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員被再次召見很正常,不過被再次召見的大多是按察使以上外官,有些封疆大吏在上任前甚至會被召見五六次。大筆趣 m.dabiqu.com得知皇上不但讓韓四明天接着遞牌子,而且給出「老實,可用」的批語,等了一上午消息的黃鐘音和吉雲飛等同鄉都很高興,敖冊賢甚至羨慕地說韓四聖眷恩隆。
也正因為韓四明天要再次覲見,一吃完捎午他們便圍坐在左花廳里,絞盡腦汁揣摩聖意,琢磨皇上明天會問哪些事,韓四到時候該如何奏對。有這麼多同鄉幫着支招,韓秀峰感激不已,也真正明白了啥叫朝中有人好做官。
與此同時,溫掌柜等在京經商的四川同鄉正忙着幫大頭和翠花張羅婚事。
大頭現而今已是正六頂帶,並且工部尚彭蘊章已經發了話,等他跟韓四到任之後便能謀個正兒八經的差事。而婚嫁這種事講究個門當戶對,敖彤臣竟主動提出認翠花做義妹,讓翠花和任鈺先搬他家去,到時候讓大頭去他家迎娶,所以敖家這會兒也在忙着張燈結綵。
看着一箱箱從上海帶來的和這兩天在京城置辦的嫁妝,再回頭看看全新的嫁衣和鳳冠霞帔,翠花覺得像是在做夢,傻傻地坐在梳妝枱前有些不知所措。
任鈺兒將敖家的兩位進士夫人送出門,走到她身邊笑道「翠花,想什麼呢,明天就是你大喜的日子,應該高興才是。」
「我我想我爸,想我媽,」翠花的淚水奪眶而出,抬着頭哽咽地說「我爸我媽要是在這兒就好了,他們要是曉得我認了個翰林老爺哥哥,要是能看着我風風光光嫁給大頭就好了。」
任鈺兒暗想你爸你媽為了一千兩銀子都已經把你給賣了,你居然還念着他們,但嘴上還是勸慰道「京城離海安那麼遠,你讓他們怎麼過來再說他們從來沒出過遠門,好像連泰州都沒去過。」
「我曉得,我就是想他們」
「要不這樣,我幫你給家寫封信,告訴你爸你媽你現而今是翰林老爺的義妹,翰林老爺和翰林夫人對你可好了,四哥對你也好,大頭對你更好,讓你爸你媽放心。」任鈺兒想了想又說道「你爸你媽要是曉得這些,一定會替你高興。」
「寫信自然好,可就算你幫我寫了,找誰幫我捎回去」
「找日升昌啊,日升昌在泰州有分號,在京城一樣有分號。」
「找日升昌捎信要花多少銀子」
「這我就不曉得了,不過就算花點銀子也值,不然也不會有家值千金一說。」
相比任鈺兒,翠花堪稱一個小富婆,不但攢了二十幾兩私房錢,而且大頭的銀子現在也全在她這兒。但她是吃過苦的,曉得能攢下點銀子不易,遲疑了好一會兒再嘀咕道「這麼大事我得跟大頭商量商量。」
「給家寄封信而已,這算什麼大事。」任鈺兒被搞得啼笑皆非,坐下道「你想你爸你媽,我也有點想三姑了,不曉得她現在過得怎麼樣。要不這樣,我幫你寫一封,我自個兒也寫一封,寫好了過兩天一起寄回去。」
「寄兩封信,只要給一封信的腳錢」翠花下意識問。
「嗯,裝一個信封里,誰曉得裏頭有幾封信。」
「那寄信的腳錢我們一人一半,這事別跟四哥說,四哥對我和大頭那麼好,我和大頭不能再佔四哥便宜了。」
「行,聽你的。」
她倆在房裏說悄悄話,敖彤臣妻子的陪嫁丫頭蓮花正對面房裏一邊做着女紅,一邊跟敖彤臣的妻子敖徐氏和敖冊賢的妻子敖丁氏嘟囔道「那個翠花不但不識字,還笨手笨腳,三老爺也不曉得究竟咋想的,不光認她做義妹,還幫着置辦嫁妝,傳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話」
敖家是真正的香門第,敖家子弟不但個個,連娶妻都要娶知達理的女子,敖徐氏念的雖沒任鈺兒那麼多,但也是一個明事理的,立馬瞪了她一眼「瞎說啥呢,老爺認翠花妹妹做義妹自然有少爺的道理,不許再亂嚼舌頭。」
「可是」
「別可是了,」敖冊賢的妻子敖丁氏放下針線,微笑着解釋道「蓮花,三老爺認翠花妹妹做義妹,既是幫韓老爺和袁千總撐面子,也是幫我們敖家報恩。」
「報啥子恩」蓮花下意識問。
「韓老爺對我們敖家有大恩,要不是韓老爺幫忙,老太爺的畫像和牌位哪能供入鄉賢祠你是沒去過會館,去過就曉得了。」
「會館裏有我家老太爺的畫像」
「嗯,會館的鄉賢祠攏共就供了十幾位先賢的畫像,其中就有我們家老太爺。能進鄉賢祠不但永享春秋祭拜,進京應試的舉人老爺和進京候補候選的文武官員也要去拜祭,你想想,這是多大的面子」
「您不說我還真不曉得。」
「現在曉得了就不能再亂嚼舌頭了,」敖丁氏笑了笑,接着道「何況翠花妹妹馬上就要嫁給袁千總,馬上就是官太太,結這麼幹親人家不算高攀,反倒是我們佔了人家便宜。」
「我們能占她什麼便宜,她男人我見過,就是個瓜娃子」
「又來了,剛才咋跟你說的」
敖徐氏瞪了她一眼,想想還是解釋道「袁千總其實一點也不瓜,只是只是有點有點遲鈍。他雖然只是個正六武官,但韓老爺是文官,韓老爺把他當親弟弟。江北廳劉舉人你是曉得的,人家為了跟韓老爺交好,把親妹妹都許給了韓老爺的小舅子,我們家只是做了個順水人情,你說這便宜是不是佔大了。」
蓮花意識到說到底還是為了與韓老爺交好,沉默了片刻又忍不住問「三老爺是翰林官,五老爺是翰林院庶吉士,早晚也是翰林老爺,再加上老太爺,我們敖家一門三進士反正,我不覺得我們佔了韓老爺多大便宜。」
「你曉得啥,老爺是翰林官,可老爺現而今的官職沒韓老爺大,級沒韓老爺高。何況韓老爺不但交遊廣闊,而且聖眷正濃,三老爺和五老爺指不定哪天要求韓老爺提攜。」
敖丁氏不失時機地插了一句「韓老爺能署理永定河南岸同知是協辦大學士、工部尚彭大人保舉的彭大人現而今在軍機處行走,授殿閣大學士,入閣拜相是早晚的事」
「我的娘,這麼說韓老爺前途無量」
「所以今後不能再亂嚼舌頭。」
「曉得了,我再也不敢了。」
大頭和翠花的婚事不用韓秀峰操心,他只要一心一意準備第二次覲見。
第二天一早再次趕到圓明園,本以為跟昨天一樣有位高權重的大臣帶領引見,沒想到沒等到吏部的大人和司員,反倒等來了兵部尚和五個武官。
兵部管不着吏部的事,韓秀峰沒辦法,見兵部尚和兵部司官領着那五個武官進去了,只能硬着頭皮走到宮門口遞牌子。奏事處的太監接過牌子看了看,收下他塞的銀子讓在外面候着,沒曾想這一候竟候到了中午
就韓秀峰站在雙腿發麻,餓得飢腸轆轆之時,太監出來宣他覲見。
跟昨天一樣,還是在勤政殿東暖閣。
皇上顯然剛用過御膳,精神比昨天好很多,等他磕拜完竟讓太監搬來一張低矮的條案,又讓太監拿來紙筆和一本乾隆四年武英殿精刻版的禮記註疏命他當場謄寫。
昨天在會館跟同鄉們揣摩了一下午聖意,結果不但沒想到皇上會單獨召見,而且會跟殿試一樣讓幹這個。韓秀峰定定心神,捲起袖子,翻開禮記註疏,拿起筆,就這麼跪在木炕前認認真真地謄寫起來。
更沒想到的是剛謄寫到第三頁,皇上突然道「字寫得倒也算工整。」
韓秀峰反應過來,急忙道「臣念過,但念得不多,也不懂其深意。」
這些年不是天災就是人禍,為賑災籌餉朝廷大開捐納事例,以至於一些目不識丁的人都搖身一變為朝廷命官。咸豐本以為眼前這位也不識幾個字,沒想到不但識字,字寫得還不錯,沉吟道「不用再謄寫了,這部禮記註疏賞給你,要是看不懂請個先生好好教,用心學。」
「謝皇上恩賞,臣回去之後一定用心學。」
「說正事,知道到任之後要辦什麼差事嗎」
「知道一些,臣回京那天拜見過彭大人,彭大人說臣到任之後別的不用管,只要一心一意練兵,拱衛京畿。」
「兵從何來」咸豐追問道。
「河營現有的那些兵能用則,不能用盡數遣散,重新招募老實可靠的青壯編練。」
「大概要多少時日能練成」
韓秀峰雖然只是第二次覲見,但很清楚眼前這位手握生殺大權的皇上看重一個人的時候不吝賞賜,討厭一個人的時候就很可怕,不敢信口開河,故作沉思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說「要是糧餉軍資能支應得上,臣只用半年便能練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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