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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來此並沒有一盞茶的功夫,他便出了耳房,領着小吉祥往自己院子方向去了。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小吉祥一臉鬱悶的被賈環喊了出來,她還沒和小丫鬟們玩夠呢。
直到賈環告訴她,他們要一起在榮國府里逛逛,小吉祥才收起先前的失望,又歡喜起來。
賈環牽着小吉祥的手,漫無目的地走在榮府里,不知道前路,也不知道要前往何方。
他還猶記得「天涯五好友」的故事。
那是一個舊上海的冬天,大雪紛飛。
國難當頭,那時的舊上海一片淒涼,人人自危。
雪地里遠遠地走來一個身影,那是一個衣衫體面的男子,但他的面上掛着深藏的失落。
男子踏雪艱難前行,走到了一間小屋子的院裏。
口中呼着熱氣高聲呼喊。
「書同兄,葉子小姐!」
從屋內出來了一男一女,男的叫做李叔同,女子被稱為葉子小姐。
來訪的男子平靜地說了一句話。
「叔同兄,我家破產了,咱們後會有期。」
說完,揮淚而別,連好友的家門也沒進去。
李叔同看着昔日好友遠去的背影,在雪裏站了整整一個小時,連葉子小姐多次的叫聲,仿佛也沒聽見。
返身回到屋內,把門一關,讓葉子小姐彈琴,他便含淚寫下: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來,來時莫徘徊的傳世佳作。
這位告別的男子就是「天涯五好友」里的許幻園。
而這位寫出《送別》這樣感人深摯的佳作的李叔同,有着一個更為世人所熟知的名字,弘一法師。
.................
賈環是能體會這樣的別愁的,他如同弘一法師一樣,把悲傷的情愫默默刻在心裏。
難捨難分的小兒女姿態,他做不出來。
重重逢,而輕別離。
賈環更願意把重逢的悲傷憂鬱,藏在心裏,等待着下次重新相逢時,變成重逢之後的喜悅之情。
賈環的腦海里又浮現出了黛玉的面孔,此時的黛玉還尚且是孩子心思,不知道自己回來的時候,她是不是變成了那個古靈精怪,傾國傾城的少女了。會不會還是像書里寫的一樣,是個敏感而又常常自苦的姑娘。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離別不苦,願再相逢時,伊人依舊。
..............
黛玉一出耳房,就直直地就往賈母的暖閣去了。
賈母其實才剛剛小憩了一會,此時被鴛鴦喊醒,有些眼花腦脹。
「什麼事啊,玉兒啊。」
「老祖宗,我想去鐵檻寺一趟。」黛玉坐在賈母的身邊,搖着她的胳膊。
賈母此時還對自己這個外孫女格外青睞,就連寶玉在賈母面前的寵愛,恐怕都要差上幾分。
「好好好,等閒了,叫你大嫂嫂派人去鐵檻寺跟那住持說上一說,再遣你璉二哥哥帶你去一趟便是了。」
黛玉卻不依,撅着小嘴,不說話。
「好玉兒,又怎麼了。」賈母見黛玉還不樂意。
「我要今天去。」
「可這今天已經過了晌午了,你怎麼去得啊,不行明天再去。」
黛玉背過身子,倔強道「我就要今天去,我就要去。」
賈母沒法,只好由着她的性子:「好好,就今天去。」
黛玉才破涕為笑,摟着賈母:「謝謝老祖宗。」
...............
次日,今天是賈環跟着林道儒出發去應天的日子,就在今日,賈環要離開長安了。
時人都有早起躲避烈日,趁着涼快趕路的習慣,但此時已經到了深秋,天氣甚至有些微寒,就連秋老虎都爬不出來了,自然就沒有這個必要了。
林道儒遣人來榮國府給賈環帶過話,令他收拾好輕便行李,巳時他會來接賈環。
賈環的行禮早在幾天前都打點好了,今日他其實可以睡的晚一些。
但賈環起了。
簡單的洗漱過,賈環從包裹里抽出了一本筆記,攤開在書案上,晨讀是他每日必做的功課,賈環早就養成了這麼一點良好的習慣。
微微偏過頭去看,賈環不由有些莞爾,小吉祥還賴在他的床上,作八爪魚狀,香甜地酣睡着。
昨夜是賈環在這個小院裏過的最後一個夜晚了,小吉祥死活賴在賈環的床上不願意下去,賈環看小吉祥那副留戀的模樣心疼,自然不忍心把她攆回外邊的小榻上。
昨天一晚上,小吉祥獲得了最為寬容的待遇,賈環聽小吉祥絮絮叨叨說了好多的悄悄話,還給她講了幾個故事,最後由着她依偎在自己懷裏沉沉睡去。
賈環默讀了會書,就推開門往院子外面去了。
他要趕早,去給老太爺磕個頭。
本來是打算昨天去的,只是昨日去時,老太爺不願意見他,所以只好今日再去上一回。
賈環心裏大概明白,老太爺是不願意與自己告別,他怕賈環作那小兒女哭哭啼啼的樣子,也是心裏捨不得。
只是如果不去和老太爺告別,賈環怎麼會捨得離開呢,他對這個老人,有着太多的感情。
路途不遠,賈環依舊是被攔在了門外。
賈瑞裝模作樣地進去通報了一番,出來道:「環哥兒,太爺說了,身體不爽利,今日就不見你了。」
賈環並不管賈瑞的阻攔,自顧就往裏面去了。
「唉,唉,不是說了嗎,太爺不見你。」賈瑞忙伸手去攔,卻被賈環一股腦鑽了進屋。
....
賈環進了屋,就看見賈代儒坐在茶桌邊,側着耳朵聽着外面的動靜,卻被賈環撞了個正着,忙收回了身子,正襟危坐起來。
「不是說了不用了嗎,你又不是正經小童,何必學那小孩兒哭哭啼啼。」
賈環腆着臉,笑道:「還是想在離開長安之前,再見見爺爺。」
賈代儒一時愣住了,瞪着老眼望向賈環。
「你叫我什麼?」
賈環恍然,撓了撓後腦勺,訕笑道。
「太爺教我讀書識字,教我禮德經義,在我心裏,太爺和我的親爺爺並沒有什麼差別,只是時常這麼想,不知覺就說出來了。」
賈代儒一掃心裏的壓抑,臉上掛着淺笑,一臉自得,一看就知道很是受用。
「你也是個可憐的,族兄去的時候,想來你還不知事,如此我就受你一聲爺爺,也不無不可。」
說罷,賈代儒收斂了面上的喜悅,微微正色,肅聲道。
「見也見過了,你回去收拾收拾行李,不要等雅川先生來了,還到處找,等你師傅來了,你就跟他走吧,去吧。」
賈代儒刻意冷着臉,攆賈環離去,他依舊想着再傳授賈環一點,讀書人苦讀幾十年,不是多愁善感就能讀出名堂的。讀書人要狠下心來,要對自己狠心,才能十年如一日,在書本中苦熬出本領。
賈代儒狠下心別過臉去,卻沒聽見動靜,不由疑惑地轉回頭來。
賈環一臉訕笑地望着賈代儒。
「怎麼還不走,等着吃飯呢。」
賈環慢慢地矮下了身子,無聲地俯在賈代儒的腳邊,深深地磕了三個響頭。
「太爺...師傅,徒兒今日就要離去了,您老人家年紀大了,要記得按時吃飯,按時休息。對凡事都看淡些,不要再為一些不相干的事情動氣了。要記得衣服穿暖,年歲大了,受了風寒可不是鬧着頑的。」
賈環一個人默默地絮絮叨叨,像個老媽子一樣囉嗦着,好像根本就說不完,他不知道得是,低頭看着自己的老太爺,眼睛裏隱隱有亮光點點。
「師傅,環兒一定會謹記您的教誨,在雅川先生身邊好好讀書的.......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也許二十年後有一個出自長安國子監林雅川門下的賈狀元,打馬春華街;也許三十年後有一個出自長安國子監林雅川門下的賈府台,活躍在朝堂天下。
但今時今日,長安太平坊賈家義學尊師賈代儒門下無知小童賈環,要離開長安了。
師傅,您千萬保重。
徒兒,給您磕頭了。」
賈環揉了揉眼睛,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內。
身後那個面容方正剛強的老人,袖子裏的手微微顫抖,眼神微軟,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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