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諸侯王一行逐漸深入大梁, 越來越多的人聽說了他們的消息,這引起了巨大的反響。
無數的人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就想親眼見一見魯王,他們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乘車攜友, 浩浩蕩蕩、綿綿不絕的涌過去。
姜旦發現趕來求見他的人越來越多!這些人來了也不走,總是拉着他開文會,等他召見。
不過幸好有蟠相在, 還有許多跟隨他到這裏來的士子可以替他分擔一二。
但他還是變得只能裝病每天躲在車裏, 不敢出去。
「這可怎麼辦?」他問姜智,「王后那裏還好嗎?」
姜智笑着說:「不必擔憂, 王后與公主那裏的人都很客氣。」
姜旦感嘆:「我不如姐姐,連王后也比不上……」
姜智:「阿旦不必自謙,王后敬愛你, 從來不覺得你不好呀。」
姜旦只是有一點小小的自卑。他以前在魯國當大王時可以庇護鄭後, 現在不當大王了,他就好像失去了保護妻兒和家人的「力量」。
第一次, 他有點後悔。
明明在離開魯國前, 他一點都不害怕的。他只覺得要去找姐姐了!再也不用擔心當不好大王了!
可現在他不當大王了, 還是覺得不痛快。
「姐姐不會不要我吧……我不是大王了……」姜旦抱着姜智說。
姜智安慰他:「阿旦, 你怎麼會擔心這個呢?放心吧, 公主絕不會不要你。」
他看了一眼外面, 小聲對他說:「我覺得, 公主很快就會派人來了!我們很快就可以離開這些人了!」
姜旦大喜:「真的嗎?」
結果當然是真的。
一個月以後, 姜陶帶着安樂公主之旨意趕來了。
原魯王旦聽到安樂公主的名字就不顧「病軀」從車中奔出, 欣喜的接下了公主之旨。
但安樂公主送過來的旨意可不算什麼好消息。
她在旨意中說,聽說弟弟來了,姐姐非常高興,非常開心,果然弟弟是一片忠心呢。只是現在皇帝有事,暫時不能接見諸侯王,而城中也有各種議論,都以為你心懷不軌。
但姐姐知道弟弟是不會有壞心的哦。
不過天下人不知道。
所以為了讓他們相信,弟弟,你不能帶着你身邊這麼多魯人了,你必須孤身上路!
這個……雖然安樂公主確實大義無私,但對弟弟好像有點太鐵面無情了?
眾人都看姜旦立刻答應了下來!
結果那個傳旨的又取出一道旨意來說,公主交待了,如果姜旦答應了第一道,那再給他看第二道。
第二道就更「不講道理」了。
安樂公主說,因為她聽到一些流言說姜旦前來是來當皇帝的,所以她覺得姜旦在證明自己的清白之前,最好不要進鳳凰台。
正好有一處地方可以安置他。
就是河谷。
如果說第一道旨還算是普通,第二道就顯得對魯王太殘酷了。
那河谷剛被雲賊禍害過,現在那裏就是個廢墟。河谷世家零落敗散,讓魯王孤身過去,恐怕連個像樣的屋子都沒有。
姜旦還是痛快的答應了。
等他答完這兩道旨之後,那個傳旨的年輕使者把他扶起來,自己整衣整冠下跪,口稱:「孩兒拜見父親!」
這竟然是魯王之子!!
眾人上下打量這對父子,議論紛紛。
「這兒子倒是青出於藍了。」
「只怕是肖母……」
「虧得是像母親!」
鄭後此時也奔上來抱住兒子痛哭。旁人再看這一家三口的長相,更添了幾分議論的興致。
不管外人如何,姜旦和鄭後帶着姜陶回到車裏,立刻問他在鳳凰台的事,聽說姜陶一到,公主姐姐就十分喜歡他,替他改了名字,叫他與三寶公主一同起居,一同。
姜陶羞愧道:「兒剛來時不懂事,曾好幾次冒犯三寶,也不見公主姑母責我。」
姜旦和鄭後都點頭。
姜旦:「姐姐對小孩子一向都好。」
鄭後:「姐姐愛護阿陶呢。」
姜陶又把河谷的事說了一通,安慰姜旦:「爹不必擔心,河谷之前被那雲賊奪走,姑母已經把地都給搶回來了。姑母說,日後就把那裏給遷過來的魯人了。」
姜旦喜道:「這可真是太好了!不過,放得下嗎?十日前蟠相才告訴我,人又變多了,差不多快到十萬人了。」
姜陶嚇了一跳:「這麼多!!」
姜旦點點頭,「魯國現在有流言說姐姐召我去鳳凰台當皇帝,不會回去了,魯人就都跑出來了。」
姜陶忙道:「這都是爹爹治國有功,魯人才如此依戀爹爹呢!」
這可真是揚眉吐氣了!他在魯國時就常聽身邊的士子議論太子叔叔如何勝過父王。現在太子叔叔為王,父王禪位,魯人竟然都願跟着爹爹辭別故土,這是何等的威望啊!
姜旦也是萬萬沒想到。
他走的時候也只是蓮花台附近的百姓和商人聽說了才跟上來的,他一路出魯,人就越來越多。等現在流言盛行開來,連魯國其他地方的百姓都跟過來了。
姜陶:「爹爹放心,那河谷大着呢!有好幾百里呢,姑母說全是肥地!能種好莊稼!另有十九座城,也是十室九空。魯人過去了不會愁放不下的。」
姜旦這才放了心,他讓姜陶去見蟠相:「見了你蟠叔叔,先好好問聲好。你這一走,他可是很擔心你的呢!」
姜陶激動的臉都紅了,他從小就是蟠相帶大的,幼時還以為蟠相是他爹,從三歲到五歲都會把爹爹與蟠相搞錯。後來漸漸大了,能認清人了,又以為蟠相是他叔叔,還想讓蟠相做太子,悄悄跟爹爹說把太子給蟠叔叔做,把太子叔叔趕出去,被爹爹笑話。
他都顧不上再跟姜旦和鄭後多說兩句,匆匆辭別後就跳下車跑去找蟠叔叔了。
「大公子長大了。」蟠相含笑看着這個孩子,「生得健壯了。在鳳凰台還習慣嗎?平時有什麼不愉快的事嗎?」姜陶倚在他懷裏,像小時候那樣,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
「……三寶一開始欺負我呢!她那么小,又是女孩子,還有好多人幫她欺負我!」
「後來我悄悄報復回去了,還以為會被姑母送回來呢!」
蟠相聽得發笑,摟着他的肩說:「後來呢?」姜陶:「姑母沒有管。後來我欺負了三寶幾回,她就不欺負我了。我現在也不討厭她了,她很聰明,比我更聰明……」
他比三寶大好幾歲都比不過她,這讓他有點不舒服。
蟠相拍拍他的肩說,「不必放在心上。三寶公主與你不同,她乃公主之女,日後……」姜陶一骨碌爬起來,趴在他耳邊小聲說:「叔叔,姑母想讓三寶當儲君!」
這是他最想不通的地方。
「明明還有一個七寶,為何要選三寶呢?」姜陶不解道。
蟠相:「三寶為長。這一點上,你上課的時候應該學過啊。」
姜陶以前有什麼疑惑都是找蟠叔叔解答,他此時也毫不諱言地說:「三寶是公主,七寶是公子。若選儲君,當以公子為先。」
這是天下的道理。
蟠相笑着說:「那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是為什麼?」姜陶當然想過,「因為姑母要選三寶。」
哪怕他不明白原因,也能看得出來三寶是為什麼能越過七寶成為儲君。
因為姑母要選她。
姑母以三寶為儲,她就成了儲君。
而他同樣看得很清楚,鳳凰台上的人都聽姑母的,姑母說的話,他們都會照辦。
蟠相摸着他的頭說:「你現在能看懂,只是還想不通。那就先把這個問題記在心底吧。若十年後你還不得解答,我就告訴你。」
姜陶點了點頭,默默記下了他的話。
安樂公主的兩道旨還未傳遍,已經有不少人求見姜旦與蟠相,要請他們回自己家住。
他們都是殷勤而好客的,帶着百般的誠意。
他們也不厭其煩的向姜旦和蟠相解釋河谷是如何凋落,肯定是不能讓人住得舒服的!
哪怕姜旦不當魯王了,他也是一個禪讓王位的謙謙君子!
這樣的偉君子,當居華堂,飲清泉,食佳肴。最好身邊再有幾個美人服侍。
他們「引誘」姜旦時就說難道你要住破屋子嗎?會有蟲子和老鼠來咬你的腳的!
你難道不想住在有香味的屋子裏嗎?
如果行走坐臥間沒有清麗優雅的美女服侍,該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
如果要飲用骯髒的溪水,就會引來可惡的疾病。
現在冬天就要來了,你會在四面透風的屋子裏凍得瑟瑟發抖,只能抱着美人取暖,固然風雅,卻也令人難過。
姜旦這裏有一百個人來勸,蟠相這裏就有五百人來勸。
像蟠相這樣風華的人更不應該去住破屋子了!
不管他們怎麼引誘,某天早上一起來就聽說姜旦已經帶着蟠相等人跑了。
一根毛都沒給他們剩下。
連趙太子與魏使都不知所蹤。
趙人與魏人倒是留下了,如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轉,哭得可憐。
聽他們說是昨晚姜旦設宴,把趙太子與魏使都請了過去,半夜傳話來說都喝醉了,就留他們住下了。
結果今天早上去看才發現車早就空了。
嗚嗚嗚,他們的太子與大夫啊,都到哪裏去了?
巴適上了車,對從人說:「走吧,魯王應該是昨天就跑了。」
從人往外看了一眼,見所有人都有點無所適從的感覺,嘆了口氣,讓車夫趕車。他對巴適說:「魯王一走,這些魯人倒是成了麻煩。」
巴適看向外面無邊無際的魯人,陷入了沉思。
他們在這裏阻着魯王,其目的之一就是為了不讓這些魯人進來。
只要到了冬天,這些魯人沒了吃的,天氣又冷,只能退回魯國去。
可沒料到魯王竟然能拋下百姓一走了之。
那這些魯人就成了麻煩了。
沒有魯王帶領,誰還能讓他們回魯國呢?
如果一直留在這裏,無人約束,早晚會成為周邊各城的心腹大敵。如果這麼多魯人全都成了流民,想想就讓人頭皮發麻。
這估計就是魯王的主意吧……
巴適深深的嘆了口氣,對從人道:「我們要趕快回家報信。告訴爹爹和叔叔,這魯王不似愚笨,只怕其計謀深遠。」
他這麼一跑,就把難題扔給了他們。最後他們可能還要去把魯王請回來,好讓他約束、安置這些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