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讓一個通神修士去解開還丹修士的戰局?
不管金川的態度有多麼恭敬,話意有多麼委婉,但那意思卻是明明白白:
「你管理絕壁城諸項事務,維持城內秩序安定,眼下這事情,你管是不管?」
耿福覺得腦子發昏,冷汗「刷」又流下。人的心思就是這麼奇怪,他這邊附和過了,再看外面愈來愈激烈的場面,他還真覺得經營了數十年的天翼樓變得岌岌可危起來,但比天翼樓更危險的,就是他的小命!
不管是惹惱了哪位爺,他今兒都沒好下場……
他都奇怪自己還沒軟癱到地上,只能掏出手帕,連連擦拭:「禍事了,禍事了!」
究竟是怎麼個禍事,耿掌柜終究沒看出來。只因為余慈根本沒有回應。
余慈一直看着欄外虛空的打鬥,便是金川向他請教的時候也一樣。金川等着看他笑話,殊不知他心中轉動的,完全與之前事情無關。
此時余慈在想:這盧明月與伊辛和尚的關係究竟如何?僅僅是伊辛和尚的酒肉朋友,又或是涉及到天裂谷動亂的關鍵人物?
余慈認為伊辛和尚是有同伴的,從他在天裂谷下的經歷來看,那甚至有可能是一個步虛境界的高手。余慈還記得照神圖上,那團將證嚴和尚甩出來的大範圍霧霾,那便是一個頗為有力的證據。
不過看眼下的盧明月,又實在不怎麼像。
疑惑中,他終於聽到金川重重的哼聲。
轉眼看去,金川的臉色很是糟糕。無論是誰,被無視到這種地步,心情都不會太好。
年輕人心中的糾結,余慈並不關心。他只是覺得這傢伙大概是被仇恨燒壞了腦子。在當前形勢下,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便是真能爭得一時之快又如何?還不是返身就要連本帶利地賠出去?
說起來,這段時間金煥一直在調整着白日府對外的態度。或許,可以將其看做是一場拙劣的試探?
恰好,余慈需要這麼一個機會。
所以,在金川咬着牙將「請求」說出第二遍之後,他做出明確回應:
「分開他們便是!」
「分開?」
金川話音方落,天外劍氣如瀑,垂流千丈。沖得高崖雲霧翻滾如潮,然後才是嗡然劍嘯。
修為低下如耿福,只覺得耳門嗡地一聲響,接着搖搖晃晃,還是旁邊余慈托他一把,才穩住肥軀。
此時再看,剛才還懸空激戰的盧明月和趙子曰兩人翻翻滾滾下摔,姿態狼狽不堪。磅礴的劍壓如長江大浪,激涌而至,又好似無邊深海,鎖住二人周圍空間,只有冷冽劍意,如蛟如龍,在周邊遊動,擇人慾噬。
就是在這種狀態下,兩位還丹修士,竟連馭器都變得困難,一路下挫,直撞到絕壁城的岩石地面,摔了個七葷八素。
一時間,天翼樓上下、乃至兩個修士摔落地點的周邊,瞬時安靜下來。
謝嚴出手。
沒有人知道這位離塵宗三代弟子第一人駐身何處,不過這湍如飛瀑的一劍,卻是無比清晰地宣示他的存在。
余慈旁邊,金川和耿福都看得目瞪口呆,廊橋之上,那個沙聰扶着同伴,表情也不遑多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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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慈喜歡在天翼樓頂層眺望,這裏可以看到絕壁城的全景,也讓暫時失去照神圖的他,重新找到把握全局的感覺。
揮出一劍後,謝嚴並沒有現身。不過金川是絕沒有臉再呆下去,匆匆下樓。這小子腦殼兒里是否填了些東西余慈不知道,不過有些信息,就寫在他那張鐵青的臉上,足夠讓某些人理解了。
剛剛被夾在中間的耿福,也是心有餘悸,肥胖的身子有點兒吃不消,告了聲罪,也下樓去了。至於掉下去的趙子曰和盧明月,也許是達成了合解協議,又或是純粹被謝嚴鎮住,也不再糾纏,都是匆匆離開,此時天翼樓上下,便顯得分外安靜。
這是謝嚴那一劍的威力,卻也是余慈引導之功。
魚龍又開始嬉遊玩樂,當然也絕不忘從余慈身上汲取生機元氣以自肥,過得極是滋潤。它沒有半點兒惹禍精的自覺,自然也不知道,它已經是許多人心中,絕對的重心所在。
余慈一直按照謝嚴的要求,以控靈法控制魚龍、用自身元氣飼養魚龍,為八天後的易寶宴做準備,這點他做得無可挑剔。
不過,這並不代表他真的完全遵從謝嚴的安排,撇開一切事務,只圍着魚龍打轉。
余慈有自己的事情、自己的原則、自己的追求。他到絕壁城來之前,就分清了各類事項的輕重緩急,有了一個通盤的計劃。即使計劃會因實際的情況而有所變更,但卻不會因為謝嚴的強勢而夭折。
他到絕壁城來,終究是要有所作為的。
余慈最明確的目的就是要增長修為,要為自己的陰神,尋到一個真正成型的契機。這貫穿在所有事項之中,即使現在因為魚龍有些耽擱了,後面也要努力找回來。
除此之外,便是三件具體事務:當頭第一位,無疑就是防備妖魔,避免妖魔作亂,保證絕壁城百萬民眾基本安全,這是宗門的命令,是絕不可逾越的底線,一切事情都要以此為優先,也是此行的根本原則。
接下來,就是為掌握絕壁城而佈局,建立一個對他負責的上情上達的渠道,白日府的問題就包含這件事裏,現在看來,白日府中自金煥以下,沒有與他配合的意向。那麼,他就需要重新建立一個既能夠體現宗門意志,又能為他所順利掌握的新渠道。這一點,他現在已經有了頭緒。
排在最後的,就是一件比較危險的事了。余慈想要借着離塵宗龐大的力量,試探一下天裂谷陰謀背後強大的勢力。這個勢力必然與淨水壇的伊辛和尚有關,玄陰教也牽涉進來。
余慈很有自知之明,要做到以上這三條,純憑他個人的能力,只能說是不自量力,他必須借用離塵宗的力量。如何借用?自然就是和這個修行界中西部巨擘合而為一,成為不可分割的整體。當他融入離塵宗、和離塵宗目標一致的時候,他就是能夠與任何勢力叫板的巨人,否則,他便只能是被巨人踩死的螻蟻。
余慈已經把握到融入的辦法,就是像於舟老道所說的那樣:要代表宗門的意志,宗門的意志也要通過你來代表。
所以,把握住原則、不逾越底線、爭取儘可能多的支持,就是余慈在絕壁城中行事的方針,在此方針之下,盡可發揮他所有的力量。
到現在為止,他做的不錯。
通過飼養魚龍,他爭取到了謝嚴的支持。在絕壁城,謝嚴就是離塵宗威嚴的真正代表,與其保持目標一致,毫無疑問是最明智的選擇。
而因為有於舟這一層關係做依靠,余慈可以不斷試探謝嚴的底線,爭取越來越多的支持。這一點,想必謝嚴心裏也如明鏡一般,這就是二人的默契,是余慈可以借用的扶手,是他在絕壁城最大的資本。
唔,怎麼有點兒「魚龍之道」的味道?
魚龍似乎也感覺到了他微妙的心念變化,搖頭擺尾,從翠屏竹影中穿出來,又飛向欄外廣闊的天空。成為落日餘暉下,絕壁城全景最絕妙的點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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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天那如瀑劍光之後,絕壁城確實安靜了許多。
不同的人群有不同的看法。城中大部分人是見識到了離塵宗仙長的威煞,由此愈發敬畏;而某些人則是看到了來自離塵宗內部的二人之間,高度的默契,對他們來說,這不算是個好消息。
而不管從什麼角度看,被謝嚴一劍轟趴在地上的趙子曰和盧明月二人,都是面子裏子盡失,狼狽模樣,不過半天時間,便傳遍全城。那趙子曰一下子低調許多,接過了同伴之後,一行七人便在客棧中閉門不出,便是白日府派人傳來余慈殊不客氣的警告時,也沒有引起什麼風波。
至於盧明月,臉皮倒是更厚一些。消停半日,確定謝嚴、余慈均已離開,竟是又回返天翼樓,與兩個當紅窯姐兒折騰了大半夜,這才晃悠悠離開,精神看上去倒是愈發地健旺,這也是他一貫的模樣。
不過終究是後半夜了,絕壁城也沒有什麼可玩兒的地方,他只能回到新城東牆根下自家宅院休息。
這是城中巡邏隊所看到的情形。
不過他們不知道,在短短一刻鐘後,盧明月已經借土遁出了城,在城外荒山上七拐八繞,最終到了一處極隱秘的山隙前。
手掐印訣,過了山隙中的禁制,他繼續前行,山隙導引向下,內里伸手不見五指。盧明月睜着一雙夜眼,緩步走出數丈,找到又一個封着禁制的入口,破解後又用土遁,到更深層的地下。如是三番,花了小半刻鐘時間,才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處寬敞的石室,盧明月捏着鼻子進去。到裏面便是極刺眼的一片血紅顏色,濃重的血腥氣透鼻而入。其來源是在室中心的石台上,台上正平躺着一個瘦長的人體,身上處處開裂,露出裏面白生生的骨頭。
石台前,正有一個袒着半邊臂膀的和尚,手持一塊巴掌大小的金色圓盤,朝着台上人體頂門按下去。
顱骨碎裂聲清晰可辯,然後,金燦燦的光華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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