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器抽搐中, 大家可以隔一天再來調|教它。
韋麟也只是穿了一件襯衣, 沒有辦法用外套替書書擋雨, 他用右手虛虛的環住書書, 左手擋在她頭上, 兩個人就這麼一路往山腳下跑去。沒跑出幾步路來, 書書腳下踉蹌,直接栽下去,韋麟這才發現她臉上有些不正常的紅熱,他摸摸她的額頭, 她發高燒了。
他顧不的許多, 抱起書書繼續往山下跑,懷中的女孩輕的像一片沒有重量的羽毛,縮成一團靠在他胸前瑟瑟發抖,他忍不住抱緊了一點, 腳下加快速度。
醫生例行檢查了一遍, 只說是普通淋雨導致的發燒, 無甚大礙,開了尋常退燒藥, 囑咐休息一下就會好。韋麟抱着書書出了醫院的門,他只知道她下榻酒店的大概方位,, 卻不知道具體位置, 書書半昏半醒燒的迷迷糊糊又說不出來話, 他便索性抱着她上了出租車直接回自己那去。
因着她淋了雨渾身都濕透了, 韋麟叫來服務生麻煩她替書書換衣服,上來的是一個梳着光滑髮髻的年長女人,他自己就避到陽台上去抽煙。
梁書書覺得口渴想喝水,可是無論怎樣手腳都使不上力,像是有什麼東西輕飄飄地從她的身體裏逸出來,漂浮在半空嘻嘻輕笑看着她。啊,那個也是我嗎,她躺在床上奇怪的想,哦,那個就是我的靈魂?她半閉着眼,可又覺得自己靈台意識無比清明,從韋麟抱她下山開始,所有的聲音都在向她湧來,一切平日裏聽不到的細微聲響如同爆|炸一樣被放大幾十倍,醫生塞體溫計時水銀在汩汩流淌,路上出租車濺起的水花又落下,開關按下通電那一瞬間電流在呼叫奔跑,甚至連韋麟撥號時按下的每一個數字的回音都不同,她覺得自己腦中每一條神經,每一個細胞都像吸食了迷|幻藥物一樣,不知疲倦的興奮舞動,霓虹變幻五光十色,細碎的私語聲充斥每一個角落。她快要爆炸。
在這一片混亂中,她聽到韋麟在和經紀人通電話。
&我替你訂了明天的機票。」
&的休假可是還有三天才結束。」她感覺自己「聽」到了韋麟在皺眉。
&前兩天回來參加媒體見面會,澄清謠言。」經紀人一股腦的說着,「你知不知道現在狗仔都在寫什麼,說你吸|毒過量掛了。」他轉而又疑惑的問道,「明天和兩天以後有區別嗎?」
&然有。」
&你…,你先別掛。」聽得電話那邊似乎要掛線,經紀人又急了,「和xx的合約快到期了,有幾個大廠牌想續約,我已經替你們約時間了。」
經紀人這種擅作主張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韋麟聽完這句話就掛了電話。他把電話隨手一扔,眼角的餘光斜斜的掃過去,服務阿姨正拿着浴袍往書書身上裹,她半裸着後背,如同一尊用大理石雕刻的塑像,一頭捲髮披散下來,與往日那樣的明艷淡然不同,此時有了幾分凌亂不羈的美,韋麟看了一眼,轉過頭去繼續抽煙。
他並不是能為了愛情放下一切遠走天涯的風格,他的音樂和事業對他來說也同樣重要,之前他已決定提前一個星期回去排練,然後經紀人又提前了兩天,韋麟忍不住又往裏看了一眼,書書已經被換好衣服,仍然處在昏迷之中,平日瑩白透明的臉此刻浮着不正常的紅暈,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問清楚到底出了什麼事,她就這樣了。
凌晨三點,梁書書醒過來了。第一眼看見的是正靠在沙發上打字的韋麟,他居然沒睡。下床的瞬間她看見自己的衣服被整齊地疊放在一旁,身上穿一件酒店提供的浴袍,她詫異地看向韋麟。
韋麟第一時間發現她醒了,看見她略奇怪的表情,頓時明白了,「那個,不是我,是酒店阿姨。」
&謝謝。」書書用手捋了下額前的頭髮,掩飾自己的不好意思。
&生什麼事了?」他問出他最關心的問題。
&是……不小心。做訪問的時候從自行車上摔下去了。」似乎是為了證明這句話的真實性,梁書書還偏頭露出一個略顯俏皮的笑容,「是我自己太笨了,還摔到了臉。」她知道韋麟明天就要走了,礦坑迷霧重重,散發陰暗惡毒的氣息,她一點都不想把他扯進來。
&真的沒事嗎?」韋麟不放心。
&然沒事啊。」書書繼續笑着,並且站起來,拎着浴袍的衣角轉了一圈,「謝謝你送我回來。」
&謝說的太多,你這麼客氣,我會覺得我們好生疏。」見她沒事,韋麟也放鬆下來,跟她開了個小玩笑。
&我就不客氣了,勞駕幫我倒杯水吧。」
&才我寫了首歌,是你給我的靈感。」把水杯遞給她的時候,韋麟這麼說。
他順手拿過一旁的結他開始彈奏起來,還沒有歌詞,是一些零散的旋律,那旋律悠遠寧靜,會讓人想起清晨枝頭上的玫瑰,帶着第一滴露水,有着未曾開放的明艷和青澀,書書盯着他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移動,韋麟盯着書書明玉般美好乾淨的臉。
雖然他們之前已經交換了電話號碼,第二日清晨,韋麟送書書回去之前,再一次跟她確認了聯繫方式,並且把包括自己家庭住址,公司地址,私人email等信息全部告訴了書書。
&再次見到你。我就要回去了,如果失聯,我也想有辦法找到你。」他是這麼說的。
這兩個人都不用社交網絡,書書除了手機,就是一個電郵,連帶着學校一起告訴了韋麟。她心裏很高興他這麼說,抬起又清又亮的眼睛衝着他淺淺一笑。
他們在書書住的酒店前告別,韋麟依依不捨地望着她進去的背景,她身形纖細,瘦而不柴,背脊總是挺得很直,走路的時候微昂着頭,微卷的頭髮披散一直垂到腰線以下,在清晨的陽光下像一直凌空虛渡的白鶴,他總有一種她隨時會飛走的感覺。
進大堂之前,書書突然轉過身來,對着韋麟笑了一笑。
&進去了,你也回去吧。」
&
兩個人誰都沒有動,隔着空空的台階在初升的日光里對視而笑。
最後書書先走,一直看着她進了電梯,韋麟大笑了一下,雙手撐在腦後,心情愉快的回去,他相信他們很快就能再見面。
書書從電梯出來,看着韋麟的背影一直消失在街角,這才轉身準備走。
對面街上隱蔽的角落裏突然斜出來一道人影,上去死死抱住書書的腿,她被撞的後退一步,這才發現是搶她相機的小孩,也是露亞的弟弟,那小孩雙眼紅腫,哭的一塌糊塗,對着書書斷斷續續的說話。
書書靠着翻譯器勉強聽出了幾句,露亞失蹤了,下落不明,問她知不知道。書書內心有些過意不去,畢竟當初是她幫阿加送了信的。她摸摸小孩的頭,告訴他露亞和阿加在一起,叫他不用擔心。
小孩聽了這句話卻哭的更厲害了,抹了一下眼淚還要說些什麼,大堂保安已經出來訓斥他不要糾纏客人,並把他拉開了。小孩也不再說話,就這樣一路哭着跑走了。
書書心下有些難過,想着先回補覺,下午去露亞家解釋。
半睡半醒之間,她再次聽到了那些聲音,從這個世界隱藏的陰暗角落裏鋪天蓋地的湧來,嘰嘰喳喳雜亂無章。
&吵。」她聽見自己這麼說。
&燒不退,快送去醫院。」她聽見還有人在這麼說,誰要去醫院?
她「聽」見大堂經理,同組一起田野調查的同學,還有安德利,全都站在一邊,手忙腳亂的打着急救熱線。
&天下午我因為突發高燒,再次陷入昏迷。」很久之後,書書的私人田野筆記上是這麼記載的。
&當然,你看他們多帥啊。」秦薇表示肯定,並示意書書過來看,「世界上還有什麼比美色和美食更能慰藉人心的嗎?」
書書一邊綁着裙帶的蝴蝶結,一邊過去看屏幕,華美妖艷的主唱,半裸上身的貝斯手,還有同樣半裸的鼓手,背對觀眾只露了個背影的結他手。「他們叫什麼?」書書隨口問了一句。
&日夢。」
屏幕上的結他手正好轉過身來,劃掉最後一個音符,把彈片扔出去,鏡頭給了他特寫,一雙冷漠又譏誚的眼睛。書書也在此時整理完畢,分手也要無懈可擊。
在還沒見到傅城之前,就先遇見了不想見的人,傅城的前女友,祁玉。
在寢室樓下碰見她時,書書是想假裝沒看見,直接繞路過去的,祁玉卻不偏不倚地朝她走過來。梁書書在腦中嘆氣,她不是脾氣暴躁的人,性格也有點溫溫的,哪怕此時見到前世跟她未婚夫有一腿,間接害死她的兇手之一,也只想視而不見,畢竟以後不會有任何交集,不值得為此生氣也不想浪費時間。
但是祁玉卻不這麼想,隔着老遠她就看見梁書書了,書書在人群中格外顯眼,纖細高挑,濃黑的秀髮,皮膚白的要反光,想讓人忽視也很難。前男友的現任比自己漂亮,說不清是出於嫉妒還是自卑,她抬着下巴挺着胸對着梁書書,>
這個動作有點滑稽,因為梁書書身高169,她穿了高跟鞋,也沒有書書高。
書書微笑,並不開口。
祁玉內心小小地不安了下,眼前的梁書書似乎和她所了解的溫婉內斂有些不一樣,面前的人對着她溫柔的笑,笑容裏面有鋒利的光芒一閃而過。
身高優勢可以讓梁書書居高臨下的看着祁玉,客觀來說,她長的不錯,胸大且善於展現自己的優勢,在大家都還是學生的時候她就已經有了些成熟女人的媚感。
沉默讓祁玉煩躁,於是她繼續說道:「我的運籌學筆記還在傅城手裏,你讓他什麼時候還給我啊。」她有些得意地盯着梁書書,希望從那上面看出一點失落之意。
她未能如願,因為梁書書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溫柔,祁玉內心愈加地煩躁,連帶着她的臉也有些張牙舞爪 ,她開始更加刻薄地說話:「我們昨天一起喝酒,你知道他說什麼了嗎?」其實昨天只是論文小組的聚會,她和傅城是同班同學,雖然分手之後她有點耿耿於懷,但這個時候他們還真沒什麼,傅城背叛書書跟她舊情復燃也是好幾年以後的事,可就是因為那一點點不甘心和蠢蠢欲動,她也不想讓梁書書開心,女人才最了解女人啊,知道暗示些什麼就可以輕而易舉的刺傷對方。
可惜這一招對梁書書沒用,死過一回她覺得自己已經百毒不侵了,書書歪着頭饒有興趣地看着祁玉,心說這無聊遊戲真的夠了吧,於是她用一貫的溫柔語氣說道:「那就祝你們天長地久吧。」
和傅城約在校外咖啡館,書書到的時候,他已經等在那裏了。
&怎麼才來啊。」傅城懶散地歪在椅子裏,向她招手示意。都說戀愛這種事,時間久了,女人會陷進去,男人會抽身。書書想這大概是有道理的,就像上輩子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們的約會從一開始的他等她,變成了她等他,且等待的時間越來越長。
梁書書仔細地端詳了一下對面那張臉,這還是回校之後他們第一次見面,他個子高,年輕有活力,籃球打得好,尤其會哄女孩子,屬於學生時代那種大多數女孩都會喜歡的類型。
&城?」梁書書斟酌用詞。
&有事?」傅城疑惑地抬頭,在他的印象里書書很少用這種嚴肅的語氣跟他說話。
&們分手吧。」
&說什麼?!」傅城聞言差點將口中的咖啡噴出來:「你怎麼回事啊?」
&城,我說分手,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梁書書索性又重複了一遍。
她說話的語氣不容置疑,傅城看到她認真嚴肅的表情,終於知道這不是在開玩笑。「為什麼?」他不死心。
&有為什麼,約你出來就是為了這件事,我們正式分手吧。」她的感情,也要她自己親手來畫一個句號。
&喜歡上別人了?」傅城急道:「你實習的時候喜歡上別人了對不對?」
書書白了他一眼,並不打算回答這個無聊的問題,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她站起身,被傅城一把抓住手腕,傅城「嚯」的一下站起來,氣勢洶洶的嚷道:「你說清楚,為什麼分手?」
他個子高聲音又大,吼的中氣十足,周圍人的目光一下全被吸引過來。梁書書不習慣這種被人圍觀看戲的場面,她試着掰開傅城拽着她的手:「你先放開我。」
&書,是我做錯什麼事了嗎?」出乎意料地,傅城居然乖乖放開她,他坐回去椅子裏,頹然地望着她。
梁書書看見他垂頭喪氣的樣子,心突然軟了一下,他們之間是真的喜歡過,真的愛過,她也重新坐回去,沉默不語。如果她告訴傅城,六年之後,我們會準備結婚,結婚前夕你出軌了,我傷心欲絕出車禍了,我已經死過一次了,現在這個是重生回來的。傅城一定會以為她瘋了吧,畢竟連她自己有些時候也都不敢相信。
她想到一個笑話,說的是丈夫結婚之後,告訴妻子每天在公司加班,其實不是在打桌球就是在玩掃雷遊戲。如果不分手,大概這就是她和傅城的未來。悲劇的感情一次就夠了,好不容易重生回來,她也不是來敘舊情的。
她咬咬牙,再次開口:「傅城,分手吧,我要出國了。」
傅城以一種前所未有的眼神看着梁書書,他一直都覺得,就算要分手,也會是他先開口,畢竟是這麼溫順的女孩。她無疑是美的,從前她有些呆板,說話總是一本正經,從貴州回來之後就變了,他也說不上來具體是哪,就像平靜的湖面上突然泛起漣漪,她整個人都有了一種波光凝動的神采。
傅城望着梁書書離開的背影,她微昂着下巴,背脊挺得筆直,女孩的碎花百褶裙下面,是一雙纖細的小腿,夕陽透過咖啡館的玻璃灑進來,她整個人就像一隻輕盈的白鶴,不甘和不舍兩種情緒在他心中交錯,如同被倒進反應池裏的酸鹼液,咕嘟嘟地冒起一串氣泡,逼着他狠狠攥緊了拳頭。
梁書書回寢室時,秦薇還蹲在那裏,她同時開着筆記本和ipad,手裏還握着手機,全神貫注一動不動,也不知在搗鼓什麼。書書去給自己泡了杯香草咖啡,在自己熟悉的氣味里凝神坐下來。香草是她最喜歡的口味,香草雪糕,香草汽水,香草糖果,所有和香草有關的她都喜歡。
她想着過兩天去醫院裏做個全身檢查,這具重生回來的身體總是感到疲憊,嗜睡,時不時出現的幻聽讓她有些疑神疑鬼。
&我搶到了,搶到了!」秦薇大聲尖叫打斷書書的沉思,她從椅子上跳起來,一幅欣喜若狂的樣子,跑過來抓着書書,「我搶到票了。」
&不是上個星期就搶到票了嗎?」書書記得秦薇不久前也這麼激動過一次。
&不同啊,之前是內場前十的票。」秦薇揮舞着手機,「我這次搶到內場第三排了。」
&那很貴吧。」書書隨口說道。在她眼裏,秦薇永遠活力十足情緒高漲,仿佛一台能量永不枯竭的永動機。秦薇自己的說法是,那都是追星的緣故,因為那是信仰啊,遙遠的,從不讓你失望的信仰和力量所在。梁書書覺得自己不太理解秦薇這樣的「追星狗」,但她有點羨慕秦薇。
&真愛面前,錢算什麼!」秦薇滿臉的正義凜然,眼中神采奕奕:「單身追星狗的寂寞你這種戀愛的人不懂啦。」
&現在也是單身狗了。」
&麼?」秦薇大驚,書書和傅城一直是她眼裏天造地設的一對,不管是身高長相還是性格背景,都很般配。「你們怎麼會分啊,我一直以為你們畢業就會直接結婚的。」
書書聽她這麼說,面上神情不變,卻突然瞟到桌子上疊着的一份文件,不動聲色的岔開話題:「這是什麼?」
&出去那會指導員送過來的,還沒看呢。」秦薇看她不想談論分手的事,所以也不多問。
那份文件,是一個本校和霍佩爾大學合作的人類學項目,有兩個項目試點,一個在大西洋的艾爾島,一個在南太平洋的勒加島,今年是試驗的第一年。她快速地掃了一遍那幾頁紙,內心便做出決定。
按照前一世的發展軌跡,在大學畢業之後,她就跟着傅城去了另外一個城市,因為那時候傅城的工作已經塵埃落定且前景良好。她放棄自己的所學和專長,放棄出國深造的機會,當了一個it公司的小白領,每日擠地鐵上下班,工作笑臉迎人,一個月有幾天通宵加班,她累得像條狗,活得小心謹慎又庸庸碌碌,最後感情|事業雙雙敗北。
其實她一直的理想都是做個學術女啊,宅在書堆和圖書館裏過日子才是她喜歡的。
她讀的民俗學這個專業,不轉行的話幾乎找不到工作,然而畢業就得失業,想要深造最好去國外。她學分績點尚可,學校也是985的名校,但卻沒有能特別拿得出手的田野報告,申請國外名校不算十拿九穩,要是有足夠份量的田野經歷會好很多。那兩個項目,一個偏重於宗教民俗,一個偏重於多民族融合,她決定去艾爾島,因為聽聞那邊盛行薩滿教,他們的歷史裏也有些靈魂重生類的傳說。
秦薇在一旁看着梁書書微皺眉頭,良久不說話,還以為她是因為分手的事在傷心,在她眼裏,自己的好朋友梁書書溫柔善良,美麗大方,所以一定是傅城做了了不得的事,她一拍桌子,「書書,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不退票了,你跟我去看演唱會吧。」
梁書書愕然。
梁書書面無表情地看完這一切。
傅城盯着她那張此刻看不出情緒的臉,努力想從上面找出一星半點的驚喜或者興奮,但他失敗了,他沒有找到一絲一毫可以泄露女孩內心的線索。
圍觀群眾不知內情,只當又是一樁表白事件,成了也是件校園美談,於是齊齊起鬨,「答應他,答應他。」
書書眼角的餘光瞥着地上的蠟燭,半低着頭,沉默不語,傅城突然覺得此刻自己是在等待命運的宣判,而他,原本是志在必得的。
在傅城對於她的沉默就要絕望之際,她的肩膀輕微地往後挺了一下,抬起頭而後對着他禮貌地欠了欠身,「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但我們已經分手了,祝你幸福。」
她偶爾會夢到車禍的那一霎那,似心臟被捏住的鈍痛和窒息感會讓她驟醒。她不恨傅城,雖然這個人背叛了他們的愛情,他喜歡她的溫順最後又嫌棄她的溫順,他帶給過她難以言明的痛苦和羞辱,但也給過她轉瞬即逝的幸福和歡樂,即便那是海市蜃樓。她不想讓任何人難堪,也不想委屈自己。
就讓凱撒的歸凱撒,上帝的歸上帝吧。
她動作輕盈卻又堅定地轉身離開,圍觀群眾目瞪口呆,快回來,這劇情演錯了啊。傅城愣在當場,他的女孩,那個會在他湊過去說話就會臉紅的女孩,為會了跟他約會在38°的天氣里洗好頭髮出門的女孩,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變成了這麼幹脆決絕的人。又或者他其實從不曾真正了解過她。他聽見有什麼東西在自己的胸腔中慢慢碎掉,他想他大概是失去她了。
秦薇在同一天先後跟一對分手的戀人喝酒,書書不接電話,而她正忙着花痴又被傅城煩的不行,於是很不耐煩地對着電話吼,「你給我等着。」
最終是三個人一起詭異地殺到校外酒吧去喝酒,說是三個人,因為還有一個傅城同寢室的哥們,大概他也沒被傅城少抱怨。
傅城喝的多了,眯着雙眼,整個人都趴在吧枱上,抱得酒瓶喃喃自語:「我真的不懂,她為什麼說分就分,其實她固執的很,一點都不可愛。」
秦薇心中大大的翻了個白眼,她不可愛那你現在這死纏爛打是要幹嘛呢。她不知道他們分手的內情,無奈兩人都是她的朋友,此刻需要有人要來扮演知心姐姐的角色,她和另外那哥們對視一眼,彼此用眼神推辭一番,最後秦薇無奈開口:「書書要參加艾爾島的項目,她要去國外讀書,可能是不想異國戀吧。」最後,她又故作經驗的補充了一句,「感情是沒辦法強求的。」如果強求就能夢想成真,她現在會立馬拋下這群人飛奔去地球另一端找她的白日夢。
傅城醉了,趴在桌子上看起來是睡着了,秦薇抬頭又看見對面的哥們視線專注地看着她,這都是些什麼鬼啊,她內心哀嚎。
此後傅城再也沒來找過書書,大概是想清楚了。書書拿着項目申請去找系主任的時候,主任辦公室的門虛掩着,裏面看起來有人,她想着過一會再來,轉身離開之際,聽到了另外一個人在說話:「主任,我是真心想去的,我對田野事業有無窮的熱愛和決心。」
這個聲音太過熟悉了,她都已經邁出步子了,又挪回來。
&也不是不行,但你又不是人文專業的,怎麼會突然想到要去?」是主任的聲音。
&自小就嚮往田野調查,畢業以後就很難有這樣的機會了,我不想錯過。」說的冠冕堂皇,是……傅城在說話。
&申請去艾爾島。」
這個和霍爾德大學合作的項目除了針對於本專業的學生外,還開放了一部分體驗名額,提供給那些自稱田野愛好者的人,這些人通常去過一次現場,就會認清枯燥無趣的現實,而後他們需要一些時間來承認自己不過是葉公好龍。但是梁書書從來不知道傅城還有這個愛好,他對她的專業一貫理解膚淺,從認識之初就很無所謂地覺得都是些裝神弄鬼。
梁書書看了一眼自己要上交的資料,上面清晰地寫着她的項目地址,艾爾島,她輕輕轉身離開。
她回到寢室的時候,看見秦薇眼眶紅腫,像是哭過。書書詫異不解,秦薇樂觀開朗,同學四年,還從未見她哭過。
秦薇抽抽噎噎地對着她說道,「白日夢樂隊出車禍了。」她心中就狠狠咯噔一下。
樂隊一行四人在餐廳和友人用餐完畢,返城途中撞到了路邊的歪脖子柳樹,駕駛座的鼓手和副駕駛的貝斯手受了傷,其餘人無恙。雖然當時就知道了這個消息,她還努力安慰了秦薇一會,然而一直到下午,書書在圖書館寫論文時,還心神不寧地想着秦薇的那句話,車禍,出車禍了。面前的顯示屏上,是一小時才寫了100字的論文。
在檢索論文資料的間隙,她最終還是沒忍住,另外開了一個搜尋引擎。有着纖細手指的少女在鍵盤上輸入一行字母,daydreaming,瞬間就有幾千萬條關於樂隊的記錄呈現在她面前。她看了一下最新的新聞報道,因為成員受傷,他們的巡演暫時擱置了。有一些不太好的輿論聲音,懷疑鼓手酒駕,也有人懷疑他們當時嗑|藥了。
在關掉網頁之前,她在無數的信息中看到這麼一條,日期是那次演唱會後不久,配圖是他一貫漫不經心的懶散笑容,他說,怎麼能眼睜睜地看着漂亮女孩子摔倒在自己面前。
她把這條消息看了兩遍,最後點開韋麟的個人詞條。單親,6歲父母離異,被祖母養大,12歲組樂隊,16歲出道,會多種樂器,有過很多女朋友。這個詞條的編纂人似乎是為了證明這些話語的正確性,還貼心地配了一些他摟着各色女孩的親密照片。
在關上電腦前的那一刻她想,這個人好像無時無刻都在嘲笑,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他無聲又譏諷的笑意。
與此同時,隔着茫茫太平洋,在這個世界另一端的韋麟,此刻正心不在焉地在享用他的早餐,這個人似笑非笑地喝着一杯薰衣草紅茶,隨手把酒店和早餐一起送上來的報紙扔在一邊,報紙封面是碩大的樂隊四人照片,標題顯示「當紅搖滾樂隊白日夢即將解散?」
&次了。」他輕笑。
八卦小報第68次造謠他們要解散了。這個時代每個人都在標榜個性,但大眾對於一隻年紀尚輕就獲得如此巨大成功的樂隊卻並沒有那麼寬容,輿論環境從他們出道開始就不太好。樂隊解散的傳聞在出道兩年後開始甚囂塵上,每一次的巡演都讓謠言不攻自破,而後是更加匪夷所思的傳聞捲土重來。這次尤甚。
他的私人生活也並沒有好上多少。小報們無孔不入瘋狂追逐他的一舉一動,從幼兒園跟小朋友打架到高中會考畢業成績,從他昨天穿了什麼衣服到他今天晚飯吃了什麼,所有的一切被刻意放大無數倍以扭曲的姿態呈現在公眾面前,他有過一些在夜店被拍到的喝酒照片,但也僅此而以,然而伴隨這些照片的是另外一些他根本不認識卻被冠以他女朋友之名的女孩,他的人生里陡然出現了很多連自己也不知道的前所未聞的人和事,可是每一條新聞都信誓旦旦的說和他有關係。
&你不如去休個假吧。」經紀人專注地在ipad上研究各色旅遊路線。樂隊四人之中,最光鮮亮麗每每以華美妝容閃亮登場的主唱其實是個二次元宅,不發專的時候完全是隱居狀態,貝斯手和鼓手住在另外一個城市,他卻和經紀人碰巧在另一座城市,是以經紀人每每聯繫不到樂隊另外三人時,就毫不客氣的來騷擾他。
&正現在也沒辦法巡演,機會難得啊。」經紀人把pad遞給韋麟,上面已經顯示多個度假地址。主唱隱居了找不到人,鼓手和貝司手在家養病,剩下他一個對着面目可憎的經紀人。於是他接受了這份好意,漫不經心地在上面隨手指了個地方,就這吧。
勒加島,南太平洋上的明珠,以濃郁民族風情和優美風景著稱的文化古蹟。他要去的是這裏。
第二天,梁書書再次去找系主任提交申請報告。她去的時候主任正在辦公室喝茶,書書把自己的報告遞上去,「你的專業方向不是宗教民俗嗎,怎麼想去勒加島了?」主任隨意翻了兩下,和藹地問她。
&次畢業論文的方向就是多民族融合,所以覺得去那裏更合適。」
&行,也挺合適的。」
離開的時候她看見主任桌上的一摞文件,最上面是同樣一份項目申請,傅城,艾爾島。
&怎麼回事你不比我清楚嗎?」對方根本沒打算放她走,所以此時她也不在乎了。
&我們只能拿你當小偷處置了,小姐,不好意思了。」
他的話音剛落,就從後面出來兩個魁梧的男人,一左一右的擰着梁書書的胳膊,把她往後拖。她現在心裏面又驚又怕,覺得一切都到盡頭了,想着一切都算了,又有點不甘心,那一點點的不甘心似一簇燎原之火,燃起她心裏剩餘的一點期盼。
這個重生回來的人生現在還是一事無成呢,她有一些想做的事,也有一些想見的人,還有一些想重現的風景,比如那一輪溶溶月色和五色流溢的煙火。
她用盡全部力氣甩開手,跟豁出去一樣掙扎着喊出來:「別拖着我,想幹什麼直說吧。」
那個男人揮了揮手,旁邊拽着她的人就鬆手了,男人陰冷的聲音傳過來:「小姐,你挺有膽量的,就是有些愚蠢。」
氣氛驟然間緊張起來,空氣似乎一觸即發,書書趁着這個機會,往後退了一點,脫離那兩個人的掌控範圍。
從後面再次進來一個僕婦,手裏端着一個托盤,面無表情的走到她面前,書書被人按着坐下去,被強制性的把胳膊拽出來放在桌子上。
這一次她看清楚了,那托盤裏放着一隻注射器,裏面有些透明液體。她猜測到接下來的事情了,陡然開始害怕起來,僕婦拿着針管上前,她手臂上細小的藍色血管清晰可見,針頭一寸一寸的往下,慢點靠近她的血管。
&用擔心,之後你就會覺得很美妙。」男人臉上帶着殘忍又滿足的笑意打量梁書書,像是在看一隻垂死羔羊在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