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無法接受的就是這一點,在他看來自己這麼多年和陳曦也多少有一些默契,曹操雖說有着這樣那樣的問題,但在自己的輔佐下,曹操依舊會順應國家的大形勢,去完成屬於他的任務。
所以在荀彧的思維之中,陳曦無論如何都不應該給他送回來這麼一個假貨,雖說這個假貨,只要是陳曦送回來的,那就是真的。
畢竟現在的坎大哈,需要的未必是曹操,曹昂乾的也不很不錯,曹操更多是相當於身份證一樣的東西,有這個傢伙存在,可以更好的從長安那邊換取屬於諸侯的利益罷了。
只是這種行為,對於荀彧而言,完全相當於打臉了,雖說和曹操不算是志同道合,但在曹操沒有徹底脫離荀彧的夢想之前,雙方也算是可以相互扶持的朋友,可現在這算什麼?
「叔父,勿要多想。」荀攸看着神色沉靜,但隱約能看出來些許的淒涼的荀彧開口道,「雖說我們偶爾嘲諷陳子川的正道,也調侃陳子川是黑芝麻湯圓,但陳子川乾的活不會如此粗糙,粗糙到讓您能一眼看出來,我們可以嘲諷他的某些行為,但沒有資格看不起他。」
荀彧聞言沉默了一會兒,確實,陳曦雖說被調侃是黑芝麻湯圓,但對方做事基本是往圓了去做,不會留下什麼漏洞,至於道德上,更是趨向於圓滿,沒什麼可以抨擊的瑕疵。
「所以,這裏面到底怎麼回事,還未必着呢,更何況還有陳公台看着,這事兒很難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但要說陳子川下黑手。」荀攸少有的說出了一番前後明晰的話,說完就這麼看着荀彧。
荀彧的心頭一梗,更是難受,因為這話的潛台詞很明確,要讓陳子川下黑手,曹孟德還不配,他那點價值,根本不值得陳曦損耗自己的道德,甚至當初曹操連夜跑路到長安見到陳曦的時候,陳曦壓根就不想救,後來救曹操,也只是因為不想讓曹操死在政務廳,避免黃泥落褲襠。
在這種情況下,曹操真的值得陳子川下場去解決?
開什麼玩笑,曹操不值這個價——你所認為的重要,在他看來根本不值一提,哪怕是最後的出手幫忙,穩住坎大哈,也只是陳公台的懇求,而不是曹操重要到陳曦需要幫忙。
「說的過分一些,在陳子川的眼中,曹司空未必有陳公台的價值。」荀攸輕嘆道,最起碼當時陳曦確實是坐看曹操勢力完蛋,準備實在不行就讓諸葛亮或者陸遜去接手得了,結果陳宮親自和陳曦去談了之後,才將這件事給平了,從這一點說的話,曹操在陳曦眼中的價值也就那樣了。
「他只是不想讓中原產生動亂,本質上來講,到現在,我們所有人都只是他手上的棋子罷了,沒什麼大小的區別,棋子都是可以捨棄的,只是我們自忖我們有着更高的價值,車比卒更有價值,也只是對於棋盤而言的,跳出棋盤,車和卒又有什麼區別。」荀攸淡漠的看着自己的叔父。
雖說當年因為阿騖的事情和荀家鬧得非常不好,但現在那些教條、古板的老傢伙們都已經進了棺材,再加上荀彧一直對他不錯,所以當荀彧陷入迷茫的時候,荀攸也願意開解一下自己這個小叔父。
「這樣啊。」荀彧嘆了口氣說道,然後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隔了一會兒看向荀攸,雙眼不再迷茫,但是卻充滿了疲累。
「沒什麼這樣那樣,就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我們的選擇其實並不多,1陳子川沒有下黑手,曹司空不值得我們這麼做,2現在這個狀態還能維持下去,我們還有翻盤的希望,總體就這麼簡單。」荀攸看着荀彧說道,荀彧如果真的鑽牛角尖了,荀攸也沒辦法,他只能將該說的說了。
和荀彧不同,荀攸早些年可能還有一些忠誠之類的東西,來到坎大哈之後,就不要再提什麼忠臣了,荀攸就是找個地方混飯吃罷了,這地方用不了這麼多的頂尖謀臣。
荀彧沒說什麼,只是從內心深處感覺到一種疲累,一種一事無成的睏倦,一種完全失敗之後,發自內心的乏力。
誠然以前面對陳子川的時候也生出過這種感覺,但從來沒有這一刻這麼強烈,因為這一次只是對方不經意間的舉動,給他帶來的卻近乎是致命級別的衝擊,那種巨人踏過大地之後,光是動靜就足以讓螻蟻避散了。
「公達,讓我冷靜一下。」荀彧擺了擺手說道
就像荀彧之前說的,知道是假的又能如何,他能做出選擇嗎?不能,除了退出和繼續,好像並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好。」荀攸言簡意賅的說道,隨後就直接離開。
荀攸出了荀彧這邊沒走多遠就拐到了陳群這裏,毛玠這個時候也在陳群這邊,看到荀攸出現也不奇怪。
「你也發現了?」毛玠看着荀攸詢問道。
「發現了又能如何?」荀攸一挑眉,並不像之前面對自己叔父時那麼客氣,甚至頂了一句。
「我只是在思考,這是誰的主意。」毛玠面上看不出喜怒,但聲音卻多少有些陰鬱,畢竟這種行為本質上就是拿他們在開涮。
「是公台的主意吧,也只有公台能做出這種事情了。」陳群面無表情的說道,「我那族弟還真不至於如此,他沒興趣,也沒心思搞這種東西,對於他而言,沒有意義。」
毛玠瞥了一眼陳群,沒說什麼,但也沒有直接反駁。
「你們討論這些有意義嗎?」荀攸坦然的看着兩人。
「有,至少讓我輸個明白!」毛玠咬牙看着荀攸說道。
「現在還沒輸明白嗎?」陳群嘆了口氣說道,「我們這群人綁在一起也不夠我那族弟一個手打的,我們和他的差距,可能比普通人和我們的差距還要大,輸個明白?現在還不明白嗎?」
哪怕是明白了,又能如何?
僅僅只是一個陳子川下場的可能,他們這群人都沒有一個敢於去拆穿這一事實,他們是認識不到曹操有問題嗎?不是,他們只是不敢去直面曹操背後可能存在的陳曦罷了。
在別人面前說自己有多強,不算什麼,當着陳曦的面說才算是本事,這一刻這群人不由得回憶起魯肅,別的不說,最起碼魯肅是真的直面了陳曦,這是連李優自始至終都沒敢幹的事情。
毛玠頹唐的坐在椅子上,面上的疲累已經有些遮掩不住,在他看來曹操有再多的錯誤,好歹也是他的主公,死了也比現在拿來當皮影戲耍好啊,可就像陳群說的,人家要耍,你能如何?
「別胡思亂想了,有這功夫,不如去堵陳公台。」荀攸突然開口說道,「相比於我們,公台起碼知道前因後果,而且公台在司空的事情上基本不會亂來。」
「我信不過公台。」毛玠搖了搖頭說道,陳宮背刺曹操那一下,是導致中原爭霸的時候,曹操一直翻不過身的原因,相比於徐州之敗,兗州老家的集體飛升,才是問題。
「你可以信不過公台,但你不能信不過一個在我們這群人解決不了問題的時候,幫我們平了事情,讓我們現在還能在這裏就此事討論的戰友,公台確實彆扭,但公台和司空的關係搞不好只有文若能比。」陳群看了看毛玠帶着揶揄之色。
有一黑一,陳宮和曹操的關係,在曹操麾下,搞不好真的只有荀彧能比,其他的謀臣在曹操心目中,那都是只是臣子,只有陳宮,那相當於前妻,而且這該死的前妻有着大量的濾鏡和回憶加成,荀彧大概相當於二婚的老婆,有濾鏡和患難,但少了回憶加成。
「直接去問就是了,有些事情,攤開了說才行。」荀攸冷漠的說道,「問清楚了就行了,光靠我們猜,說不定只會越來越偏。」
「那就去問清楚。」陳群也同樣開口。
相比於荀彧和毛玠,荀攸和陳群對這事看的很開,反正家族又不需要我出力,有我沒我都是鼎盛豪門,我這人真要說也就不過是找個地方躺着而已,既然如此,有什麼好怕的,我又沒犯事。
毛玠近乎是被荀攸和陳群拽到了坎大哈府衙這邊,當然毛玠雖說也在掙扎,但並非是那種鐵了心的抗拒,否則毛玠真掙紮起來,荀攸和陳群可沒辦法將這傢伙生拉硬拽的拖過來。
然而就在荀攸一行即將抵達府衙的時候,府衙內部傳出來了一聲沉悶的響聲,隨後就是陳宮震怒的咆哮,「程仲德,你丫瘋了嗎?」
「我沒瘋,我就是要弄死你這個助紂為虐的傢伙!」程昱咆哮道。
「誰助紂為虐了,摸着良心說,沒我的話,你都被清算了!」陳宮毫不客氣的說道,要不是看在程昱是曹操麾下重謀,外加自己已經救了曹操,順手拉一把程昱也不是什麼大事,程昱到今年屍骨都該腐爛了,哦,精修屍體能維持的時間更長,那起碼也涼了。
已經來到府衙的三人聽到這聲音,趕緊沖了進去。
然後三個人分兩組分別攔住程昱和陳宮,真要是打起來了,那就沒台階了,而且三人多少也能理解程昱到底是什麼想法。
「切,果然還是存在疏漏。」陳宮看着面前這四人,這個時間點,這群人跑過來能為什麼事兒,不是用腳想一想就猜到的東西嗎?陳宮又不是傻子,這種事情,稍一思慮就明白了。
「公台,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陳群聽到陳宮這話,差不多理解了局勢,當即暗示陳宮道。
「還能怎麼回事,司空確實是司空,但前年年末發生的事情你們也知道,司空受不了打擊,腦溢血了,而這個很難救治,哪怕是三大神醫聯手為司空進行開顱治療也未能徹底解決問題。」陳宮不滿的開口解釋道,當然在開口的時候,就已經調用雲氣在府衙形成了雲氣固化玄襄,用來徹底隔絕聲音的對外傳遞。
陳宮說這話的時候,很是自然的橫了一眼程昱。
「仲德當時也在場,也見到了,我花費了不少的人情,讓陳子川下場將這件事擺平了,但事情擺平了,阿瞞還躺在醫院裏,甚至當時治療方案的簽字都是幫忙簽的。」陳宮說這話的時候,帶着幾分不爽瞪着程昱。
「結果呢?沒救活?」荀攸眉頭皺成一團看着陳宮詢問道。
「如果完全沒救活,也就沒有今天這一出,救活了,但意識陷入了混沌。」陳宮一臉不爽的說道,隻字不提為什麼會出現意識混沌這種情況。
「在長安呆了一年,我確實是沒辦法解決這個問題,所以使用了某些技術復刻了阿瞞的一部分本能,讓他先運轉着,然後將他送回到坎大哈,看看能不能靠着觸景生情之類的手段,讓他恢復過來。」陳宮帶着幾分唏噓,對着荀攸等人解釋道。
曹操現在的問題到底是什麼陳宮其實很清楚,說白了就是因為陳宮使用了特殊的秘術削了曹操的意識波動,導致曹操對於外界事物基本沒有什麼反應,接收還是有接收,但反應基本是沒有了。
故而從理論上講的話,陳宮計劃的依靠觸景生情的方式產生意識波動,進而恢復過來是有點道理的,但也就只是有點道理。
「這算是我的個人行為,陳子川那邊我也不確定對方是否知道,不過我估摸着對方就算是知道了,也沒什麼搭理的興趣,畢竟不怎麼在乎。」陳宮說完之後,思維微微一轉,直接給在場其他幾個傢伙來了一發狠的。
在場眾人的面色都有些難看,但這話從陳宮嘴裏說出來,他們是相信的,畢竟陳宮就是這樣一個人,而且在涉及到曹操的事情上,除了折磨曹操的神經,其他方面也都還好了。
「所以你們想做什麼?」陳宮很是淡然的看着在場眾人,他也沒指望瞞住在場這些頂級謀臣,和長安那群人大概率都沒看出來曹操有問題的情況不同,這群人如果都看不出來,那就別叫頂級謀臣了。
長安那群人大半都和曹操不太熟悉,剩下的就算接觸的時間不短,也不會特意關注曹操,尤其是如陳曦這種天人,咋說呢,陳宮一直覺得對於陳曦而言,曹操什麼的也就是棋盤上一枚棋子罷了。
雖說自己所認同,所珍視的友人在陳曦那裏就是這麼一個東西,挺讓人難過的,但不被陳曦重視,真要說也是一件挺不錯的事情,畢竟陳曦的情況在那裏擺着,太過重視了,搞不好麻煩就來了。
「我要確定的情況。」毛玠冷冷的說道。
「好啊,我這邊有,給你們看看就是了。」陳宮很是平淡的說道,他還要靠這群人幫着他一起穩定曹操,保證曹操能平穩的運營治下,再怎麼說陳宮也還想着將曹操救活呢,現在這個版本的曹操一點都不好玩。
相比於已經見過的視頻,陳宮早就準備好的相關的記憶復刻更能讓這群人理解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最起碼陳宮的視角很清楚明了,而且也還帶着些許的感情,除了隱去了自己手賤的那一部分,剩下的基本和陳宮親歷的一切一模一樣。
「大致就是這麼一個情況,所以阿瞞必須要回坎大哈,在長安我估摸着是治不了了,因為阿瞞並不是沒有意識,而是意識對於外界沒有什麼反應罷了。」陳宮很是平淡的說道,「用陳子川的話來說就是目前阿瞞處於看破紅塵,如聖如佛的水平。」
「這可真就是稀奇了,也就是說我們現在做的事情,反倒要將已經覺悟的曹司空再次拉入到紅塵孽障之中?」陳群咂吧了兩下嘴,帶着幾分調侃的語氣,隨後笑道,「這樣的話,我們是不是有些過分,曹司空好不容易超脫了紅塵,我們又要讓他墜入紅塵,我們是不是魔道?」
「脫離什麼紅塵?」陳宮冷笑着說道,「沒有意識反應的曹阿瞞,連蒼侯搞得尖叫大白菜都不如,這樣的聖,這樣的佛,有什麼意思!」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荀攸隨口接話道。
「不想引經據典,我只想說一句,今天荀文若沒來,在場的和我比對於阿瞞的了解程度,都省省吧,我比你們都懂,你們還在找下家的時候,我就和曹阿瞞開始構建美好未來了!」陳宮冷笑着說道,「不是我搞不出來能在你們面前以假亂真的阿瞞,而是我覺得沒必要,我能瞞得住你們,瞞不住荀文若,沒什麼意思!」
爆殺,狠狠的爆殺,哪怕是自詡自己那是曹操麾下頭號忠臣,曹操前進的方向就是自己奔赴方向的程昱都被陳宮這番回答狠狠的收拾了一頓。
我陳宮才是曹阿瞞的正宮,老子一日不死,你們這些小妾該死哪去死哪去,這地方只有荀文若配和我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