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願意來麼。」
張鶯高仰着頭,一副傲慢到不行的樣子:「不過是群窮酸,真當是什麼好人家麼。」
「如此,還請崔夫人儘早離開我家。」李鸞兒笑笑:「免得您沾染了窮酸氣。」
李鸞兒覺得很是好笑,按理說張家也是世家大族,張遜是個極精明的人,就是張鶯的父親張縣令也很識抬舉,怎麼偏生竟養不出一個好女兒來,那張薇任性嬌蠻,這位張鶯更是沒腦子的東西。
李家雖然無權無勢又名聲不顯,可今兒來的許多人卻都是京城極有名望的家族出來的,更有江南的大豪商在,張鶯這麼一句話自己說的痛快了,無疑中卻得罪了很多人,給張家豎起許多敵人來。
李鸞兒現如今才真正了解坑爹這個詞,像張鶯和張薇這樣的可不就是坑爹麼。
張鶯冷哼一聲,扔下一塊銀子:「這是給你們家的禮金,算是我施捨的,說完帶着丫頭轉身就走。」
李鸞兒看看地上那塊銀子,並沒有生氣,笑着對瑞珠道:「撿起來去換成銅錢,到外邊散了去,就說李家大郎成親,請街坊鄰居們買糖吃的。」
瑞珠笑着應了一聲,撿起銀子便尋地方換成銅板,又叫了馬方幾個抬了一筐的銅錢往人群處大把大把的扔去,頓時便有許多人哄搶,搶到的人就很樂意給李家說上幾句吉祥話,搶不到的也不惱,笑呵呵的離開。
新房中,甄巧瞧着李家丫頭全都退下去了,趕緊從荷包里摸出一塊點心遞給端坐在床上的顧大娘子:「大娘子,先吃塊點心掂補一下吧。」
顧大娘子抬起手,從寬大的紅色衣袖中伸出一隻玉白的手來,接過點心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
等顧大娘子吃完一塊點心,甄巧趕緊倒了杯水遞過去,顧大娘子接過來把杯子送到蓋頭中喝了幾口,之後便將杯子還給甄巧。
甄巧將杯子放回桌上見四周無人,就開始與顧大娘子說起話來。
兩人閒聊幾句,甄巧忽想起一事來,忍不住笑了起來:「大娘子,您是沒見着今姑爺可是將付姨娘氣的不輕,就是老爺,奴瞧着也被姑爺差點氣壞,都說姑爺痴呆,奴瞧着倒是真真不像。」
這一句話勾的顧大娘子也好奇起來,隔着蓋頭問:「怎麼回事?」
甄巧笑着將付姨娘端端正正坐着打算受李春跪拜之禮的事情講了出來,她講到這裏,顧大娘子氣的直咬牙:「她算什麼東西,也敢受李大郎的禮,爹也由着她?」
「可不是麼。」甄巧小聲道:「老爺當時可是和付姨娘並排坐着的,並沒有說過付姨娘這樣於禮不合,只是姑爺進去了可是叫付姨娘好生沒臉,當時,姑爺是這樣說的……」甄巧咳了一聲,學着李春說話的樣子:「她是誰?原來是你家小妾啊!你起來,我要嗑頭,你一邊去……你家小妾好生嚇人啊……」
甄巧一邊說,顧大娘子想到當時付姨娘的臉色實在忍不住笑了起來,越笑越覺得李春當真不錯,起碼給她出了一口惡氣,如此,顧大娘子笑的眼淚都要出來了。
甄巧卻還在一旁湊趣:「您不曉得,姑爺說那句你家小妾好生嚇人的時候,奴忍笑也忍的好生辛苦,奴想到一句話,和姑爺說的意思真真仿佛,奴小時候鄰家姐姐常對奴哥哥說又將你家的狗牽出來嚇人了,管好你家的狗,奴覺得,姑爺也是那意思,叫老爺管好付姨娘這隻咬人的狗。」
撲哧,顧大娘子原不笑了,這時候又噴笑出來,原本有些緊張的情緒一下子都沒了,私心底下對李春也覺得親近起來。
「大娘子,您說姑爺是不是在裝傻?」
等到顧大娘子笑夠了,甄巧才悄聲問道:「奴今兒見了姑爺,真真一副好相貌,人物出落的也好,比許家公子長的可要好許多,奴瞧着姑爺可一點都不傻呢。」
「誰知道呢。」顧大娘子想了好一會兒,也覺得李春大約是沒有傳說中的那樣痴傻,想到李春給她出氣的行為,她也覺得高興起來:「且別管大郎如何,總歸是我嫁到李家了,便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大郎怎麼着我都是要跟他過一輩子的。」
甄巧點頭:「合該的。」
「嫂子能這樣想最好不過了。」
主僕二人這話才一落地,就聽到一個爽脆利落的聲音傳來,緊接着,新房的門被推開,甄巧就見李大娘子手裏端了托盤進來,托盤內放了幾個小巧的盤子,盤子上都倒扣了碗的,也不知道裏邊裝了什麼。
顧大娘子悄悄將蓋頭掀起,順聲望過去,就見一個身着淺紫衣裳的清麗佳人俏生生站在她面前不遠處,臉上掛着淡淡的笑,見她望過來,對她眨眨眼睛:「嫂子應是一大早就起來了,到如今怕也沒吃過東西,肚子早餓了吧,我從廚房整了些東西與嫂子送過來,嫂子趁熱吃一口吧。」
顧大娘子便知這佳人應該就是她的小姑子,那位據說很有些凶名的李大娘子李鸞兒了。
原來顧大娘子有些害怕李鸞兒,她情知李家父母都已經亡故,如今是李鸞兒當家,她怕李鸞兒是個厲害的,她嫁過去之後給她沒臉,不說父母亡故的,便是父母俱在的,小姑子若是刁蠻,新婦的日子也不好過呢。
可如今見到本人,顧大娘子才知自己是多慮了呢。
她想着,無論什麼人,並不是有能為便是厲害,便會刁難人,有能力什麼的都是其次,關鍵是這人通不通情理。
若是不通情理的,便是再什麼都不會的也會攪的你闔家不安,可那講道理的能力越強,越能叫家裏安穩和樂。
無疑,李鸞兒便是那通情理的人。
顧大娘子輕鬆了口氣,緩緩站起來:「多謝妹子了,我並不是很餓。」
李鸞兒又笑了起來:「嫂子,我先前說謊了,其實並不是我擔心餓着嫂子,實在是哥哥擔心呢,怕嫂子餓狠了,特意叫我過來送些吃食的,嫂子就算是看在哥哥這一片心意的份上,多少吃一點吧。」
李鸞兒話說到這個地步了,顧大娘子要是再推辭就有些不識好歹了,她笑着點頭,坐到凳子上,李鸞兒把碗一個個掀起,露出幾碟子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
顧大娘子拿起筷子嘗了幾口,只覺得這飯菜很合胃口,說不出來的好吃,不由又多吃了一些,吃過之後,她紅着臉放下筷子:「我……吃多了些。」
李鸞兒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笑:「外邊賓客多着呢,還不知道多早晚才能招待完,我們家人手也不多,難免會怠慢嫂子,嫂子多吃些是好的,起碼我們照顧不到的時候餓不着。」
顧大娘子笑着沒有應聲,李鸞兒收拾完了微施一禮:「如此,我先出去了。」
「你慢走!」顧大娘子也慌忙回了禮。
等到李鸞兒笑着出了門,甄巧將門關好回身就問:「大娘子,這下放心了吧。」
顧大娘子笑着點頭,終是放下心來。
她聽甄巧說李春長的有多好,原還想不出什麼樣子,如今看到李鸞兒的顏色,便知李春定是不差的,想也知道,李春一個妹子入了宮,又得官家寵愛,那顏色一定是極盛的,說一句傾國傾城也不為過,李鸞兒又長的是頂頂好的,做為她們哥哥的李春又怎能差得了。
不說李家如何大開宴席招待客人,就說張鶯從李家出來憤然上了轎子,她貼身丫頭有些擔憂:「大奶奶,太太和少爺交待您來李家道賀的,您這樣……回去了太太和少爺可是,可是會生氣的。」
張鶯咬牙罵道:「下作的小娼婦,這話還用你來提醒我麼,這事我自有主張。」
那丫頭嚇了一跳,縮縮脖子再不敢說話了。
張鶯坐到轎子裏心裏還是極氣憤的,她雖說是張家旁枝的女兒,可她父親一直任着地方官,幾乎和土霸王無異,張鶯到了哪裏都會被當地的富家千金所追捧,倒是養的她心高氣傲起來。
她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也有許多公子哥上門求親,可張鶯心氣高,看不上那些富家公子,一個勁的想找個世家出身的匹配,當時,鳳凰城裏也只有崔正功和她般配,只是崔正功已經娶了妻,張鶯心裏對李鸞兒就有些嫉恨的。
後來她和崔正功偶遇,兩個人看對了眼,崔正功正嫌棄李鸞兒家世清貧和他不般配,遇到張鶯,自然就把張鶯和李鸞兒作了一番比較,便覺得張鶯極好,謀劃着又和張鶯見了幾面,兩個人倒是郎情妾意的勾搭起來。
崔正功為了張鶯將李鸞兒休出家門,張鶯實際上是得意的,她很樂意看到李鸞兒窮困潦倒,最好李鸞兒過不下去為奴為婢才能顯出她的高貴來。
可惜,張鶯想的很好,真正嫁到崔家才知和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她和崔正功性子不合,和婆婆宋氏也相衝,嫁過去後沒過過一天舒心日子,這倒也罷了,崔正功進京生了病,她趕來照顧,宋氏又摔斷了腿,她也小心伺侯着,宋氏脾氣不好她也忍着,可叫她忍受不了的是崔正功和宋氏竟打發她去李家道賀。
憑什麼叫她來,她張鶯可是張家女,哪裏會那樣犯賤去和李鸞兒這個棄婦服軟,可她又挨不住崔正功和宋氏施給她的壓力,只能委屈的來。
張鶯也不是那能受得住委屈的,來了之後,自然就將一腔怒火全發到李春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