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走了?」
聽那下人稟告完畢,蜀王又不確信的問了一句。
那人立刻回道:「確定無疑,屬下親眼看到,他們一早就出城了。」
蜀王聞言,心中微微了鬆了一口氣,隨後便是一怔,臉上閃過一絲惱怒。
鬆了一口氣的原因,自然是那瘟神離開了,密諜司的人自然也會離開蜀州,他又會恢復對於蜀州的絕對掌控。
至於惱怒的原因,則是因為堂堂大皇子,居然會因為一個一個小小縣候的離去而鬆了一口氣——此刻他心中的矛盾和糾結,實在不足與外人道。
臉色陰晴變幻了好一陣子,才揮了揮手,招來一位親信,將一封信交給他,說道:「將此信送到崔家……」
府庫被人盜了個一乾二淨,暫時又沒有什麼生財的門路,若是不讓人接濟,蜀王府上下數百人,眼看着,就要沒飯吃了……
永縣縣令一早就得知了那位李縣候已經離開永縣的消息,正午時分,密諜司的人也從縣衙撤了出去。
「終於走了……」
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喃喃說道。
但凡景國官員,又有哪個不懼密諜司,尤其是親眼看到那守將人頭落地,他可是連着做了好幾天的噩夢。
在他們的人駐留縣衙這段日子,他更是連覺都睡不安穩。
送走了瘟神,今天是該好好慶祝慶祝。
抬眼瞧見江縣尉紅光滿面的從房裏出來,永縣縣令看着他說道:「江大人受了風寒,還是多多休息……」
江子安擺了擺手,說道:「勞煩大人關心,子安身體已無大礙。」
看着江縣尉意氣風發的走出去,完全看不出昨日那樣重病在床的樣子,這位縣令大人摸了摸自己的隆起的肚子,不由的感嘆,年輕真好……
……
……
時間已經到了六月下旬,大抵是一年中最為炎熱的時候。
一年前的京都,因為難熬的酷暑,有不少人都因此送了性命,後被稱為數十年一遇之酷夏,這種情形,在今歲的夏天,則是改善了許多。
一來是因為今年多雨,以涼爽的天氣居多,並不多麼炎熱,二來縱是哪天真的酷熱難耐,花上幾枚銅錢,在勾欄里一躲就是一天,冰鑒里吹出來的涼風,舒服的能讓人呻吟出來。
除了天氣較往年涼爽之外,對於京都的普通百姓來說,這便是一個再也普通不過的夏天了。
時局大抵安穩,和齊趙兩國雖有不和,但也僅限於一些小摩擦,有來有往,在天罰的震懾下,還沒有爆發更大程度的戰爭。
至於朝政上的事情,這就不是普通人能夠擔心的了,也只是聽說當今聖上龍體有恙,朝堂已經兩月未開,好在有兩位丞相,恪盡職守,兢兢業業,這個國家的一切,都在像往常一樣有條不紊的運轉着。
當然,也有一些事情,是和以往所不同的。
勾欄里時而有新戲流出,被市井小民所津津樂道,如今的勾欄,已經成為了普通民眾閒暇時間的消遣之地,越來越多的人,養成了在一天的辛勞之餘,去那裏聽聽戲,聽聽曲,放鬆放鬆的習慣。
再有,便是與他們切身相關的政策,女子十六歲以後才允許婚嫁,這一條規矩已經被寫進了律法,不僅僅是京都,在臨近的州縣,也開始推行起來。
沒有人會擔心女兒在家裏白養三年會浪費糧食,他們巴不得多生幾個女兒,因為只要他們年滿十三歲,就能送到長公主殿下的作坊,一個月的工錢,便能養活一家還有餘。
百姓記得公主殿下的好,官員勛貴們,也不敢小瞧她。
女子學院開院已數月有餘,他們家中的適齡女子,有很多都在那裏面讀書。
女子學院開院當天,陛下和皇后娘娘親自到場,說了一番勉勵的話,直接表明了皇家的態度。
京都眾官員權貴也便明白,從此以後,同樣是女子,從女子學院出來的,怕是和那些尋常女子,不一樣了。
科學院與之相比,名氣要遜色一些,因為它並不對外招生,科學院的每一人,都是院長李軒親自篩選的,這也是三院中最神秘的地方,僅是周邊巡邏從未斷過的禁軍,就可以看出這一點。
當然,光芒最盛的,還要數和兩所學院同在一地的算學院了。
數月之前,賬目清查一事,讓他們在京都大放異彩,朝中官員首次見識到了算學的恐怖。
其後數月間,他們為朝廷解決的難題無數,工部,戶部,兵部,三部尚書甚至為了爭奪算學院中某些頂尖學子差點當堂打起來。
向來被百官只當做是頑童的晉王殿下,婉如一顆耀眼的星辰,在極短的時間之內,急速升起,在院長不在的日子裏,暫代院長之職,將算學院打理的井井有條。
很多時候,眾人都會選擇性的忽視,這只是一個剛剛年滿十一的孩子。
京都仿佛還是以前的京都,沒有因為缺了誰就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紈絝們依然紈絝,但再也不會被集體押送到宮門前打板子。
年幼的皇子們安安穩穩的住在皇宮之中,不會被人當着文武百官的面狂毆。
蜀王乃是真龍轉世,能帶領景國走向繁榮富強的傳言也早已銷聲匿跡,不像當初那樣甚囂塵上。
然而無論是百姓,還是權貴官員,在某一個時刻,心中都會湧起某些奇怪的念頭。
這樣的京都,似乎真的是太過平靜了,和數月之前相比——平靜的,真讓人不習慣啊。
再次站在城門口,看到「京都」這兩個字的時候,李易的心中沒來由的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親切。
「李縣候,隨貧道回宮復命吧。」袁老道看着他,輕聲道:「別讓陛下等急了。」
「復什麼命,有時間再說吧。」李易擺了擺手,抖了抖韁繩,調轉了一個方向,沿着那條熟悉的小路,飛奔而去。
邋遢老者看了中年道士一眼,飛快的跟了上去。
「袁道長,這……」一名密諜司的將領看着中年道士,露出一臉難色,「已經派人進宮奏明陛下了,這要是……」
中年道士擺了擺手,說道:「如實復命吧。」
……
……
小小的院落之中,一道單薄的身影坐在石桌旁,兩隻手托着下巴,喃喃道:「已經四個月零九天了呢……」
姑爺和二小姐已經走了四個月零九天,這個時間,在她看來,已經很久很久,久到以前根本不能想像……
還好,前段時間收到消息,姑爺他們很快就回來了,可是那些人又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害得她數都沒法數……
她保持着這個姿勢,腦袋左右搖晃,某一個時刻,眼睛忽然被人從後面蒙住,一道熟悉的聲音從後方傳了過來。
「猜猜我是誰?」
小丫鬟似乎要比以前更加清減了一些,小臉沒有以前那麼圓了,他還是喜歡鵝蛋臉有着一些嬰兒肥的小環,接下來的日子裏,一定要把她餵回來。
然後他就感受到手掌上傳來了些許溫熱的感覺,還有些濕,然後就是小丫鬟有些哽咽的聲音。
「姑爺……」
她猛地轉過身,緊緊的抱着李易,用盡了全身力氣,李易胸前很快就濕了一片。
小丫鬟果然是水做的,李易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轉過身的時候,一道身影從屋內走了出來。
兩人目光相對的那一刻,時光仿佛有一瞬的凝滯。
李易看着那微笑望着他的清麗女子,輕聲道:「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