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源愣在當場,半晌沒有反應,直到鄧光榮小心翼翼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提醒他鄭翼晨已經成功使林老太太開口說話,這才如夢初醒。
老太太雙目炯炯有神,指着鄭翼晨對林源說道:「我睡得好好的,你……你……居然叫人扎針叫醒我,死孩子,白疼你了!」
「媽,你終於能開口和我說話了。」林源走到病床握着老太太的手,神情十分激動。
他的心中有些歡喜,更多的是失落。
他是個孝子沒錯,但是權力足以腐化一切,自然也包括他的孝心。
從內心深處來講,原鯤鵬的承諾比他母親的生死重要許多。
當然,這些話,他只能爛在肚子裏,不會宣諸於口。
林老太太不知道自己中風後,意識昏迷好長一段時間,還以為自己是睡了一覺,對驚擾她「睡眠」的鄭翼晨頗有微詞,氣鼓鼓地瞪着他。
鄭翼晨手裏拿着剛剛拔出的針,神情尷尬,目光投向林源,向他求救。
林源開懷大笑,三言兩語向母親敘述了她近期的狀況,以及剛剛發生的一系列事情。
老太太聽了,面色緩和下來,招手示意鄭翼晨走過來,先是向他道聲謝,之後盯着他的臉,左看看,右瞧瞧,熱情了許多。
「嗯,謝謝你。翼晨,針到病除,我看,針王的名號該易主了。」林源目光睥睨,望了臉色鐵青的顧明高一眼。
顧明高胸臆如爆,腥甜狂涌,喉嚨一陣抽動,將口裏的血硬生生吞回肚子裏。
他從醫三十餘年,從來沒遭受過這麼大的屈辱,也難怪他會氣得吐血!
「做針王嗎?好啊,我會努力的。」鄭翼晨語氣俏皮,應了一聲,無視顧明高難看的表情。
他少有這麼狂妄的時候,可是今天他實在是按捺不住,一定要狠狠打壓一下顧明高。
不是為他自己出氣,而是為了李三光在顧明高面前受的氣。
你對我好,我便加倍還你。
他的脾氣就是這樣,自己受羞辱,受委屈的時候,就抱着息事寧人的態度。
如果對自己來說十分重要的人受氣了,就會觸碰到他的逆鱗。
他會不惜一切為那人討回公道!
他知道自己說了這句話,就是徹底把顧明高得罪了,以後在針灸界的路可能會出現更多障礙。
可鄭翼晨不在乎,誰叫顧明高不知死活,居然敢對李三光那種態度。
「剛才還那麼趾高氣揚是吧?現在我就打你臉,啪啪響,看你能怎麼反應。」鄭翼晨無聲一笑。
「這麼好的醫術,居然只是個進修醫生?太屈才了,應該做個職工才對。」林源說道。
「可是,按照醫院制度,他只是一個大專生,沒辦法來三甲醫院就職。」鄧光榮面露難色。
「文憑什麼的不重要,他是個人才這點才重要。再說了,制度不就是掌握在人的手中,隨時可以更改。」
林源說的明明白白,就差說出「制度是老子定的,改不改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嗎?」
「知道了,局長,我會做好的。」鄧院長點頭說道。
鄭翼晨為醫院立了天大的功勞,縱然林源不說,鄧光榮也會想方設法褒獎他,林源開口出聲了,他也樂得順着林源的話說下去。
開玩笑,小小年紀,就有這等醫術,這可是一塊瑰寶啊!
鄧光榮恨不能用豐厚的待遇,將他緊緊攥在手心。
「中心醫院,不愧是省內首屈一指的醫院。果然藏龍臥虎,哈哈。」林源放聲大笑,拍了拍鄭翼晨的肩膀,以示讚賞。
所有醫生都跟着陪笑了幾聲,高聲叫好,大力鼓掌。
顧明高本沒打算跟着笑,意識到鄧光榮向他射來的森冷目光,艱難地咧開嘴巴,乾笑幾聲。
那糾結的表情,鼻子,眼睛,嘴巴都不在原來的部位,笑起來比哭還難看。
在場的大多數人都知道,林源說出這句話是因為鄭翼晨的醫術。
這群人在衛生局局長面前丟掉的臉,是鄭翼晨幫他們撿回來的。
除了「針王」顧明高外,個個都對他感激在心,李三光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鄭翼晨面色坦然,心如古井不波,並沒有被眼前的花團錦簇迷倒,而心生驕狂。
他知道這樣的場合,以後還會有很多,如果現在就滋生飄飄然的情緒,以後還怎麼成為心中的「上工大醫」?
「源兒,我累了,那麼多人在這裏站着,我看到心慌,叫他們出去。」
林老太太畢竟久病初愈,活躍了一陣之後,精神不濟,開口逐客了。
她說話賊溜,絲毫不像是剛剛恢復說話能力的人,沒準叫她說幾句繞口令都能說的有板有眼。
「好的,媽。今天辛苦各位了,你們出去吧,我媽要休息了。」林源恭敬的幫母親蓋好被子,頭也不回的說道。
從病房中出來之後,每個名醫都對鄭翼晨連聲誇耀。
「真是後生可畏,你今天表現出來的醫術讓我們大開眼界。」
「李醫生你有徒如此,夫復何求?」
有個老醫生扭捏了一陣,終於開口說話:「嗯,那個,鄭醫生,你有對象沒?我想介紹我孫女給你認識。」
敢情他還動了招婿的心思了!
這話一說出來,登時引來一陣狂笑,鄭翼晨面紅耳赤,連連擺手拒絕。
聶老打趣道:「如果不喜歡女的,他的孫子你也能拿去……」
在這群老人圍着鄭翼晨的時候,顧明高已經率先離開了。
李三光快走幾步,追上了他:「顧醫生,慢點走,收翼晨為徒的事,你能再考慮一下嗎?」
他心中還是念念不忘這件事。
顧明高頓住腳步,回頭冷笑道:「李醫生說笑了,我這三腳貓的功夫,怎麼能給他當老師呢?」
他望着那個在人群簇擁下神采飛揚的年輕人,眼中滿是掩飾不了的厭惡以及忌憚。
是的,他在忌憚一個連初出茅廬都談不上的毛頭小子。
縱橫針灸界二十多年的顧明高,「針王」顧明高,忌憚一個連給他提鞋都不配的小鬼!
他扭頭就走,面色猙獰,就像一頭嗜血的狼。
「想要我「針王」的名號嗎?哼,走着瞧!」
李三光走回來,神色沮喪,對鄭翼晨說道:「翼晨,這次你可把顧醫生得罪了,一點周旋的餘地都沒有。」
聶老冷笑一聲:「老李,你越活歲數越過去了,照我看,他是自知學藝不精,不敢承受師不如徒的名號。」
鄭翼晨點頭說道:「沒錯,老師您的心意我心領了,但我真沒打算拜他為師,我覺得……在針灸方面,我比他強多了!」
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開口說出這種驚人之語,卻沒有半點違和感,聽到的人,都打從心眼裏認同他這句話。
剛才幾近神跡的針灸技術,大家可是有目共睹。
李三光嘆氣說道:「傻孩子,我又何嘗不知道這個事實。但是你最終要走上中醫針灸推拿這條路,我們這些西醫,幫不了你忙,只有顧明高能提攜一下你。」
他制止了鄭翼晨開口反駁的意圖:「我知道你想說自己不需要他的提攜。可是……按照目前的情形,今後他不但不會提攜你,還會在你針灸的道路上設下無數阻礙,你能吃得消嗎?醫學的體系,遠比你想像的,複雜許多。」
聶老也沉默了下來,他畢竟是從年輕醫生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子,也看過諸多天分與醫術俱佳的醫生,因為得罪了某些老權威,最後一蹶不振,黯然改行的案例。
李三光說的話,沒有半點誇張的成分,顧明高會成為鄭翼晨針灸路上的攔路虎,而他們這些人,縱使有心援手,也愛莫能助。
畢竟,他們是西醫,在中醫體系裏,一點號召力都沒有。
顧家四代累積,早已成為針灸界的標誌性人物。
得罪了顧明高,想要在針灸界混出名堂,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鄭翼晨半點沒有放在心上,振振有詞的說道:「我既然做了,就絕不後悔!他要下圈套,設障礙是他的事,我一一接招就是。」
他用力握拳:「總有一天,我會以一己之力,在針灸界……不!在中醫界闖下赫赫名聲,將顧明高踩在腳下!」
李三光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模樣,和心有戚戚的聶老相視一笑,淡淡說道:「師不如徒,我看問題還是不如這個小徒弟透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