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兒肩上的雪越落越多,身體抖的越來越厲害。
她伸出舌頭舔了舔絳紫色的唇,心想反正因為醉漢的緣故已經弄丟許多火柴,再少一根父親應該不會發現的。
哪怕是一根小小的火柴,也能溫暖一下快要感覺不到的手指!
她從成把的火柴里抽出一根,在紅色的牆上擦燃。
嗤!
火柴頭亮起一道光,冒出橙黃色的火焰來。
她用雙手攏着那朵火焰,很溫暖,很耀眼。
那是一團奇異的光輝,驅走了雪夜的苦寒。小女孩兒覺得好像坐在大火爐前面,它向外散發着潮水一樣的暖意,周圍的雪都化了,窗戶上凝結着許多水珠。
她剛要把腳也伸過去暖和暖和,火柴滅了,火爐不見了,她坐在大雪圍積的牆角下,手裏握着一根熄滅的火柴梗。
小女孩兒又在牆上擦燃一根火柴,溫和的光芒灑在她的臉龐,照亮清秀的眉眼。
指縫溢出的光落在前面的牆上,哪兒多了一扇窗,可以一直看到屋裏。
房子的女主人把剛剛到家的男主人的圍巾與帽子掛在門口的衣帽架上,男人嗅着烤爐里飄來的香氣鑽進了廚房。
壁爐前面的沙發上,帶着花鏡的老人手裏捧着一本故事書,用溫和的聲音講述聖誕老人和馴鹿的故事。她的腳邊圍着兩個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的男孩兒,認真專注地聽着。
小女孩兒想起了總是用慈祥目光看着她,經常用粗糙的手掌愛撫她的臉頰,會在夜深人靜唱溫柔的安眠曲哄她入睡的奶奶。
她覺得鼻子酸酸的,剛要說一聲「奶奶,我想你了」,火柴滅了,那張時常出現在夢裏的臉龐變成繚繞的青煙升上天空。
這時有一顆星星落下來,在夜幕劃出一道細長的紅光。
「有一個人快要死了……」小女孩兒說。唯一疼她的奶奶活着的時候告訴過她「一顆星星落下來,就有一個靈魂要到上帝那去了。」
她從帆布包里抽出第三根火柴,向着牆上擦去。
她忘記了母親的嚴苛,父親的冷酷,這一刻只想留住奶奶------她生命里唯一的美好。
她不僅想要告訴奶奶自己想她了,她還希望奶奶把她帶走,帶到沒有飢餓,沒有寒冷,有無限光明與快樂的地方去。
火柴頭觸碰到了牆壁,卻沒有火光迸射。
小女孩兒沒有看到奶奶的臉,她看到一隻帶着白手套的手握住了她髒兮兮的小手。
那隻白手套比夜空落下的雪還要白,乾淨極了。
擦。
嗤……
火柴頭脹出一團光,火焰被衣物帶起的風吹動,微微搖擺。
火柴不是她擦燃的,是那隻帶着白手套的手按着她的手在牆上擦燃的,接着又把她的手拉過去,用那朵火焰點燃一支香煙。
香煙的後面是一張臉,被蒙蒙光輝照亮。
那是多麼醜陋的一張臉啊!
尖尖的下巴上面是一張血紅大嘴,嘴角幾乎擴張到耳根,再往上是尖尖的鼻子與邪氣凜然的眼睛,明明是慘白的皮膚卻配着一頭綠髮。
小女孩兒嚇了一跳,手指一抖,那根火柴落在地上,余焰把雪地燙出一個窟窿。
隨着香煙後面的腮幫子鼓動幾下,煙頭的一點點紅變得明亮起來。
白手套鬆開了她的手,醜陋的面龐也越升越高,穿着紫色風衣的男子轉身離開。
就在這時,小女孩兒不知哪裏來的勇氣,或者說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的微妙感情,她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抓住那個生着可怖人臉的男子的手。
「你……你還沒有給錢呢?」
男子緩慢轉身,妖異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不,與其說是微笑,倒不如說是恫嚇。
那張大嘴太恐怖了,像剛剛飽飲人血。
小女孩兒不敢去看他的臉,卻勞勞抓住男子的手不放。
他欠她火柴錢,但是佔據小女孩兒心思更多的部分是,他的手很暖和,跟剛才在火光里看到的火爐一樣,她想再多握緊一會兒。
「你知道我是誰嗎?」男子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小女孩兒搖搖頭「你會像剛才的醉漢一樣把我推倒嗎?你會像那個帶着黑色禮帽的中年人一樣嘲笑我賣過時的火柴,還是說你要拿磚塊丟我,放狗咬我?」
男子說道「我是壞人,比他們都要壞的人。」
小女孩兒說道「但是你用了我的火柴。」
男子冷漠的目光在小女孩兒臉上停頓好一會兒,最終落在那雙又紅又腫的腳丫上。他什麼都沒說,拉起她的手往對街走去。
半寸厚的雪地上多了兩排腳印,一大一小,一深一淺。
在經過那盞壞掉的街燈時,男子頓住腳步,狐疑的目光在燈杆下方打量一陣,卻終究沒有發現什麼,拉着小女孩兒的手繼續前行。
王尚就坐在燈杆下面的消防栓上,從頭至尾沒有動過,只在小丑露面時笑了笑。
沒想到流落至當前宇宙的反派是dc宇宙的小丑。
嗯,毫無顧忌地去搶一個小女孩兒的火柴這種事,也只有那樣的神經病能夠泰然處之,如果換成滅霸、萬磁王一類紳士型反派,想來是做不到的。
事到如今王尚對於當前世界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看上去似乎是那篇膾炙人口的童話小說《賣火柴的小女孩兒》的平行世界。
無需動用「聖羽之輝」就找到目標人物,這一點是值得高興的,但他並不打算就這樣脫離陰影,把小丑從這個世界帶走。
作為半個dc電影粉絲,他很想看看小丑接下來要做些什麼,雖然這傢伙的力量遠遠遜色莉亞波羅、薩格拉斯什麼的,但是作為蝙蝠俠的勁敵,小丑行事從來不走尋常路,不會無聊。
或許對方可以娛樂一下他也說不定。
抱着這樣的想法,王尚耐心地等待着,沒有散去從希爾瓦娜斯風行者那裏獲得的暗影之力------魔君召集諸天反派,除去為自己所用,佔領不同力量等級的低維世界,還有一個目的就是獲取他們的能力。
由於王尚的靈魂奪舍了魔君的身體,往日所訂主僕契約也隨之作廢,現在他只有兩個屬下------莉亞波羅與希爾瓦娜斯風行者,要像從前那樣對諸界反派的能力信手拈來,必須重走一遍當初魔君走過的路。
這很困難,因為魔君當年出場就是一力降十會的牛人,到了王尚這裏,他必須小心謹慎行事。低維世界可不是寂靜王庭,沒有辦法借用混沌與鮮血王座之力,萬一某個二五仔腦子秀逗了要造反,如果沒有足夠實力壓制,那事情就大條了。
別看他奪舍了魔君的身體,雄霸寂靜王庭,之前一副雲淡風輕的萬王之王氣魄,實際上骨子裏慫的很,因為他既要面對守護聖堂那群正義英雄的圍剿,又得防範與鎮壓麾下魔王的反叛之心。
王尚細思自身處境的時候,小丑與小女孩兒正站在童裝店的櫥窗前。
「我叫什麼名字?我叫什麼來着……讓我想想……」對於這個十分簡單的問題他想了差不多有半分鐘,才敷衍似的回答說「你可以喊我j先生,記得有個女人喜歡這樣稱呼我。」
「j……先生?」
小丑轉過身,從懷裏取出一個硬紙盒,拇指在猩紅的唇上沾了沾,從裏面抽出一張卡牌「像不像我?」
小女孩兒看着卡牌正面的joker字符,還有中間玩球的馬戲團小丑,開心地笑起來,忽然覺得用了她的火柴還要賴賬的男人也不是那麼面目可憎。
「在這裏等我。」小丑把硬紙盒放到小女孩兒手裏,轉身進了童裝店。
她看着櫥窗那邊的毛線衣與羊毛靴,想起不久前來過這裏,店主讓她滾遠點,不要影響他做生意。
她不知道自己只是站在櫥窗前面怎麼會影響老闆做生意,但是很清楚賣一年火柴賺的錢也買不到櫥窗裏面那雙羊皮靴。
「他……該不會從後門跑了吧……」
「如果他真的從後門跑了,那我就原諒他吧,多麼可憐的人啊,連一把火柴的錢都拿不出。」
小女孩兒低頭打量一眼已經凍得沒有多少知覺的腳,視線轉移到j先生給她的紙盒上。
她以為那是一副撲克牌,直到抽出一張卡牌,又抽出一張卡牌,再抽出一張卡牌……發現裏面的卡牌都是王牌,但是中間的joker不盡相同,有玩球的,有騎獨輪車的,有穿戲服跳舞的,有帶着高帽變戲法的……
每看一張牌她都會笑一笑。
這是自從奶奶過世後她收到最棒的聖誕禮物了!
她不再關心火柴錢,忘了母親的眼神父親的警告,她想要再見j先生一面,告訴他自己的名字,鄭重地跟他說一聲「謝謝,你是一個好人,只是長的丑了點。」
別人都說他是一個壞人,她說他是一個好人。
「他會不會因為這句話高興大半天呢?」她美美地想着。
便在這時,門口傳來的哄鬧聲打斷那些胡思亂想,小女孩兒抬頭往童裝店裏邊望去,染着薄薄一層寒白的眉毛在漫天飛舞的雪花中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