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霽對楚國帝君的判斷,並非在意他有何破綻或缺陷,反而應該從其人治國的千頭萬緒當中,摸索出其真實意圖,從而逆向推衍出楚國帝君對九州世界的諸般看法,以至於描繪出其人原初出身那方天地世界的大致狀況。 .更新最快
雲霽看得比絕大多數人都要遠,乾楚交伐、九州一統只是一個開端,未來面對血日魔潮與萬界交匯,九州生靈萬眾需要接觸更為光怪陸離的各色世界,雲霽要為此做好一切準備,儘可能地對其他世界有充分認識,何者為敵、何者為友、如何交流、是戰是和,種種判斷必須要有預先的判斷與因應對策,而非事到臨頭才思索。
而作為修行人,雲霽勝在壽元遠超凡俗,數十年後的血日魔潮,若無意外,對於碧亭山一脈,雲字輩尊長春秋正盛,懷字輩弟子也陸續成才,雲霽有把握打造出一整套應對血日魔潮的舉措,而且也能保證這一系列措施在自己意志之下運行。
雲霽並非好攬權勢,若世道靖平無事,他自然更樂意追隨師尊在洞天福地清修,誰樂意管這麼多閒事?尤其是戰場殺伐兇險無數,雲霽縱然準備充足,也不敢每戰必勝,能不冒的風險他都盡力迴避,若避無可避則果決辣手。
但現今世道動亂未平,亂世無益修行,更有異界來客蠢蠢欲動,雲霽不願意置身此等世道,自然盡己所能撥亂反正。
楚國帝君築壩治水的方略實際相當宏大,絕不僅僅是修築一道高大水壩堵塞江河,而是全面考據江河水系地理之後,分階段、分高低依次修築。既要做到防洪排澇,也要能適應江河水文狀況,適時調整上下游水位,將江河水系看做一個巨大的整體,有如人身經絡氣脈運行,不可孤立堵塞。
然而如此浩大的工程,是需要動用一國之力來支撐,而這所謂的「一國」,並非是眼下乾楚任何一方,而是能夠統御江河水系全境的大一統國度,唯有如此方能具備完整眼界規劃與調度物資。
上古之時,禹聖治水而分定九州,其時各部雖是分治一方,卻已有混一初兆。如今仍舊是面臨治水大任,卻是要先將九州混一統合,方能完成治水、福澤眾生,歲月輪轉,見證玄機奧妙非常,對修行人而言,未嘗沒有獨到證悟。
乾朝大軍停駐蓉城以北二十里,此地已經是重型火炮可以覆蓋轟擊的距離之內,雲霽沒有即刻派兵進攻蓉城,而是派人往蓉城中勸降。
而一如事前預料,太守吳卞堅壁清野、固守城池不開,就連勸降使者也絕不會見。
得知消息回報,雲霽也不在意,命令眾軍就地紮營,游騎斥衛四散開來,防備楚軍襲營。
實際上雲霽清楚,蜀郡太守吳卞不會做出襲營之舉,以吳卞謹慎微的性情,沒有足夠的把握與後援,他是不會讓手下人馬無端赴死。乾朝大軍一路摧枯拉朽,連長生軍也全數覆滅,這場戰爭勝負已漸趨明顯。
……
吳卞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煩惱,這種煩惱並非來自於政務繁忙,而是來自同僚的逼迫。
蓉城之外的乾朝大軍或許無法料到,現今蓉城之內,若非太守吳卞以自身名望制約眾人,恐怕蓉城大門早已敞開以迎王師。
如今在蓉城之中,除了有將近兩萬緊急徵調的民兵與少數軍官,主要就是類似吳卞這樣的文職官吏,根本不能指望他們登上城牆指揮防守,吳卞勒令緊閉城門、迴避乾朝勸降使者,也是不希望這幫同僚心志動搖、主動獻城。
至於過去駐守蓉城的修行人,且不麻匪之亂中殞命的那些,後來也因為乾楚對峙,被集中調遣到各地前線,戰亂之中能再見機緣寥寥。
蓉城本就位處楚國腹地,在其外圍有重重防線,若當敵軍真的深入至此,那楚國命祚也差不多到頭了,蓉城的地位也註定其無需太多守備軍力。
以吳卞為首的眾多官吏自然也清楚這個情形,所以在面臨生死交關,絕大多數人選擇向乾朝投降。尤其是年紀稍大一些、通熟政務的政商宿老,認為乾朝復辟乃是天命眷顧,重新投效乾朝並無不可。
天下分崩十幾年,政事民生糜爛更是將近一甲子,吳卞年過七旬,自己一生經歷與見證不可謂不多,而他也見識了太多毫無立場操守之輩。
但仔細想想,他吳卞自己也並非何等堅定精忠的人物,當年楚國攻下巴蜀,將原蜀郡太守吊死城門,他與一幫衙署書吏為保性命獻上蜀地戶籍田畝卷宗,機緣巧合換來了日後的官場達途。
所以吳卞想要維持現今地位,或者保住自己晚年性命,要做的事情就跟當年投降楚國沒有區別,開門獻城罷了。
但不知為何,吳卞卻覺得異常焦躁困惑,他也非是戀棧權位,只是這些年治理蜀地,吳卞的確耗盡心力,蜀地的安穩繁華,為大半個楚國前線源源不絕地提供後勤,吳卞真的不希望將自己一生經營的成果拱手相讓。
就連許多楚國中人也不知道,皇帝陛下想要築壩攔江,可不是隨便動念而為,乃是有着無比詳細謀劃與方略的宏圖大業,吳卞受其氣度所折服,希望隨其一同創建心目中的太平盛世。而在此之前,蜀郡太守這個地位,他還需要繼續把持下去,至於那些閒言碎語,吳卞早就過了需要掛心的年紀了。
背靠圈椅之中,吳卞思慮甚深,他實在沒有可以應對乾朝大軍的辦法,至於折中之計也是空乏,乾朝大軍挾戰勝之餘威抵近蓉城,吳卞首要面對的,反而不是乾朝軍威,而是城中惶恐的百姓。
把玩着尊山子仙長所送的護符,吳卞突然憶起那名神秘的修行高人,如果此時能夠再與高人相商,或許還真有轉機。
手指摩挲間感覺到微微刺痛,吳卞端起銀白色的劍形護符觀瞧,不等他視線集中,室外一陣叫喊嘈雜聲,房門砰然撞開,是跟隨自己多年的老僕,聽他大喊道:
「老爺不好了,紅花會的人殺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