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在講武堂一側的校場之中,正在進行一場演習。
負責演練的是從各地而來的中低層的士官,而在外圍觀看的,則是這一次新招募而來的新兵。
這些參演的中低層的士官本身就是在戰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不僅是擁有熟練的技巧,甚至也有真刀真槍的實戰經驗,每一聲的爆喝,都讓周邊的新兵蛋子腿一夾,臉色一白,心肝亂跳。
有人說殺氣這個東西是虛的,也有人說殺氣確實是有的。而更為準確一些的則是類似於腎上腺的激素產生出來的信息素,有些人接受到了,有些人則是遲鈍一些。
又是一聲『殺』之後,場地當中便從陣列演練分裂成為了三人的小陣,似乎在模擬着混亂戰鬥當中的情形,每一個小的三人陣列當中,一人主攻的,一人主防的,另外一人持長兵刃進行協助,配合精彩之處,便是引來新兵蛋子的陣陣喝彩。
又是演練了一輪,伴隨着場地之中指揮官的一聲大喝,眾人齊聲喊殺之後,根據號令,小陣開始合併,先是相互靠近,然後落後半步的自動向前方的陣列調整步調和節奏,然後就像是一滴滴的水匯集成為水流一樣,原本散開近乎於滿場的凌亂小陣列,重新匯聚成為了原本的大陣列
『疾如風!』
陣列當中有聲爆喝道。
『風!大風!』
陣列之中忽然拋射出一些弩矢,呼嘯着斜斜射上了半空!
許多新兵蛋子甚至不知道這些人是從那邊拿出了弩機,然後又是怎樣射出了弩矢的,張大了嘴,瞪着眼珠子看着弩矢飛到空中,然後落到了地面上
『徐如林!』
『林!林!一二,一,向左!進!』
長矛斜指蒼穹,戰刀隱於盾牌之下, 所有的人靠緊在一處,根據號令, 整個陣列橫向移動, 就像是一片鐵甲樹林,又像是一面屏風在變換位置。
『侵掠如火!』
『殺!殺!一, 二,殺!!』
盾牌猛地向前推出兩步,然後便是一掀,伴隨着刀光閃爍而出!
就在刀光在眼膜裏面還沒有消散的時候, 長槍便是緊接着趕到了,擦着盾牌兵往前突擊的長槍如同蟒蛇出洞一般向前猛竄, 雪亮的槍頭顫抖着, 紅纓抖散, 雖然只是模擬,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如果這一擊在敵方鎧甲身上力量將是多麼兇猛!
『不動如山!』
『盾!立盾!』
原本前突的長槍手將長槍一抖, 然後便是往後縮, 而落在後面的盾牌兵則是向前,趨進了兩步, 然後超過長槍手之後,就將原本放在側面的盾牌『嘩啦』一聲便是立在了面前, 瞬間就變成了一道盾牆!
長槍手的長槍也搭在了盾牌的上沿, 整個整列往內一縮, 就像是刺蝟張開了渾身的刺,讓人一看就覺得肉疼
『驃騎萬勝!』
『大漢萬勝!』
校場高台之上的漢軍旗和三色旗同時揮動起來, 先是場地之中的那些演武的中下層士官齊齊高喊起來,然後便是周邊的新兵蛋子也跟着一起喊了起來, 起初的時候聲音還有一些嘈雜和散亂,但是到了後面漸漸的就形成了統一洪流, 滾滾的划過天空,震過大地,向着四面八方擴散出去
『驃騎萬勝!』
『大漢萬勝!』
『萬勝!萬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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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漢國的另外一邊, 也有一條防線上出現了變化。
而這一條防線上的變化就不是演武了,而是真刀真槍的血肉搏殺。
一隊隊的曹軍斥候在凌縣北面不斷出現,對於南面的江東軍像是偵測,也像是挑釁。
凌縣是廣陵淮陰的北面門戶,若是凌縣被攻破,那麼曹軍就會順流而下,直抵淮陰。
滿寵在得到了曹操的支援之後, 便是先期帶着前鋒出發,以夏侯傑、尹禮為先鋒軍, 經過下相抵達了凌縣左近。滿寵和尹禮二人已經算是多次的配合,在經過收復下相成功之後,也算是提升了整個部隊的士氣, 再加上江東兵因為感染了瘟疫導致的戰鬥力下降,使得縱然江東組織了兩三次的抵抗,但是並沒有能擋得住曹軍反撲的兵鋒。
整個江東的陣線吃緊。
雖然江東諸位將領, 從謝贊到朱治,都是將這幾次交鋒的原因歸結於兵卒感染了瘟疫,但是實際上很多人都清楚,江東兵從一開始進軍北伐到現在,已經是過了大半年了,若是一直都能保持戰勝狀態還多少可以維持鬥志,現在一而再,再而三的遇到了挫折,便像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一樣,士氣下降,久戰之心也是欠奉,都想要回去了。
而相比較來說,曹軍的反撲,一方面兵卒數目多,另外一方面在陸地上作戰,曹軍也是略強於江東軍,若是江東軍還有船隻在一旁協助的話,多少還可以彌補這個方面的短處,而現在江東的船隻又大部分運貨回江東,還並沒有返回,所以自然有些應對吃力。
大體上來說,曹軍的軍隊體系有些像是後世的光頭強,中央軍和地方郡縣兵的差距是很大的。原先廣陵下邳區域的兵卒水準參差不齊,老弱陳列,戰鬥力確實是不強,可是這一部分老弱在最初和江東的戰鬥當中,大部分或死或逃,而經過戰陣錘鍊剩下來的兵卒,無形當中也就像是開過刃的戰刀一樣,多少犀利了一些。
最為關鍵的,便是曹軍有『小抄』。從滿寵得知有瘟疫症狀出現之後,便是立刻採取了一些針對性的舉措,控制了瘟疫的蔓延
曹軍的大部隊緊逼凌縣,一退再退的謝贊和朱然二人不得不派遣出了兵卒向朱治和孫權進行求援。告急的軍報幾乎是每天都往後方發,而且不僅是在凌縣這一條線上,江東的斥候也發現曹軍甚至分出了兵力,似乎是準備繞往淮陰的後方!
滿寵在凌縣左近紮營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檢查瘟疫的防禦措施,先是詢問了一下後勤營吏,確定了營地之中沒有出現病患,然後又檢查了一遍在營地周邊潑灑的石灰驅蟲印跡,才進一步的擴建和規整了大營。在營地周圍挖出了兩道深深的壕溝,裏面插上了尖木,又在壕溝之後壘起一道土牆,佈下了鐵蒺藜和竹籤,架設起望樓哨塔,在營地門口同樣挖有壕溝,上面搭了木板通行,夜間撤去後便不怕偷襲。
未戰勝,先慮守。
一個堅固的大營,不僅能防禦外敵,也能給營地裏面的曹軍帶來心理和生理上面的安全感,有利於兵卒的修整和恢復。
此時曹軍大營門口敞開,奔出了一隊約百名的騎兵。
這些騎兵大部分的職責是騷擾和偵測,當然若是碰上江東兵的斥候或是小隊,這些曹軍騎兵也不懼一戰。
這種小規模交鋒,可以保持軍隊士氣旺盛。
還有一個隱蔽的原因,滿寵要這些騎兵偵測出一條相對安全的進軍道路
畢竟江東軍將那些患病的兵卒『驅趕』也好,『鼓動』也罷,作為敢死隊的行徑,實在是厭惡無比。因此必須確保大軍行進的時候不至於一頭撞上這些染病的『地雷』。
馬蹄聲陣陣。
夏侯傑便是這些騎兵的統領。
夏侯傑武功雖然沒有典韋的強橫,但是更注重於靈巧,尤其是馬背上的弓箭功夫,又准又快,比擅長於在馬背上射擊的胡人也不差多少,他沒有曹純等人出名的原因,是夏侯傑一般都是跟在曹操周邊,甚少單獨領軍主戰,故而不顯其名。
曹軍騎兵,主要的兵器依舊是長槍和戰刀,也有攜帶弓箭和短距離投擲武器,慢慢展開,沿着道路往前推進,在半路上碰到了一些江東斥候,結果還沒等交鋒,那些江東斥候便是轉頭就跑,一溜煙的逃回凌縣城下。
夏侯傑帶着部隊停在凌縣城外一里多地,然後派了幾名騎兵繞城,曹軍騎兵在城下又吼又叫,士氣高昂,而城上的江東兵則是默然不做聲,沉悶無比,兩邊又是對峙了一會兒,在觀察了凌縣城防和其他防禦設備,夏侯傑才往回而歸。
回到了營地之中,夏侯傑找滿寵交令。說到了偵測的情況,對於凌縣防禦,夏侯傑表示了蔑視,說城上雖然看到了一些江東兵卒和民夫的身影,但是沒有看到有弩車,拍杆,落錘和夜叉擂之類的中大型的守城設備。
夏侯傑總結道,『江東小兒,只識舟船,不知如何守城,大概只是備了些檑木滾石罷了』
尹禮笑道:『江東小兒,何嘗懂得這些,每與吾等搏戰,多憑舟船之力,此等江東之南越,怕是從未通曉守城防禦之術!』
弩車就不用說了,很多人都熟悉。
對於雲梯樓車等攻城器械來說,一般的攻擊手段是比較孱弱的,而弩車拍杆等就破壞力大了很多了,尤其是拍杆,對於樓車來說幾乎是致命的,只要被擊中,基本上都是一個傾覆的下場。
落錘,是巨大的石錘樣子的吊車,可以在城牆上移動,需要的時候便是伸出去,對於城牆之下,位於弓箭射擊死角的一些區域進行打擊,就像是用錘子砸肉一樣,就算是有撞車的遮蔽,也擋不住。
夜叉擂和落錘不同,落錘主要是針對撞車,而夜叉擂則是如同巨大狼牙棒一樣的擂木,上面釘着許多鐵刺或是尖木,然後可以從城頭上釋放下來,當然更多的是沿着搭上去的雲梯往下放,就像是擼肉串一樣,一下去就是血肉模糊一大片
這兩種都是可以拉扯回去重複使用的,當然在回收的過程當中也容易受到破壞,但是這些守城器械的殺傷力比起什麼弓箭啊,刀槍啊,來的更可怕。
雖然不管是死於刀槍還是弓箭,亦或是死於這種中大型的守城器械之下,都是一個死字,但是這種器械就像是一種威懾力一樣,如果沒有,總是感覺欠缺了許多。
滿寵微微點頭,表面上看起來似乎在贊同尹禮和夏侯傑的說辭,但是心中在盤算着什麼,就沒有人知曉了
『報!』
一名曹軍兵卒急急奔了進來,『大將軍領中軍,距此五十里!』
曹操中軍當然不可能去擠滿寵的前軍營地。
畢竟現實不像是遊戲一樣,可以無限制的堆疊物品和人員。
曹操在距離滿寵前軍營地大概七八里的左右紮營,這也是常見的模式,若是人數再多一些,地域更狹窄一些,說不得一支大軍的營地甚至可以綿延出去百里
曹操到了,自然要召開軍事會議,滿寵帶着幾名護衛,便是趕往曹操的中軍大帳。在經過中軍營地前方的工場的時候,便是看見在臨時架設的工場之中,正在熱火朝天的打造各種攻城器械,最顯眼的自然是高大的雲梯,如同沉默的巨人一般站在其中。
曹操也在等着滿寵,等滿寵到了之後,便是敲響了中軍聚將的戰鼓。
中軍大帳之內,還是比較寬敞的,上首擺放了一個屏風,屏風之前便是曹操的位置,而兩側則是坐席,雖說並沒有擺放桌案,但也不覺得有什麼侷促感。
第一通鼓之後,在中軍左近的將領就到了好幾個,曹氏夏侯氏的都有,然後跟滿寵見禮,稍微聊了幾句
原先這些曹氏夏侯氏的將領,對於滿寵的態度不冷不熱,但是經過這一次的戰鬥,滿寵抵擋住了江東的侵襲,也算是有了拿得出手的戰功,自然就有所不同了。
至於臧霸那邊幾個人,則是雙手抱在胸前,不冷不熱。
陸續之間,其他將領都到了。
三通鼓敲畢,曹操從屏風後面大步走了出來,後面還跟着典韋,如同鐵塔一般,站在曹操身後。
曹操一進來,在場所有的將領文武便是齊齊向着曹操施禮參拜。
曹操容色平靜,右手輕輕一抬,沉聲說道:『諸位辛苦,請起。就坐。』
『謝大將軍!』
眾人應答道,然後紛紛就坐。
一旁的佐官,也就是屯田中郎將任峻展開了名冊,代替曹操開始點卯。
雖然說在座的諸位將領其實都相互認識,但是儀式感依舊還是要有,等點卯完畢之後,任峻退到了一旁,曹操才微微咳嗽一聲,然後說道:『今江東忤逆,肆虐淮泗,徐揚百姓死傷無算,村縣殘破,更有遷無辜于越蠻之地,皆為南蠻之奴婢,吾思於此,每每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曹操在桌案上一拍,聲調提高了幾分,『如今徐揚百姓翹首而盼,望王師救其為水火之中,靖鄉野,復農桑,驅南蠻是也!此戰,乃上承天子之志,下接萬民之願,勢猶雷震天威,迅如閃耀電光,上凌九天,下陷石城!梟逆首級,拯救蒼生,以獲鄉野安定,淮泗靜寧!眾將士!可勇此戰,奪功勳乎?!』
眾人紛紛起立,大聲應和。
曹操點了點頭,然後又等了片刻,才揮手讓眾人重新坐下,再環視一周,最後目光落在了滿寵的身上,『伯寧,且說一說前線軍情。』
『唯。』滿寵起身,站在中軍帳中央,將前線的情況敘說了一遍。
眾人都聽得很仔細。
曹操摸着鬍鬚,微微眯着眼,『此役,非一地之得失也。江東軍分三路,一路侵襲荊南,一路假亂新城,一路於此。江東之意,便是使吾等頭尾不得兼顧,無處下手,江東賊子可假於舟船,於大江上下巡弋,以得先機是也。故伯寧設計,誘敵深入,以廣陵困其兵,屈其舟船之用,展吾等鐵騎之長。』
曹操衝着滿寵點了點頭。
滿寵低頭,表示謙遜。
其實這也就算是曹操表示將滿寵之前丟失廣陵的罪過揭過了
畢竟滿寵之前是廣陵太守,若是沒有曹操這番話,說不得將來還要被追查一個失地之罪,現在就成為了誘敵深入之策。
當然,這也是這一段時間滿寵的表現也還算是不錯,一方面頂住了江東的進軍,另外一方面也將陳氏拖下了水,別管陳氏究竟願意不願意,反正現在算是濕了身,多少沾染上了腥味。
此外滿寵之前計策也逼迫泰山軍內訌,昌豨身亡,泰山軍整體實力受損嚴重,也算是去了一些曹操的擔憂,故而幾方面合計,功大於過,曹操因此就自然替滿寵背書一番,將此事蓋棺定論。
『孫氏豎子,新承主位,江東之士多未服也,』曹操繼續說道,『如今兵雖眾,未得一心,伯寧已是挫其銳,若此戰再摧其鋒,便如破竹,勢可破之!若乘勝而掩之,斬孫氏豎子於淮泗,便可得江東之土,立不朽之功也!』
曹操又是藉機會再次激勵了一番,然後微微前傾,問滿寵道:『不知凌縣之處,伯寧可有良策?』畢竟滿寵是這一段時間的前線主將。
滿寵卻表現得有些猶豫。
曹操笑道:『此乃論策是也,不分對錯!伯寧但說無妨!』
滿寵應答一聲,然後拱手說道:『啟稟主公在下在下懷疑這凌縣,恐為江東詭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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