跑不過騎兵,被騎兵追殺一定會全軍覆滅,不如就地迎戰。
「各軍列陣,弓弩準備!」杜伏威在樹林內厲聲大喊。
五千上募軍士兵和隋軍一樣都配備了角弓,一千士兵還帶有射程更遠的軍弩,他們利用樹林為掩護,準備應對隋軍騎兵的衝擊,騎兵很難在山地和樹林內奔跑,這是所有人都掌握的常識,附近沒有山地,那只能利用樹林的掩護,用弓箭大量殺傷敵軍,嚴重打擊隋軍的士氣後,軍隊在列陣出擊,用長矛應對騎兵,或許他們還有一線勝機。
片刻,裴行儼率領一萬騎兵鋪天蓋地殺來,裴行儼一揮手,軍隊緩緩停下,像一幅巨毯一樣列陣在曠野里。
裴行儼冷冷打量前方的這片樹林,樹林並不是太大,佔地約數百畝,能清晰地看見樹林邊的江淮軍士兵,張弓搭箭,嚴陣以待。
裴行儼不由冷笑一聲,以為有座樹林就可以自保了嗎?
他隨即喝令道:「包圍樹林,給我放火燒林!」
騎兵開始迅猛奔跑起來,像一張大網一樣,向樹林兩邊飛奔,江淮軍和騎兵很少打交道,經驗不足,士兵們看不到騎兵的戰術。
另一名大將陳寶襄對杜伏威低聲道:「殿下,好像有點不對勁啊!」
就在這時,有士兵大喊起來,「火!敵軍放火了。」
隋軍騎兵射出了火箭,迅速點燃了樹林中的落葉,一些乾燥的枯枝也開始燃燒起來,兩邊的火勢十分迅猛,部署在兩側的士兵紛紛向樹林內奔來。
幾名大將都急了起來,紛紛對杜伏威道:「殿下,守樹林不行,趁敵軍還沒有完成包圍,突圍吧!」
杜伏威沒有想到隋軍竟然使用火攻毒計,他心中也亂成一團,但有一點他很清醒,撤退得越晚,他們就越被動,杜伏威當即立斷喝令道:「全軍撤退!」
江淮軍士兵已被燒得心急火燎,紛紛撤離了戰線,穿過樹林向西奔跑。
「將軍,他們已經撤了!」一名親兵指着樹林中士兵大喊道。
裴行儼點點頭,「傳令士兵追擊,以人頭計功!」
一萬騎兵發動了,鋪天蓋地向奔逃的江淮士兵追去,這時,江淮士兵剛剛從樹林中衝出來,闞棱見形勢危急,便對杜伏威大喊道:「殿下先走,我來阻擋敵軍!」
他大吼一聲,「跟我來!」
闞棱率領兩千士兵向追來的騎兵迎面殺去。
闞棱也是一員猛將,在江淮僅次於王雄誕,同樣有萬夫不當之勇,他的兵器是一把三尖兩刃刀,重八十斤,驍勇無比,他當然不是想以身殉主,他對自己有信心,就算被隋軍騎兵包圍,也能殺出一條血路逃走。
但闞棱做夢也想不到的是,迎面向他殺來的敵將竟然是羅成。
羅成瞬間殺到眼前,闞棱依稀覺得羅成有點眼熟,卻忘記在哪裏見過,但此時他無暇多想,大喝一聲,迎面一刀劈去,刀勢十分猛烈。
羅成冷笑一聲,撥馬閃開這一刀,銀槍一抖,瞬間出現了七個槍頭,闞棱大吃一驚,急忙閃身躲避,但羅成的槍法已如火純青,虛中有實,實中有虛,闞棱躲開了六個槍頭,但最後一個槍頭卻變成了實槍,一槍刺穿了他的胸膛。
闞棱胸膛一陣劇痛,在他臨死的一剎那,他終於認出了對手,原來是天下排名第七的羅成,他在洛陽曾經見過。
闞棱心中一陣悔恨,但已經沒有意義了,他最後慘叫一聲,氣絕身亡。
隨着猛將闞棱的陣亡,江淮軍士兵再也無心戀戰,紛紛向西潰逃,一萬騎兵如暴風驟雨般向他們追殺而去,隋軍騎兵不接受投降,獵頭以為軍功,殺得敵軍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
天漸漸亮了,合肥城內的戰役也已進入了尾聲,一群群江淮軍戰俘被押解出城,一隊隊隋軍士兵依然在挨家挨戶搜查,尋找藏匿在民居中江淮逃兵。
張鉉在數百親衛的簇擁下,和杜如晦在城中各地巡視,隋軍殺進城後和江淮士兵爆發了巷戰,儘管戰鬥不到一個時辰便結束了,但還是有很多平民人家慘遭不幸,有敗兵趁火打劫,也有****婦女,在城東一帶還有數百戶民居被燒,大火剛剛才撲滅。
張鉉下了狠令,但凡被抓住有搶劫、放火、****罪行的敗兵一概處死,隋軍犯法同罪,在殺了上千敗兵後,合肥城的治安終於穩定下來。
這時,一隊士兵抬過來一具屍體,屍體放在擔架上,用白布蓋着,為首校尉向張鉉行一禮道:「啟稟大帥,這就是敵軍第二號人物輔公佑的屍體,他在亂軍中受了重傷,自刎身亡。」
張鉉翻身下馬,上前掀開白布看了一下,搖了搖頭,他回頭對親兵道:「找副好棺木給他葬了。」
「遵令!」幾名親兵連忙去張羅棺木了。
這時,杜如晦笑道:「這次攻打合肥,戰俘卻收穫不少,抓了八萬餘人,殿下打算如何處置?」
張鉉想了想道:「這得看裴將軍能否抓住杜伏威,如果抓住了杜伏威,這些士兵可以像中原降卒一樣遣返回家,但如果讓杜伏威跑掉了,以杜伏威在江淮底層民眾中的威望,他很可能會捲土重來,那麼這些降卒就得去鐵礦幹活,按照規矩,挖礦三年後釋放回家。」
杜如晦笑了笑,「其實我是想勸一勸殿下,無論是否抓住杜伏威,這些降卒都應該用來挖礦,也不用虐待他們,和礦工一樣待遇便可,我們需要大量生鐵,這些降卒不利用起來真可惜了,至於杜伏威捲土重來,這倒有可能,我有兩個小小的策略,可令杜伏威勞而無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