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是誰?」香薇朝前走了兩步。一筆閣 www.yibige.com
不過那個小姑娘並沒有理會她,依舊專注的蹲在地上撿着什麼。
楚千凝仔細留意了下一,發現她在撿「榆樹錢」吃。
那個東西……
她倒是聽說有人拿它來做湯,可就這樣撿來生吃,她倒是頭一次見到。
真是個奇怪的丫頭。
「究竟是哪裏來的野丫頭,沒看到二小姐和表小姐在此嗎?!」香薇皺眉怒聲喝道,幾步衝到那個小姑娘面前將她從地上拎了起來,動作很是粗魯。
見狀,冷畫微微擰眉,似是不贊同對方的做法,但她並未開口阻止。
忽然被人提起,小丫頭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驚慌,甚至連看都沒看向香薇,只是小心翼翼的護着懷裏的榆樹錢。
直至此時,楚千凝才算看到她的長相。
她大概只有八九歲,一張蒼白到毫無血色的小臉,雙眸無神的落到某處,眼睛灰撲撲的,像是蒙了無盡的塵埃。
更令人感到驚異的是,她的瞳孔是灰色的。
本該明亮靈動的眼眸一片死寂,完全不像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
消瘦的身軀不堪一擊,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倒似的。
若非她此刻還能自如的活動,楚千凝會以為她已經逝去了生命。
實在……
詭異的很。
「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麼會一個人跑到花園中來?」容錦晴只當她是哪個下人家的孩子,趁人不備溜了進來。
回應她的,是對方的漠視。
和面對香薇時一樣,那個小姑娘甚至連眼神都沒有「賞」給她。
一個接着一個的吃着榆樹錢,她甚至不介意自己的衣領依舊被人攥在手中。
「小姐在問你話,你沒有聽到嗎?」香薇「啪」地一下打掉了她手中的榆樹錢,逼迫她不得不正視她們的存在。
「誒,別為難她。」容錦晴蹙眉阻攔道。
她揮手示意香薇放開那個小姑娘,然後走到她面前蹲下,親手幫她撿起了掉在地上的榆樹錢,乾淨潔白的繡帕輕輕擦拭了一下才遞給了她,「別害怕。」
愣愣的看着面前的榆樹錢,她卻並沒有接過。
直到——
不遠處傳來了一道男子的聲音。
「阿落。」
說話間,便見一襲白衣翩然而至。
看到遏塵的那一刻,楚千凝的眸光猛地一閃。
前世臨死之前,她唯一的印象便是被一名白衣男子擁在懷中,那人是誰她不得而知,銘記至今的也不過這些而已。
會是遏塵嗎?
垂眸掩飾好眸底的疑惑,楚千凝不敢讓自己的思緒泄露半分。
遏塵徑自走到名喚「阿落」的小姑娘面前,細長微挑的眸微微眯起,帶着一絲倨傲和清高,「兩位小姐有禮了。」
雖是客氣的拱手施禮,可不知為何,楚千凝總覺得他的態度很敷衍。
是她的錯覺嗎……
「神醫有禮。」容錦晴勾唇一笑,嬌俏動人,「您認識這小丫頭?」
「這是在下的徒弟。」
「原來她便是!」容錦晴再次看向阿落,眸中難掩驚訝之色,「之前便聽聞神醫身邊的小藥童受了重傷留在府里調養,不想竟是個小姑娘。」
一邊說着,她一邊和顏悅色的看向阿落,「你喜歡榆樹錢,晚點我讓丫鬟拾一些給你送去可好?」
阿落依舊一言不發的看着她,仿佛根本聽不懂她說的話。
一時間,容錦晴的臉色有些難看。
好在遏塵雖然為人倨傲冷漠,但並非不通人情世故,沉聲將話接了過來,「多謝,不過還是不勞二小姐費心了。」
沒再給容錦晴說話的機會,遏塵低頭對阿落說,「走。」
朝她們略一頷首致意,他隨即便帶着自己的小徒弟轉身離開了。
不過——
阿落走了沒兩步就停了下來,轉頭看向容錦晴。
那雙灰撲撲的眼睛似是終於有了焦距,不明悲喜的望着她,讓人猜不透她心底在想些什麼。
抽出被遏塵握着的手,阿落一步步的走向容錦晴,站在她面前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忽然從衣襟中拿出一片榆樹錢遞給她。
「給我的?!」容錦晴有些「受寵若驚」的樣子。
點了點頭,阿落終於有了反應,「給你吃。」
拿着榆樹錢的手朝容錦晴唇邊送了送,她似乎執意讓她吃下去,並沒有察覺到對方在一瞬間變的僵滯的臉色。
瞧着她枯瘦的手上尚帶着泥垢,冷畫在旁邊不厚道的偷笑。
楚千凝也饒有興味的看着這一幕,好奇容錦晴究竟會忍到何種程度。
可惜的是……
遏塵沒有放任自家徒弟胡鬧,沉着臉將她拉了回來,「阿落,不得無禮。」
「給你吃。」阿落很固執。
「我……」
容錦晴斟酌着說辭,卻一時間找不到很好的理由拒絕。
事實上,無視一個平民丫頭很簡單,但既要入了她的眼又不能得罪遏塵,這就有些麻煩了。
左思右想,她到底還是耐着心思說道,「多謝你,我帶回去吃如何?」
試探着伸出手去用繡帕包住那片榆樹錢,容錦晴見阿落並沒有反對這才放了心。
目送他們師徒二人離開,香薇氣不過的「呸」了一聲,眼中明顯充滿了厭惡,「不過是個野丫頭罷了,也值得小姐您這般屈尊。」
「人無貴賤,你今日妄言了。」不悅的瞪了香薇一眼,容錦晴將那片榆樹錢小心翼翼的收好,隨後才又繼續挽着楚千凝走走逛逛。
直至暮靄時分,兩人方才各自回了院中。
和容錦晴分開之後,楚千凝狀似不經意的朝冷畫問道,「遏塵此人,你可有耳聞?」
「聽說他醫術了得,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歪着頭想了想,冷畫又接着說,「他身邊那個名喚雲落的小徒弟便是被他從鬼門關救回來的。」
「雲落?」
「嗯。」
眨了眨眼,楚千凝心道這名字倒是有些意思。
白雲浮於蒼穹,纖塵不染,潔白無瑕,可這一個「落」字,卻似乎暗藏了許多故事。
想到方才那個髒兮兮的「小泥孩兒」,楚千凝覺得這名字倒也貼切。
回了夢安居,冷畫說起話來便也不再那麼顧忌,「小姐,為何方才二小姐表現的那般良善,奴婢瞧着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
她本非善類,偏還要裝出那副親和的模樣,實在令人作嘔。
「許是她真心喜歡阿落吧。」楚千凝淡淡回了一句。
「絕不可能!」
冷畫眯着眼,似是在絞盡腦汁思考這個問題。
見狀,楚千凝笑着收回了目光。
倒是難得她看得通透……
容錦晴會無緣無故的對一個野丫頭表現出善意,這事兒打死她都不信。
只因容敬和容景絡看中了遏塵的醫術和名望,想着將來有機會向鳳池舉薦他,屆時容府也會跟着沾光,既如此,那如今自然不能將人得罪了。
更重要的是——
遏塵許是鳳君擷看中的人。
這位神醫似乎極難討好,又不畏懼強權,是以容錦晴想從他的徒弟身上下手,這原因並不難猜。
也不知……
那師徒二人會作何抉擇。
是夜。
流螢在房中當值,冷畫不知去了何處。
楚千凝屈膝坐在床邊的矮榻上,兀自望着明明滅滅的燭火出神。
燭光下,她的神色很是柔和,可眸光卻帶着幾分沉鬱。
每每入夜,她的心緒總是難以安定,從前可以抄抄佛經讓自己的心態變的平和,但怎知都被黎阡陌給捲走了。
一想起這件事,楚千凝便難得覺得氣悶。
視線落到自己的腳踝上,看着腳腕上那圈銀色的鏈子和墜着的小鈴鐺,她不禁蹙起了眉頭。
為了避免被人發現響動,她如今便在荷包上也墜了一個銀鈴,以此混淆視聽。
原本冷畫還「忽悠」她將那個鐲子也戴上,不過卻被她無視了。
戴着這個形同枷鎖的腳鏈已是迫不得已,她又怎會主動再給自己找一個!
正想着,不妨聽到那丫頭含笑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嘿嘿……小姐您終於覺得這腳鏈不錯了吧,變態前主子的眼光可是極好的呢……」
「……」
時時刻刻在為她那前主子刷存在感。
淡定的將雙足掩至裙下,楚千凝抬眸望向她,「銀子可送去了?」
「送去了,奴婢特意放在了覃姑娘的枕下,明兒一早醒來她便會看到。」本來是打算放到妝盒裏,又恐被哪個眼皮子淺的丫頭順手摸了去。
「嗯,如此便好。」
楚千凝微微點頭,眸中似是有着化不去愁思。
之前收了覃凝素的銀子,是她不忍拒絕對方的一番好意,如今讓冷畫給她送回去,是她不能眼看着對方受苦。
如今的覃夫人並不是個好相與的,想來覃凝素的日子也不好過,留些銀子在手裏,使喚起下人來也更便宜些。
「小姐,奴婢方才回府的時候,見望月居燈火通明,是以便去逛了一圈,您猜那兒怎麼了?」說起那個院子的事情,冷畫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發生了何事?」
「出去請大夫的丫鬟說,是孟姨娘身子不適,可奴婢去瞧了一眼,分明是二小姐捂着被子躺在榻上,孟姨娘好好的站在地上呢。」
「哦?」楚千凝的語氣有些玩味,眸中極快的閃過了什麼。
深更半夜,孟姨娘假裝自己抱恙去求醫,實則卻是為了掩蓋容錦晴生病的事實,這事兒可是有意思。
不知——
容錦晴究竟生的是什麼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