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沈孟青從樓上下來,沈貝兒忙迎上去:「哥,爸睡了嗎?」
「哪裏睡得着,不過是閉着眼睛休息罷了。」沈孟青拍拍妹妹的肩:「你沒事吧?」
「我沒事,」這種時侯,沈貝兒倒顯得比平時堅強,雖然眼睛還紅着,神情卻很平靜。
蘇思琪坐在輪椅上,望着窗外發呆,沈孟青走過去,彎腰輕吻她發頂,低聲問:「你還好嗎?」
「我能有什麼事?」蘇思琪淡淡的答,目光並沒有收回來:「她只是去了該去的地方而已。」
沈孟青坐下來,把阿峰叫到跟前:「去查查,倒底是誰向警方舉報了車禍的事?」
「好的,少爺,我這就去打聽。」
阿峰從軍部退下來,在軍警界有許多同僚,應該能打聽到一點消息。
沈孟青點了根煙,也望着窗外,陽光明媚,屋子裏卻陰冷幽暗,他突然有種預感,事情好象從現在才開始拉開序幕,而幕後還有一隻黑手,就象是螳螂撲蟬,黃雀之後,一環扣一環,這個人知道四年前的事,卻一直按兵不動,而是選了一個最好的機會發動。
會是誰?他的目的是什麼?明知道沈家的勢力,卻敢來舉報,計劃了多久?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讓沈孟青眉頭緊鎖。
「哥,我媽她會怎麼樣?」
沈貝兒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
「不用擔心,程律師會替她辯護。」
「可是她都已經認罪了……」
「認了罪,可以做認罪辯護,避重就輕,減輕罪責,而且思琪已經放棄追訴,只有……」說到這裏,他突然想到,沈國政說當年的死者家屬要求翻案,他們不是已經收了沈銘儒一大筆錢嗎?怎麼會突然反口?
這裏面一定有問題。
他揚聲叫阿野:「你回市,去查一下死者家屬,看他們最近跟誰接觸過,還有,想辦法查一下他們家的銀行明細,看有沒有大筆入賬。」
「好的,沈先生,我這就回去。」
蘇思琪蹙着眉:「你的意思是,有人收買了死者家屬,要求他們翻案?」
「這件事很蹊蹺,當年薜惜雨分別給了死者家屬和肇事者一大筆錢,一個替她背黑鍋,一個被錢封了口。平靜了四年,死者家屬偏偏這個時侯要求翻案,不是很奇怪嗎?」
「哥,你是說有人在背後搞鬼?」沈貝兒一臉不可思議:「可是有誰敢跟沈家做對呢?」
「這正是我擔心的地方,」沈孟青摸了根煙出來,拿在手裏順了順,卻沒有叨在嘴上。
「你想抽就抽吧,」蘇思琪知道他心裏煩,事情來得太突然,如果只關係到薜惜雨,他不會想那麼多,可還有沈銘儒,他的包庇罪遲早是躲不過去的。
沈孟青笑了笑,把煙叨在嘴裏,偏着頭點了火。
「我們現在怎麼辦?」蘇思琪問。
「有人想玩,我就陪他玩,」沈孟青眼裏泛起一絲冷意。
蘇思琪握住他的手,「沈孟青,不管什麼事情,我們一起面對。」
沈孟青的眼神瞬間溫柔起來,「我只怕連累你。」
「其實一直是我連累你,」蘇思琪說:「我也幫不了你什麼,有貝兒陪我,你不用太擔心我,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是啊哥,你趕緊把那個背後搞鬼的人揪出來,有我陪着姐姐,你不用擔心。」
看着這兩個女人,沈孟青笑了,摸了摸妹妹的頭,開玩笑:「不錯嘛,好象突然就懂事了!」
沈貝兒有些不好意思,扭捏了一下,「等姐姐腳傷好了,等我的病好了,我想進中泰做事。」
「這樣想就對了,說不定以後中泰就靠你了。」
「哥,你別取笑我,我是說真的。」
「我也是說真的,中泰我不感興趣,以後你有能力了,能繼承中泰也不錯,省得爸爸老逼我。」
沈貝兒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前都沒想過繼承的事,現在更不可能想了,她真的只是想有一份工作,讓生活充實起來,有一個正常的人生。聽沈孟青這樣說,倒是有些感動,哥哥這是還把她當沈家人。
蘇思琪很欣慰,「貝兒,你這樣想,姐姐很高興。」
「姐,我想清楚了,等你腳好了,我和你一起回老家看爸爸。」
「貝兒,」蘇思琪驚喜的看着她:「你是說真的?」
「嗯,」沈貝兒點點頭,「其實我很幸運,因為有兩個爸爸,有哥哥,還有姐姐。」
突然之間,變故一個接一個,有磨難,也感受了溫暖,仿佛拔開雲霧見到陽光,有種經經風雨後的堅強。人總是在磨難中學着長大,對沈貝兒來說,這時侯的她才真正覺得自己長大了,她對這個家是負有責任的。
薜惜雨一進去就直接關了起來,除了律師,不讓任何人見。
沈銘儒見不到她,很着急,身體越發不好,竟是連床都起不了了。一家人都急得不得了,陳教授正在國外做學術交流,聽到消息,提前趕了回來。
一番檢查後,陳教授把沈孟青單獨叫到一邊說話。
「孟青,你父親的身體,你得有個心理準備。」
沈孟青臉色一變,「陳教授,我爸爸他……你得想想辦法,你得救救他。」
「我知道,我當然會盡力,」陳教授安慰道:「你爸爸最近暈倒的次數比以前頻繁許多,這證明心臟的負荷已經達到頂峰,如果不行,只能給他換一顆年青的心臟了,不過手術有風險,或許倒在手術台上,或許死於術後的併發症,這都是很難說的。」
「如果動手術,有幾成把握?」
「五成。」
這等於沒說,就是賭博,賭中了就活了,賭不中就死,沈孟青出一額頭冷汗,說實話,他不敢冒這個險。
「保守治療呢?」
「如果他自己配合,停止一切事宜,專心養病,一年兩年應該還是沒問題的,但我看他現在這樣,只怕有點難。」
沈孟青知道,失去薜惜雨對沈銘儒來說意味着什麼,就象蘇思琪於他,失去最愛的人,就等於失去生命,生無可戀,沈銘儒又怎麼會配合治療?
沈孟青沉吟片刻:「我去跟爸爸談談,陳教授,請您費心了。」
「孟青,你進去吧,不能說太久,注意讓他多休息。」
沈孟青點了點頭,推門進去。
屋子裏開着燈,橙色的光照着床上的沈銘儒,他躺在那裏,面無血色,顴骨高聳,臉頰內陷,短短兩天,顯得更蒼老了,仿佛一個苟延殘喘,躺着等死的老人。曾經象山一樣偉岸的父親如今枯瘦成這樣,實在讓他心疼。
沈孟青很難受,雖然從小沒有過多的感受過家庭溫暖,但每每沈銘儒的健康出了狀況,他總是心急如焚,無法形容的難受。
坐在床邊,輕輕握住父親的手,低聲叫他:「爸,你睡着了嗎?」
沈銘儒眼皮子動了動,沒有張開眼睛。
沈孟青便知道他是醒着的:「爸,我知道你聽得到,陳教授說你不配合治療,你這樣下去,情況很糟糕,陳教授說病情繼續惡化,只能動手術,風險很大,只有一半的機率,我不想冒這個險,所以,爸,你得振作起來,配合陳教授,只要你配合,一定會好起來的。」
沈銘儒安靜的躺着,毫無反應,似乎根本沒聽到他的話。
「我知道,你見不到薜姨,心裏着急,你怕她在裏面受苦。爸,你放心,我正在想辦法,想辦法讓你見一見她,看守所裏面也找人去打探消息了,薜姨在裏面很好,沒有受罪,你放心好了。」
沈銘儒眼皮子又動了動,緩緩睜開來,似乎有些不相信,聲音微弱:「你能讓我見她?」
「能,只要你好起來,我會有辦法讓你去見她。」
「你不是,恨她嗎?怎麼會……」
「我恨她,跟讓你見她不衝突,現在我只想讓你好起來,等你好了,自己去救她,不要指望我幫你救。」
沈銘儒看着他,眼角微有濕潤,兒子能做到這一步,其實已經不錯了,他對敵人向來是面冷心硬,卻還替他打探薜惜雨的消息。
因為見不到薜惜雨,沈銘儒意志消沉,渾渾噩噩躺在床上,只覺得萬念俱灰,確實是生無可戀,可現在兒子的話提醒了他,如果他不好起來,誰來救薜惜雨?兒子惜他的命,但他不會管薜惜雨。要救妻子,只能靠他自己。
「好,我配合治療,你讓陳教授進來吧。」
沈孟青心頭一松,大石落了地,肯聽勸,證明沈銘儒還沒糊塗。
他出去跟陳教授把情況說了,陳教授笑了,「孟青,還是你行,其實你爸爸一直是個很冷靜的人,只是牽扯到沈夫人,他有點想不開,」頓了一下,又說:「就算你爸爸答應配合治療,他也最好不要去管那些事,他的心臟已經再也受不起任何打擊了,如果再次暈倒,我不敢保證會是什麼結果。」
這恐怕有點難,目前這樣的局面,沈孟青也不能保證父親不再受刺激。他是下了決心不會管薜惜雨的,但是為了父親,只怕也要妥協了,就象蘇思琪說的,人生有太多的無可奈何,他們只能沒有別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