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曉來的時候,正好看到葉瀾閉目靜思的一幕。
這是修真之人求之不得的狀態,往往醒來後,心境上能突飛猛進,對日後的修煉大有裨益。
白曉默默地站在她身旁,不敢打擾。
瑩白的雪落在她烏黑的發上,沾上她卷翹的睫毛。他記憶中張揚的女子,此刻如沉睡中的稚子一般安靜。
天地間,好像只剩下雪花簌簌飄落的聲音,和他胸腔內不受控制的心跳。
白曉抬手撐起護罩,為她擋去不斷飄落的雪花。直到面前人睫毛顫動,他才驚醒一般將目光轉到別的地方,不動聲色的做好掩飾。
「師妹,你也太心大了,荒郊野嶺的就敢入定!」白曉抬手彈了一下葉瀾的額頭,看她捂着額頭的紅痕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才笑眯眯的拿出一個玉匣。
葉瀾眼睛一亮:「這是……」
「沒錯,這就是蒼山上的寶貝。」白曉臉上露出驚嘆的神色。「這東西在蒼山生長千百年竟無人發現,還差點落到別人手上。要不是王初寒幫忙,師兄我找到下輩子,也不能在一堆雜草里分辨出來它。」
「王初寒……他回暮谷了?」葉瀾問出口就後悔了,她現在關注的應該是這件寶物才對。
白曉的臉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葉瀾只顧着低頭掩飾卻並沒有注意,她接過玉匣打開,企圖轉移注意力。
這是一株有九片細長葉子的碧綠植物,與平常路邊見到的野草並沒什麼不同。它沒有通體的靈氣,也沒有奇異的香味,實在是……太平凡!
葉瀾嘴角有些抽搐,難道是她沒見過大世面,所以看不出此草的神異?
似乎是讀懂了葉瀾的面部表情,白曉解釋道:「我專門翻了不少古籍印證過了,這株草跟傳說中的九穗禾非常相像。《拾遺記》卷一記載,炎帝時有丹雀銜九穗禾,其墜地者,帝乃拾之,以植于田,食者老而不死。」
葉瀾靜等下文,白曉卻眨巴着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着她,沒音了。
「就這一句,沒了?」
「沒了,就這一句。」
「……那你是從哪看出來相像的?」
「你看,它有九片葉子的!」
「……」臥槽,九片葉子的草到處都是好麼!
秉着慕花城從小受到的良好教養,葉瀾還是把這句咆哮咽了回去,她現在是雖然張揚卻進退有度的暮谷大小姐,不是二十一世紀扛着一桶純淨水上五樓的糙女子!
葉瀾收了玉匣,不管這株草是不是傳說中的九穗禾,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修真界的修士已經積聚在魔淵前,與魔族兩軍對壘,局勢一觸即發。在這個當口,葉瀾先前的佈置發揮了作用。
她暗中發起散修聯盟,像慕花城一般將散修擰成一股力量推上舞台,吸引各大門派的注意力。不同的是,她不再任散修盟盟主,而是扶持了幾位慕花城記憶中曾和她並肩作戰,有能力又有品行的幾位散修。
與此同時,元呈旭拿下瑤光出戰人員的領隊資格,取代了陸清。
冰河在她的安排下,重傷瀕死前與陶冉冉相遇。
而燕修,在各大門派間攪混水。
若天地為棋盤,那麼現在所有的棋子都已經歸位。
大戰隨時可能爆發,葉瀾不敢耽誤,立刻就要趕回暮谷弟子所在的營地。白曉攔住她,眼神憂慮:「師妹,要不我留下幫你吧!魔戰很危險!」
葉瀾橫了白曉一眼:「說什麼胡話!暮谷大多弟子都趕來了魔戰場,現如今門內空虛,你好好守住暮谷,才是對我最好的幫助。行了,哪那麼多話,快回去!」
果然不出所料,葉瀾回到營地不久,魔族的第一次總攻就開始了。
原本平整的大地,在劇烈的震動中開裂,一條綿延數千里的深淵橫亘在天際盡頭。葉瀾親眼目睹從巨大的地裂中,蒸騰起遮天蔽日的黑霧。
這種宏大震撼的場景,她還是前世今生第一次。就是慕花城也沒有親眼目睹魔淵出現的一幕,雷霆震震,大地開裂,怎麼說,這種感覺就像是天威不可抗衡。
但是此刻並沒有驚嘆的時間,很快,魔族就像洪水從天際席捲而來。這些頭角崢嶸、身披鱗甲的魔族就像是人形的野獸,一個個眼睛中冒着嗜血的綠光,兇悍的沖入人族的陣營中。
葉瀾舉劍大喝一聲,帶領暮谷弟子迎上魔族。
前世今生,這是她第一次站到戰場上。但是當粘稠的鮮血糊了她一臉的時候,她甚至沒有時間去驚悸。
無數瞪着血腥雙眼的魔族呲着獠牙撲上來,葉瀾手中的劍訣越來越凌厲,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冷定,身上藏藍的戰袍被污血染成黑紅色。她站在最前方,為身後的暮谷弟子卸去大半壓力。
有着慕花城對抗魔族的經驗,葉瀾已經提前為眾人普及了對抗魔族的技巧,加上暮谷弟子的水平都很不錯,葉瀾又堅決不往魔族主力的方向靠攏,因此一場廝殺過後,暮谷幾乎沒有傷亡。
與暮谷相反,魔族着重照顧的幾大門派,情況就比較慘澹了。一戰過後,人族修士陣營被迫退後百里,然而本來就心思各異的幾波勢力不想着怎麼團結對敵,反而有搞內鬥的趨勢。
也是,瑤光做了這麼久的龍頭老大,佔據着修真界最好的資源,最高的地位,誰不想趁着混亂的時候把他拉下馬取而代之?
對於這些事有燕修費腦筋,葉瀾也就樂得撒手不管。在接下來持續月余的魔戰中,葉瀾一邊鍛煉暮谷眾人的實戰能力,一邊不斷往魔族縱深突入。
從開始的幾百米,到一千米,兩千米……葉瀾帶領的暮谷隊伍就像一把尖刀,快速準確的插入魔族的腹部。
這隻異軍突起的隊伍,在節節敗退的人族陣營中,就像一道曙光,名氣迅速響亮起來!但是在名氣大振之後,葉瀾卻忽然轉變了作風,不再迅猛突入,而是穩紮穩打起來。
一日,魔戰稍歇,天邊一輪殘陽血紅。
陳彥手中倒提一杆丈八銀槍,槍頭紅纓飄蕩,不知是本來就這個顏色,還是染上了敵人的鮮血。
本來就挺拔的小伙子,在戰爭的洗禮中更添鐵血堅毅。
陳彥掃了一眼滿目瘡痍的魔戰場,眼中因激烈廝殺而染上的紅色稍褪,看向遠處如潮水般退去的魔族,握着槍桿的手緊了緊。
他甩了甩槍尖,銀槍發出嗡嗡震顫的聲音,好似在渴望再戰一場。
「行了,把你那過剩的熱血收起來。」葉瀾盯了他一眼,敲打道:「這是戰場,不是逞英雄的地方。」
陳彥懨懨的收回眼神,有些不甘:「師姐,我們為什麼不能像前些日子一樣?這樣站在原地被動挨打,也太憋屈了。」
葉瀾一邊掐訣清理自己身上的血污,一邊問道:「你知道『兩個拳頭』理論麼?」
陳彥疑惑的搖了搖頭,葉瀾繼續說道:「簡單來說,你覺得和人打架的時候,是對方握着拳頭朝你攻擊的時候比較好打,還是對方朝別處攻擊的時候比較好打?」
「當然是朝別處攻擊的時候!」這次陳彥回答的毫不猶豫。
「打架是如此,戰場也一樣!魔族的主力,就好比是他們的拳頭。魔戰開始時,魔族將主力對準幾大門派,兩隻拳頭都打出去了,就把最容易受傷的腹部露了出來,我們打起來可以毫無顧忌。但是我們的名氣逐漸響起來,魔族已經注意到了我們,隨時會撤出一隻拳頭打過來,此時若是再一味蠻幹,那是蠢材才做的事。」葉瀾拍拍陳彥的肩膀,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眼睛:「攻必克,守必固,有時候防守可能比進攻更困難。」
葉瀾回到營地不久,終於收到了一個她等待良久的消息,陶冉冉的消息。她手裏捏着一張傳音符,靜靜聽完其中的內容。半晌,手中的傳音符化成一片灰色的粉末消散,她緊繃的嘴角露出一絲久違的笑意。
翌日,魔族捲土重來,這一次,暮谷眾人明顯感覺到壓力倍增。魔族果然在這個方向派遣了更多的兵力,格外的照顧了暮谷。
陳彥手中銀槍如出雲蛟龍,每一擊都帶起風威赫赫,與一個渾身青麟的魁梧魔將激戰在一起,周圍人不敢靠近,硬是在魔戰場上開闢出了半徑數米的空地。
但是與前些日子的痛快廝殺不同,這一次,陳彥陷入了久違的僵持,他緊緊地盯着對方,額頭逐漸溢出冷汗。這個魔將,很強!
葉瀾一直堅信戰場上信奉單打獨鬥的要不就是腦殘要不就是sb,她既不腦殘也不sb,於是她一劍砍下阻攔自己的魔族腦袋後,飛身進入陳彥的戰鬥圈,貼近那魔將背後,出了陰招!不要說她不夠光明磊落,這個時候光明磊落能讓閻王多給你條命麼?
那魔將嘶吼一聲,果然實力不俗,即便是葉瀾出其不意的偷襲,也讓他在最後關頭察覺,躲過了致命傷。魔族鱗甲堅實堪比金鐵,恢復力又強,不傷到致命處很難死亡。
眼看湧來越來越多的魔族,甚至又有幾名魔將朝這邊飛速遁來。葉瀾不敢耽誤,大喝一聲:「上!」
陳彥聞言配合她的攻擊,一起夾擊青麟魔將。與此同時,魔谷弟子已經按照實力搭配組成不同的小團體,聯合抗敵。這些組合都是考慮到個人的特性與缺陷分配的,這樣一來,就極大的提高了防守能力。
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