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太學生,雖然早就得到了七冠帶,但是驟然讓他們牧守一方,去當父母官,一個個還難免惴惴不安,一副小生怕怕的樣子。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一起涌到柳淳這來,就是想討個定心丸。
「師父,你說該怎麼辦吧大傢伙都等着呢」湯懷笑嘻嘻道,他畢竟正式拜師,比起其他人更親密一些,故此膽子也夠更大了一些。其餘的人眼巴眼望着,等着柳淳的指點。
說起來他們是幸運的,因為參與變法,被老朱提攜,平步青雲。
可在另一個角度,他們又是不幸的,因為加入了新法的陣營,朝中的老臣前輩,尤其是科甲正途出身的官吏,都鄙夷他們。
這裏面有學歷的問題,也有變法之爭,總之,各種情緒交織,沒有人願意帶着他們玩。
就好像年輕的獅子會結伴捕獵一樣,這幫小菜鳥也都自動自覺抱成了一團,他們很清楚,團結起來,或許會死,不團結,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
「先生,我們都是您教出來的,給我們點指點吧」
柳淳淡然一笑,「你們想要指點,也罷我帶你們去一個地方,等看過之後,或許你們能有所領悟。」
柳淳招呼着一百多人,呼啦啦向城外而去。他的舉動,可沒有瞞過宮裏的老朱,錦衣衛雖然半殘了,但老朱手上還有力量,那就是太監
尤其是捕鯨成功之後,太監手裏多了一條財路。
有了財路,就能擴充隊伍,為了辦事方便,老朱從錦衣衛里,撥出兩個百戶兵馬,交給了太監。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東廠前身,只不過朱元璋嚴守不許宦官干政的規矩,他授予權力,給予人員,只是在私下裏運作,範圍僅限於京城。是絕不會讓太監到處狐假虎威的。
可即便如此,對於太監來說,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他們不光是在宮裏打掃衛生那麼簡單,已經變成了天子的耳目,無疑權力地位,都大大提升。
朱允炆當下每天陪伴在朱元璋身邊,爺孫兩個幾乎形影不離。太監來送信,朱允炆正在看奏疏,他突然頓了一下,而後幾乎低頭閱讀。
他的小動作,沒有瞞過朱元璋,等太監下去之後。
老朱輕笑「允炆,你覺得皇祖父給你挑的師父如何」
朱允炆放下手裏的奏疏,忙道「先生心思機敏,年輕有為,的確是當世少有的賢才,孫兒獲益匪淺」
朱元璋不以為然,「可皇祖父看來,你怎麼有些忌憚或者說,是害怕」
朱允炆臉色驟變,他忙到老朱面前,深深一躬,然後道「孫兒才疏學淺,國政又如此繁重,孫兒唯恐辜負了皇祖父的希望,故此戰戰兢兢,還請皇祖父見諒」
老朱深深吸口氣,凝視着朱允炆乍看之下,這孩子給朱標年輕時候,一般不二。這也是老朱為什麼很快立他為太孫的原因所在。
可每日在一起,漸漸的朱元璋發現,朱允炆和他爹還是不一樣的。
朱標的仁厚寬宏背後,是強烈的自信。
可朱允炆呢,處處謹小慎微,明顯有些底氣不足,表現出來的就是疑心和猜忌老朱也猜得出來,或許跟朱允炆的身份和年紀有關。
「唉」
老朱輕嘆口氣,「皇祖父勵精圖治,本想給子孫留下一個太平天下可柳淳帶着數百太學生,在長沙府清查了一遍。不得不說,各種亂象已經出現了苗頭。皇祖父定下的治國之法,似乎也有所不足,必須拾遺補缺,甚至改弦更張這就是力主變法的原因所在」
「既然要變法,就要有人才相比起滿朝舊臣,變法能依靠的人不多,柳淳算一個,還有就是這些年輕的官吏。算起來他們也是你的師兄,有這層情分在,他們會忠心耿耿,成為你的左膀右臂」
一個英明的天子,必然是戰略大師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這九字真言,就是奪得天下的秘訣。
如今朝廷想要變法,就要弄清楚敵我。變法最大的敵人,就是龐大的士紳集團,不管是漢唐的世家門閥,還是兩宋的寒門地主,一脈相承,根深蒂固。和如此強悍的對手交鋒,沒有強大的左膀右臂,是根本做不到的。
柳淳是個少年英才不假,但光靠他還有那些太學生肯定不行。所以老朱沒有動藍玉和馮勝,而是准許他們暫居鳳陽。
這就是留下兩個暗子,他在日,能推動變法,不需要勛貴幫忙。可若是他不在了,還可以藉助勛貴的力量,抗衡文官士紳。
老朱很清楚,這些勛貴當中,以藍家和常家為主,他們跟朱標都非比尋常。
朱元璋很希望太孫朱允炆能跟這些人多親多近,成為天然的盟友。哪怕他死了,朱允炆的龍椅依舊安穩,變法依舊能夠推動下去。
奈何朱元璋漸漸發現,事情和他想的不太一樣。
太孫跟藍家和常家,怎麼都親近不起來。
而且藍玉請辭,朱允炆連句話都沒替他講藍玉是常氏的舅舅,可問題是常氏也是朱允炆的嫡母啊
老朱又忍不住想起,前些時候,晉王朱棡被押解到了京城。
他也曾詢問朱允炆的意思,朱允炆跟他講,天家顏面要緊,晉王又是皇祖父的嫡子,不宜明正典刑,還是要留個全屍。
朱元璋當時同意了,還覺得孫兒替自己着想,十分孝順。
可再回頭想想,又覺得不妥祖父再親,總不能超過父親吧那可是殺你爹的兇手,豈能輕易放過
若是換成嫉惡如仇的,一定會要求明正典刑,哪怕會弄得皇帝不快,也在所不惜。
朱允炆這個孩子,是太小心謹慎了,還是老朱不敢想下去了。
說實話,短短的兩三年時間,先是臨安公主,接着是汝寧公主,然後是潭王,太子,還有晉王
哪怕子女再多,也架不住一個接着一個死去,而且死的又是那麼慘,幾乎沒有善終的,哪怕是鐵石心腸,也會破碎不堪。
用不着仔細觀察,就能發現朱元璋比以前明顯老了許多,鬢角的頭髮都白了,原本筆直的背部,也出現了彎曲。
表面上如此,而精力更是大不如前,他處理國政的時候,常常會莫名其妙地出神,不復昔日的果斷明快。
任何人都會衰老,朱元璋也不例外。
他多希望太孫能快速成長起來,順利繼承皇位老朱不敢想像,以他現在的情況,還能不能經得起一場天崩地裂的變故了
出神半晌,朱元璋突然道「備車,你不要忙了,陪着皇祖父出去,我們親眼瞧瞧,那小子要玩什麼花招」
朱允炆乖乖答應,他服侍着祖父,上了馬車,悄悄出宮。
馬車徑直趕到了碼頭,在這裏聚集了許許多多的人。
因為一個持續了很長時間的爭論,今天終於要有一個結果了。
燕王二公子朱高煦跟周王朱橚,關於鯨的問題,吵得不可開交柳淳曾經讓他們親手解剖,可光是解剖一頭鯨,也說不清楚。
而且很多在京的人,也加入其中,他們遍尋古籍,佐證自己的觀點,基本上都堅持認為,鯨就是大魚
朱橚備受鼓舞,可隨着捕鯨的增加,一頭頭的鯨魚被切開,朱橚也不得不動搖了。
鯨的確跟普通的魚,是不一樣的
除了沒有鱗片,沒有魚鰓之外,包括心臟器官,都跟魚相去甚遠。
「五叔,你總是拿古聖先賢說事,我想問你,哪位聖人抓了這多鯨,哪位聖人親手剖開過他們都沒做過,憑什麼說他們講的就是對的,為什麼要相信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古」
朱橚繃着一張臉,冷哼道「別得理不饒人,我還是不信」
「那今天就讓你心服口服」
朱高煦對着碼頭上的船工大喊「準備怎麼樣了」
「請二公子放心,今天抓的是一頭母的,肯定能成」
「好趕快動手吧」朱高煦大笑道「我要讓五叔無話可說」
工人熟練切開鯨厚實的皮膚,像庖丁解牛一樣,把這頭龐然大物的秘密,展示給所有人。
柳淳帶着門人弟子,就在遠處看着。
濃烈的血腥氣,很刺激鼻孔。
但大傢伙什麼沒見過,早就不在乎了。
湯懷湊到柳淳的旁邊,笑嘻嘻道「師父,你說二師兄能贏不啊」
柳淳還愣了一下,才知道他嘴裏的二師兄就是朱高煦
柳淳聳了聳肩,「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希望你們能看出一點門道,領悟科學的本質」
就在這時候,鯨魚的腹部完全切開,工人翻了半天,抱出了一頭已經死亡的小鯨魚朱高煦顧不得滿地的血水,撒腿跑過去,就連朱橚也吃驚地跟過去。
朱高煦看了又看,終於得意道「五叔,這次你服氣了吧鯨是胎生的和魚不一樣」
朱橚啞口無言,爭了這麼長時間,他這是一敗塗地了。只能氣得甩袖子離開,朱高煦得意大笑。
「你們要仔細找找,沒準還能找出龍涎香呢」
在半個時辰之後,果然有人捧着黑乎乎的東西,沖朱高煦大喊「二公子,真的有啊,是不是這玩意」
他們這邊歡聲笑語,遠處的馬車上,朱允炆卻臉色蒼白,搖頭道「這,這未免太殘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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