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里和杜迪安來到大廳上方的顯眼台階上,凱里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各位——」高亢的聲調立刻將大廳各處閒聊貴族的目光吸引過來,原本低語紛紛的大廳頃刻間安靜下來。他整理一下胸口的領帶,臉上露出一個紳士的笑容,道:「歡迎各位來到聖彼得堡,今日是一個隆重的日子,各位都知道,我們元素神殿最近誕生一位新的『時代』獎章獲得者,在希爾維亞巨壁三百年的歷史中,獲得過這枚獎章的人,總共只有十七位!」
「每一位,都是影響一個時代的人物!」
面對着眾多貴族注目的眼神,他微微一笑,絲毫沒有拘謹,風度依舊地道:「相信各位已經聽聞過新式紡織機的大名,也都見過這個光明神賦予的傑作。」
下面一部分貴族臉上掛着笑意,配合着他的話道:「見過,我家裏都在用。」
「這是一件偉大的藝術品!」
「讚美萬能的光明神!」
凱里微微一笑,道:「新式紡織機的出現,並不只是提高紡織的效率,而是光明神給予了我們的一個啟迪,這是一份宏大的藍圖,在未來,各位會陸續看到很多新的偉大傑作,讓我們的生活更優越,更美好。」
底下一片掌聲響起。
凱里微笑道:「作為鋪墊,我就不說太多了,今晚只是一個宴會,各位盡情盡興就好,下面有請我們本次宴會的主角,時代獎章的獲得者,新式紡織機的神造者,杜迪安先生!」
在他的話語落下,等在旁邊的杜迪安跨上了台階,站在全場最高的地方,也是光線最明亮,最醒目的地方,他環顧着下面眾多的貴族,忽然想到多年前自己還是一個拾荒者時,參加宴會,當時的主角是梅爾家族的女兒梅爾莎雅,而自己卻只是陰暗角落裏沒人注意的一個小人物。
「感謝各位來捧場。」杜迪安平靜地微笑道,臉上沒有任何膽怯和氣弱,在他說完話時,目光也對視到台下的斯魯迪身上,後者臉上含着笑容,沒有絲毫敵意,拍手祝賀。若是一般人,或許認為對方已經冰釋前嫌,但杜迪安從多次狩獵魔物的經驗上,卻能感受到,這層笑容下面是深藏的冷意,而且從松果鎮的集市也能看到,這件事不會就此作罷,不過,他沒有就此冷眼,恰恰相反,同樣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移開目光,杜迪安掃了一眼其他貴族,排在前面的除了斯魯迪這樣的頂層貴族外,還有米蘭家族的亞伯,以及梅爾家族的那位梅斯,以及另外十多位同樣氣質不凡的人物,在這些人後面,才看到福林站在人群中,杵着拐杖,背脊微微佝僂着,臉上含着欣慰的笑容。
人群中的梅斯望着台上的杜迪安,臉上露出幾分驚愕,沒想到這個打扮並不華貴的少年,竟是今晚的主角,也是這次時代獎章的獲得者。想到先前對方的諷刺,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眼底露出幾分怒意,但很快就克制了下去,神色間掛着淡淡笑容。
杜迪安在人群後面的較外圍處看到了安妮雅,在她旁邊還站着一個稍顯老態的中年人和一個披着絨衣的貴婦,雖然打扮得體,彰顯貴氣,但跟周圍其他貴族珠光寶氣的打扮相比,就顯得黯然低調了。
在他目光注視過去時,安妮雅感受到他的目光,也投來熱切的眼眸。
杜迪安觸碰一下後便收回,輕聲道:「之前遇見一個兒時的朋友,答應了給她做一首詩,趁這個機會,我就現場獻醜一下,還請各位不要取笑。」
旁邊的凱里微微一愣,作詩?你還會作詩?
台階下面的眾多貴族也是愣住,但很快便反應過來,立刻有人笑道:「能聽到『時代』獎章獲得者作詩,是我們的榮幸,杜先生真是多才多藝!」
「年輕有為啊……」
其他貴族也立刻說道,說話的大多數是中後排的貴族,前面的各個財團的頂級貴族皆是微微笑着,並沒有說話。
杜迪安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斯魯迪,心中浮現出自己從超級晶片中看到的一些現代詩,當即輕輕念誦:
「我如果愛你——」
「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愛你——」
「絕不學痴情的鳥兒,為綠茵重複單調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來清涼的慰藉;」
「也不止像險峰,增加你的高度,襯托你的威儀。」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這些都還不夠!」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幽幽的詩句,從杜迪安的嘴中緩緩念出,大廳內躁動的聲音都變得寧靜,只迴蕩着這個少年清澈的嗓音,以及那唯美中透露着一股孤傲的詩語。
念到此處,杜迪安沒有繼續念出後半段,這首詩叫《致橡樹》,是一位女詩人的愛情詩,後面半段較為偏女性化,所以被他保留。
當聽到杜迪安的嗓音久久沒有再響起,眾人才知道這首詩已到末尾,一時間,不少貴族眼中都露出幾分吃驚之色,雖然他們中大多數不懂詩歌,但貴族對戲劇和詩歌,音樂等藝術的喜愛,是常年的薰陶,在貴族眼中,往往禮儀教養和藝術品,比金錢財富更昂貴。
「好詩!」一個體態肥胖的中年貴族當場喝彩道。
其他貴族回過神來,頓時掌聲雷動。
站在人群後面的安妮雅卻聽得微微愣住,眼前忽然再次浮現出多年前讓她印象較深的那一幕,寒風凜冽的街邊,那個面對自己一聲聲尖銳質問卻神色平靜的小男孩,就如同方才所念的那一句「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雖然她沒聽過『凌霄花』是什麼,但並不妨礙她聽懂詩句的大致意思,那暗含的倔強骨氣,深深地刺入到她的心中,一如那少年漆黑深邃的眼眸,讓她無法直視,她臉上的熱切笑容忽然默然了,緩緩地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