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杜氏,號稱「城南韋杜,去天尺五」,乃是隋唐以來一等一的門閥,族中英傑輩出,家風嚴謹,京官五品以上者不知凡幾,地方封疆大吏遍及全國,怎地就出了這麼一個好吃懶做、憊懶無賴的廢物
還偏偏就落到自家閨女身上……
簡直豈有此理!
李績愈發惱怒,瞪着杜懷恭,呵斥道:「荒謬!汝若是盡心竭力穩妥辦事,吾又豈會責罰於你再者,縱然你稍有行差踏錯,可終究可以是吾李家之女婿,吾又豈能狠心,不顧翁婿之義,取你性命」
杜懷恭也惱了,梗着脖子道:「若是放在平素,您自然不會將我如何,可是滿長安誰不知您看我不順眼誰知您是不是本就懷着惡念將我塞入軍中,然後藉機一刀咔擦了,而後再給您閨女擇一門親事,改嫁他人」
「放肆!」
李績怒髮衝冠,差點氣得憋過氣去。書神屋 www.shushenwu.com
老夫當真是瞎了眼,當初為了幼女之婚事,千挑萬選左思右想,結果居然就弄回來這麼一個棒槌
非但他氣得要死,一旁的李震也忍不住了,起身上前,一腳將杜懷恭踹個跟頭,大罵道:「放屁!父親忠烈正直,豈能做出那等下作之事說來說去,就是你貪生怕死,不敢效力軍中!」
杜懷恭被踹了個跟頭,很是狼狽,心中怒極卻也不敢發作,畢竟這可是李家的府邸,只要不將他弄死,就算是杜家也無法替他出頭……
好漢不吃眼前虧,正了一正衣冠,杜懷恭一臉無賴相,無所謂道:「是是是,吾就是貪生怕死,可怕死又什麼錯吾乃杜氏子弟,門庭顯赫,自有蔭萌的前程,足以太太平平的一生享樂,又何苦去軍中打生打死,拿命去博富貴汝父子非得逼着吾入軍中,不聽緣由,不講情面,可見居心叵測,吾即便是死,也絕不會稱了汝等之心。」
說來說去,這廝算是認準了李家父子要將他弄去軍中,借個由頭給殺了……
李績氣得怒火三丈,恨不得當真抽出橫刀將這個孽畜給宰了!
這是女婿能對着老丈人說的話麼
這番話只需傳揚出去,不管真相如何,他李績必將成為坊市之間的笑料,朝中同僚更是個個笑破肚子。
恥辱!
李震一撩衣袍,上前就要接着打,嚇得杜懷恭一臉驚恐,連連後退,口中吱哇亂叫:「殺人啦,殺人啦,李家父子陰謀暴露,欲殺人滅口……」
「閉嘴!」
一生嬌叱,坐在椅子上的李玉瓏玉容清冷,兩條秀美微微揚起,清聲道:「這等不知上進、無恥齷蹉之輩,何勞父親與哥哥動氣大哥,還請將此人趕出府去,父親,請您寫就一封和離之狀紙,遞交京兆府,請求判處吾與此人和離。自今而後,吾與這人井水不犯河水,再無瓜葛。」
李績一震,連忙勸道:「瓏兒,不可!懷恭固然頑劣,卻也並無大錯,只需好生教導……」
李玉瓏苦澀一笑,柔聲道:「父親糊塗,今日他能說出這等惡毒之言,可見心中對吾家成見已深,縱然迫於父親的威勢,能夠消停一時,可是以後呢心有猛虎,必擇機而噬,夫妻恩情,早已斷絕,又何苦強扭在一起,視若仇寇,恨不得你死我活」
李績愣愣無言。
他只想教訓教訓杜懷恭,卻未曾料到鬧到這步田地……
李震疼愛幼妹,焉能讓杜懷恭事後再有傷害妹妹的機會
當即說道:「妹妹所言甚是,長安城世家子弟一抓一大打,憑吾家之門庭,憑妹妹之品貌,縱然是和離之婦,照樣有的是年輕俊彥趨之若鶩!何苦繼續委屈妹妹讓吾將其打出家門!」
言罷,照着杜懷恭又是一腳。
杜懷恭不敢還手,還手也打不過,只能護住頭臉,被踹的大喊大叫,終於尋到一個時機,趁着李震不備,奪門而逃。
李震大怒,正欲招呼家將將其擒拿,李績忽而一嘆,道:「隨他去吧!」
打手扶額,一臉疲憊。
他李績半生戎馬、戰無不勝,不知多少敵人在他面前潰敗身死,滿朝文武哪一個對他不是恭恭敬敬
偏偏卻連家事都擺不平……
喝止了長子,李震緩了口氣,這才說道:「就如你妹妹所言,去京兆府地上狀紙,請求判處和離,自此以後,兩家恩斷義絕,再無瓜葛!」
他李績身為宰輔之首,好歹也是個要臉面的,如今被這個混賬女婿鬧得灰頭土臉,若是不能展示一下強硬態度,豈非讓天下人恥笑
反正京兆杜氏自從杜如晦去世,也就只剩下一個杜楚客勉強立於朝堂,勢力衰弱,得不得罪也無所謂……
李玉瓏卻是坐在那裏,扭頭看着窗戶外頭已然泛出綠意的花園,神遊物外。
冬去春來,時光如水。
當年那個橫行長安不服就乾的少年,如今已然率領大軍橫掃漠北封狼居胥,他的名字在大唐人人傳頌,光彩熠熠璀璨奪目,成為所有有志兒郎崇拜敬服的英雄,註定要名垂千古、彪炳青史。
而自己的夫君,卻是那麼一個不思進取、無賴齷蹉的紈絝子……
她甚至再想,當年若非皇帝親口賜婚,那麼依着李家與房家的關係,或許……
只可惜人世浮沉,世事蒼茫。
再回首,滿目幽怨……
房府後堂。
兩名膚色白皙、容顏秀美、金髮堆積碧眸如水的異域美人兒,正一臉倉惶的垂首立於堂上,貝齒緊咬着紅唇,芳心惴惴,手足無措。
高陽公主一襲絳紅色的宮裝,滿頭珠翠雍容華貴,一雙秀眸微微眯起,上上下下打量着這兩個異域美人兒,俏臉肅然,看不出什麼神情,只是那鋒銳的眸光如刀似劍,似乎能一下一下的將兩個美人兒衣衫剝盡,刀刀凌遲……
房遺則、房遺義兄弟兩個低眉垂眼,連大氣兒都不敢出。
他們帶着房菽、房佑兩個去城外遊玩,回府之後給送過來,正好便趕上一夥自稱是什麼「黠戛斯酋長」派人的僕人,將這兩個魅惑眾生的狐狸精送入府中,說是給房俊的一點小禮物……
結果,自然是惹得嫂子高陽公主極為不滿。
原本,這位嫂子雖然出身皇室,但是並無太多嫉妒之心,見到二哥房中侍妾唯有區區幾人,還曾勸說二哥多納幾個美人,可惜被二哥拒絕。有一次去韓王府做客,被幾位出嫁的公主嘲諷一番,說她妒心太重,如此非是為妻之道,還被氣得回來直哭。
二哥不願納妾,她又有什麼辦法
然而人性總是充滿矛盾,二哥不納妾,高陽公主會勸着二哥納入府中幾個美人;別人眼巴巴的將美人兒送進府來,她又滿心不爽利……
可憐了這兩個讓人垂涎三尺的異域美人兒,惹得高陽公主不高興,不知道會不會幹脆隨便送人。
想到在城外玩耍之時,紈絝之間傳遞的那個有關二哥與新羅公主之間的傳聞,兩兄弟互視一眼,都打了個哆嗦,覺得此地不宜久留。
萬一二嫂子發飆,他們兩兄弟搞不好就要被波及……
「那個啥……母親還有事讓吾兄弟兩個過去,要不我們先走了,二嫂」
房遺則着膽子,說道。
房遺義年紀小,膽子也小,低眉垂眼一聲不敢吭,束手立於一側,恨不得變身鵪鶉藏起來……
高陽公主掃了兩兄弟一眼,嬌哼一聲:「你倆怕什麼」
房遺義一哆嗦,頭垂得更低。
房遺則使勁兒咽了口唾沫,陪笑道:「二嫂鳳儀無雙,小弟心生敬畏。」
「哼!油嘴滑舌,跟着你們二哥不學好!」高陽公主冷笑。
房遺則很是狗腿,奉上馬屁:「二哥威武霸氣,功勳蓋世,令天下英雄折腰,在家中卻敬重二嫂,不忍慢待半分,正乃小弟學習之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