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暴風雨中的大海捲起驚濤駭浪,當頭劈下,激烈的風聲甚至有種將要撕裂這座房屋的錯覺,狂暴的勁風將這屋裏的東西吹得東倒西歪,甚至就連昏倒在地上的白蓮都被吹動得翻滾了幾下。
風捲起來成了一個漩渦,呼嘯奔騰,然而在那暴風眼的中心,那個高大魁梧的人依然站立在那兒,雖然他的衣袖也在獵獵飛舞,但是他的身軀巍峨不動,他的臉色平靜淡然,他的目光似乎也深遠悠長,隱含着不為人知的情緒。
天瀾真君在狂風中,抬頭向上空望着。
他的瞳孔倒映出從天而降的那道人影,那道影子,十分眼熟。
狂烈暴風吹動了他的衣衫卻絲毫不能撼動他的身軀,但是不知為何,他這如山一般厚重堅實的身子在這一刻,卻也好像山巒一般紋絲不動,在那千鈞一髮狂野生死的一刻,他居然還是就這麼靜靜地抬頭仰望着,沒有半點的動作。
看上去,他似乎有點像是措手不及?又或是束手待斃?又或是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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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暴似脫韁的野馬在這間屋子裏瘋狂地肆虐着,隱匿在狂風背後滿是殺意的影子從一開始就沒有半點的猶豫,沖入這屋中就立刻向目標撲去,用最狠的殺招帶着最凶的殺意。
漫天風暴似乎都成為了他的隨從,呼嘯匯聚成一股令人畏懼又恐怖的力量飛掠衝去,幽影深處,陸塵的那張臉若隱若現,他的全身猶如一柄利刃,直刺下來。
曾經擁有的那柄黑色短劍現在已經不見了,當初它已經被天瀾真君直接毀掉,而現在的陸塵則是身上閃動着詭異的黑火,就連眼眶裏也像是燃燒着兩團火焰。
不過眨眼之間,這兩個男人仿佛就已經近在咫尺。
天瀾真君抬頭望去,似乎對那個從天而降足以劈開自己頭顱致命的攻擊還沒有做出反應;陸塵呼風喚雨威風凜凜,威勢無邊,卻在那一瞬間,他終於看清了這下方的那個人。
那個光頭的男子。
那個正抬頭仰望的男人。
這一擊,到底要不要真的打下去?這一擊,會不會就是他這一生中僅有的可以殺死這個死光頭的機會?死光頭如此強大,如此可怕,化神真君的境界幾乎不可能僅靠努力能夠修煉到,那麼還有什麼機會,會比此刻更好呢?
一對一,他看上去佔據了絕對上風。
他望見了天瀾真君的臉,那一刻太短太短,甚至讓他都來不及去判斷這個人到底是不是茫然?
又或者只是一個陷阱,只是一個試探?
人生的道路又在他眼前出現了分叉路口,讓他去選擇,選錯了便是懸崖深淵,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狂風呼嘯着,那一刻仿佛像是永恆那麼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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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瀾真君凝視着從天而降的那個身影,看着那風暴背後幽影中的熟悉的臉,心裏在想他會不會刺下那致命的一擊呢?
他想起許多年前的那個早上,陽光很溫暖,他在小巷中找到了那個少年,然後帶走了他。那一天上午他牽着孩子的手,那個男孩雖然平時兇狠狡詐,但是那一天卻很乖。
也許是從小他就具備那種特殊的能力,也許是生活早已教給那孩子生存的技能。
如果一定要死的話,死在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孩子手中,是不是也是一種輪迴與因果?那些藏在心中的秘密,大概就會永遠消失了吧。
他的嘴角甚至還有些微笑,雙眼微微眯起,看着半空中那帶着殺意的身影,然後與狂風中的那個人,那道視線接觸在一起。
那一刻他居然也覺得過得很慢、很慢……
然後,他忽然聽見天上猛地傳來一聲悶哼,風聲驟然悽厲,但暴風中那道殺氣卻忽然消散,緊接着他清楚地看到陸塵的臉龐突然從凝聚着殺意到掠過一絲驚訝之色,隨即陡然漲紅。
就像是他全身的鮮血忽然衝到了臉上和頭部,他的身軀在半空中從急速落下猛然間以極其扭曲的姿態突然拐了一下,然後陸塵的整個人就飛了出去。
人還在半空,陸塵的身軀上就響起了幾聲低沉的咔擦聲,像是有幾根骨頭被強大的力量硬生生折斷,隨即他的身子猛然弓起,人還在半空就猛一仰頭,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片刻之後,只聽「轟」的一聲,陸塵的身子重重地砸在了旁邊那堵牆壁上,瞬間牆倒磚裂塵土飛揚,這房屋也是一陣顫抖,索索作響,眼看就要倒塌的樣子。
天瀾真君默默地站在原地,目光凝視着那一片狼藉的廢墟下掙扎的那個身影,眼底深處光芒微微閃動着,過了片刻後,他邁開腳步,緩緩走到了正倒在地上,手撫胸口劇烈咳嗽並不斷咯血的陸塵身前。
陸塵面上有痛苦之色,任是誰身上骨頭斷了幾根又被激烈無比的力道反噬經絡,都不會感覺好受,換做是普通人,大概這個時候都已經昏過去了。
但是陸塵並沒有,他大口喘着氣,好不容易稍微平靜了一點,這才抬起頭來,看着默默站在自己身前的天瀾真君,帶血的臉上片刻後忽然露出笑容笑了一下,然後看起來帶了一絲諷刺之意,罵道:「滾你媽的,死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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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瀾真君看着這個年輕人,嘴巴張了張,似乎睿智如他好像也沒想到在這個時候,他聽到的會是這麼一句話,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只是不知為何,他居然並沒有生氣,相反的,他的目光甚至還柔和了些。
他蹲下了自己那高大魁梧的身軀,靠近了陸塵,看着他那張被鮮血和灰塵弄髒的臉,沉默了片刻後,道:「這句話你大概想罵很久了吧?」
陸塵點點頭,道:「嗯,從你把我丟到魔教去的那天開始。」
天瀾真君笑了起來。
他伸出手,拍了拍陸塵的肩膀,然後很隨意地雙手一抄,將陸塵扶起,往自己背上一丟。
陸塵一聲悶哼,好像是撞到了痛處,身子都抖了一下,但除了這一聲外,他就一言不發地強忍住了。
天瀾真君也沒有再說什麼,就這樣背着陸塵,走出了這間屋子,將這滿地廢墟都丟在身後,連那個倒在塵土間生死不知的白蓮他似乎也無意再管,就這麼與他這一生中唯一的一個弟子,離開了這裏。
一行鮮血順着他的衣襟流淌了下來,有些溫熱。
他低頭看了一眼,然後說道:「你的血還是熱的啊?」
陸塵伏在他的肩頭,氣息聽起來有些微弱和痛苦,過了一會後,道:「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