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爭忽然覺得,應該留下來向老牛請教一些事。長者,總是能帶給年輕人不少啟迪。關於仙宮,關於仙,可能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面前這頭老青牛知道的更多了。
「還不走?」
老青牛看到安爭湊過來 ,眯着眼睛問了一句。
那頭狻猊以敵視的眼神俯視着安爭,隨時都要出手。雖然老牛對安爭他們沒有什麼敵意,可是狻猊就不一樣了。它可還沒忘了,安爭他們把青蓮偷走的事。
狻猊朝着老青牛嗚嗚的叫了幾聲,老青牛看安爭的眼神更奇怪了:「你們的運氣太逆天,不過青蓮跟着你們未必是好事......」
安爭尷尬的笑了笑:「也沒法解釋,確實在我手裏。」
老青牛朝着狻猊叫了幾聲,狻猊隨即憤憤的哼了一聲,蹲在一邊生悶氣。
「你有事問我?」
它問安爭。
安爭了頭:「仙宮,到底是怎麼毀掉的?」
老青牛沉默了一會兒後問:「有酒嗎?」
安爭楞了一下。
老青牛鄙視的看了他一眼:「想聽故事,你連酒都沒有?」
安爭連忙取出來一壺酒,覺得不夠,又把帶着的所有酒都取出來了。老青牛身上一陣青光閃過,化作一個身穿青衣的中年男人。看起來面容不過四十歲上下,連比較大的皺紋都沒有,氣質儒雅。如果不是安爭親眼所見,什麼也不會相信這個中年男人就是剛才那頭老青牛。
然後安爭心裏猛的一震。
妖獸化人,非紫品不可。這老青牛隨隨便便就化作了人身,而且如此完美,若是沒有見到化形的過程,安爭絕對分辨不出來面前這個不是真正的人類。也就是,老青牛的實力,最不濟也是紫品中階,也就是紫品五品以上了。相對來,那就是天境圓滿,和安爭最強大的時候幾乎相差無幾。甚至,極有可能已經一隻腳踏入了大天境......當然,這只是安爭的推測,也許老青牛的實力更強大也不定。
「管我叫老青也行,老牛也行。」
他眼神迷離了一下:「這世上,只有他一人叫我離。」
似乎是感覺到了安爭疑惑的眼神,他苦笑一聲,接過來安爭的酒壺喝了一口,然後搖頭:「好差的酒。」
安爭道:「這已經差不多是世上最好的酒了。」
老青道:「我能感覺到,世上修行沒落,沒想到連釀酒的技術都沒落了。」
他又喝了一口:「聊勝於無。」
嘴裏着酒很差,但一口一口的直接喝了半壺,然後才開始回答安爭的問題:「仙宮的毀滅,其實早有註定。這世上,有壓迫就要反抗。有些人一朝得道,就忘了自己當初從哪兒來,要做什麼,以為自己高高在上,原本行推翻壓迫之事,後來行壓迫之事,不被推翻才怪。」
他眯着眼睛道:「所謂仙宮,其實你也應該明白,只是很久很久之前,一群修為到了仙境的人,覺得自己了不起,住在地上有辱身份,所以就開始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建造天宮......那個時候,民智比現在還不開化吧,所以百姓們對於能飛的,除了鳥兒之外都有一些敬畏。若是人能飛,在百姓們看來自然就是仙了。」
「他們以為,仙可以守護人類。那個時候,妖獸橫行,因為天元濃郁,所以妖獸的實力也多很強大。在最初,修行者確實幫助百姓做了很多事。只是後來,高高在上的修行者,不管做什麼都要百姓先交出供奉,不然就視而不見。不管在任何時期,都有勇者。有一些不願意升入仙境的修行者,聯合了被仙鎮壓的妖族,經過數千年的籌備,一舉殺入仙宮。」
「恰逢那時候,青蓮和軒轅打的不可開交,紫蘿本來就不喜歡仙宮的作風,所以仙宮覆滅。」
他看了安爭一眼,似乎也不想多什麼了。
「青蓮是誰?紫蘿是誰?軒轅又是誰?」
「仙宮三帝。」
三帝?
安爭心裏微微一震:「仙帝,實力如何?」
老青道:「你先,現在的修行者實力如何?」
「入門為升萃,升萃之後為須彌,須彌之後為囚欲,囚欲之後為滿,滿之後為大滿,大滿之後為天,天之後為大天......據我所知,現在人間修行者,最高是大天境,可能不超過兩個人。一為大羲聖皇陳無諾,一為西域佛陀。」
老青臉色微微一變:「道呢?」
安爭搖頭:「道宗正統,大羲武當山,掌教真人的實力,應該沒有到大天境,最多是天境圓滿。」
老青似乎有些惱火:「一群不學無術的後生,居然輸給了佛宗。」
也不知道他怎麼那麼大的氣。
他沉默了一會兒後道:「算了,老頭兒離開之後,門下弟子也沒幾個真正成器的。那些人又誰都不服誰,難免宗門分化。到現在,道宗不滅,已經算對得起老頭兒當年的苦心了。」
「你們現在的修行境界,着實低了。當初天元濃郁的時候,修行者的實力平均都很強。你所謂的大天境,不能遍地都是,也並不少見。畢竟,仙宮裏的仙也有近萬人。大天境的修為,連仙宮的大門都進不來。按照你的來推測,所謂的大天境,應該就是仙境之下了......這樣跟你解釋仙帝的實力好了。」
老青認真的道:「若是當初青蓮紫蘿軒轅三個人,任何一個人能認真的對待人間修行者和妖族的反抗,只怕他們一丁機會都沒有。哪怕,妖族也有一帝。你以為這仙宮被毀,多半是人間修行者所為?那你就錯咯......仙宮被毀,其實是被青蓮和軒轅毀掉的。三帝之中,紫蘿最是瀟灑不羈,不戀權利,若非因為那個人,他或許連仙宮都不入,更看不上青蓮和軒轅的行事。」
「所以人間修行者攻上來的時候,他根本就沒管,反而走了。青蓮和軒轅本來好,輪流主持天下,結果輪到軒轅之後,他不想讓位了。青蓮怒極,和軒轅大戰。那一戰,才是仙宮被毀的緣由。妖族雖有一帝,可是接不住青蓮一擊,擋不住軒轅一劍。青蓮和軒轅大戰,越戰越遠,最後破空而去。妖族那妖帝看他們兩個人激戰而悟道,也追隨而去。所以仙宮之中無人坐鎮,這才毀滅。」
安爭問 :「仙宮戰敗之後,為什麼修行者沒落?」
老青忍不住笑起來:「你們人啊......真是沒法,仙宮戰敗之後,誰來主持天下?這個問題,就能死一半人你信不信?」
安爭恍然,然後一聲長嘆:「古今沒有不同。」
老青道:「你也算看的透徹,勝利者的初衷,是反抗壓迫。可是勝利之後呢?就該想輪到誰坐江山。本來就打的一塌糊塗,誰也不服誰。所以商量了幾天幾夜也沒個結果,只好繼續打。打來打去,打了個人族凋零,妖族廢棄。」
安爭問:「您呢?」
老青:「我怎麼了?」
「你的實力如何?」
「其實你是想問,為什麼我會活下來對吧?」
老青看了看四周:「我剛才對你過了,這是草堂,不是仙宮。九轉玲瓏塔之所以飛到這來,是因為天王和老頭兒有緣,老頭兒過,若是天王有難,就讓他來草堂避一避。所以我猜着,天王提前設好了寶塔的飛行目的,一旦寶塔自發飛起來就直奔草堂而來。至於我的修為,哪裏算得上什麼修為,只不過跟着老頭兒的時間太久了之後,聽到的太多,自然而然也就學到了一些。」
「老頭兒是誰?」
「你問題太多了。」
老青看向天空,似乎有太多的迷惑:「是啊......老頭是誰?明明他可以主持大局,青蓮再強,在他面前也要尊一聲先生。軒轅再狠,在他面前不敢放肆。除了那個放-盪不羈的紫蘿,誰在他面前不是規規矩矩的。可是人間修行者打上來,他也是不聞不問。再後來,他什麼道已滅,世上不公,他要去尋找。我問他何時回來,他何時找到何時回來。我又問他,為何不帶我。他,我是故念,若是帶着我,便找不到新道。」
老青將酒壺裏的酒喝了乾淨,然後再開一壺:「我,你不帶我,我偏要跟着。他我聞道多年,為什麼還沒有自己的道?正是因為他時時刻刻都帶着我,所以我才沒有自己的道。完之後,他便一去不返。可是他又怎麼會知道......我只是想跟着他而已,我要什麼自己的道?」
這一刻,安爭忽然讀懂了老青眼神里的悲涼和落寞。
「我只是一頭牛啊,他的坐騎。跟着他走天下,我看天下。跟着他住草堂,我看草堂。可是看來看去,看的還是他。」
他一仰脖子,把整整一壺酒喝了下去:「你們走吧,既然連你們這樣修為的人都能進仙宮,不定稍後便有真正強大的勢力殺進來。到時候,仙宮之中又是一番殺戮。幾萬年前,反抗者為了反抗而戰,仙宮屍橫遍野。幾萬年後,你們這些修行者也會為了這仙宮裏的東西而戰,誰都想霸佔,依然是屍橫遍野。以你們的實力,只怕連自保都不能。」
「能得九轉玲瓏塔,又得青蓮,算是你們的造化。這福祿對於你們來已經太大了,若是再貪,難免會有劫數。該走就走吧,這地方不是你們應該留下的。」
青光一閃,老青變回了了老牛,依然趴在籬笆牆外,回頭看着那木屋。
似乎是感受到了老牛的悲傷,原本惡狠狠盯着安爭他們的狻猊都忍不住一聲悲鳴。其中有多少酸楚,多少過往,多少追憶,安爭他們無法理解。可是安爭他們三個,每個人心裏都格外的沉重。因為這故事,本就沉重到了極致。
正如老牛所,仙宮開啟,是殺戮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