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沒有理會老者的神情變化,繼續說道:「我在這座天下輪迴了幾十年,不是為了等你說這些廢話,而是為了我的大道。書神屋 m.shushenwu.com」
蘇亦喧靠在廟門上,聽着楚墨的話,臉上露出荒謬至極的神色,心想你個楚瘋子真的瘋了不成?
黃袍老者靜靜看着他,看了很長時間,忽然說道:「你似乎是在威脅本座?」
楚墨笑道:「是。」
黃袍老者覺得很荒唐,就如蘇亦喧一般。
「你不是個蠢人,應該明白本座的意思。」
老者在片刻錯愕之後,恢復了平靜,「規則是無法被改變的,更是無法被抹滅的,也是你必須遵守的。」
「也許現在的我殺不了你,但攔下你想要做的事,倒不是很難。」
春去秋來,生老病死,水往低處流,草往高處長,這些都是規則。
老者繼續說道:「我在這個世界是不死的,這也是規則之一。」
楚墨說道:「那你可真是有些坐井觀天。」
蘇亦喧震驚的晃着頭,以為自己聽錯了,不可置信的說道:「楚瘋子,你又在發什麼瘋?如果這位老天爺能被戰勝,我們這些人又為何要如此辛苦爭搶飛升資格!」
楚墨第一次轉過頭去,看向對方,說道:「井底之蛙,到現在都把我跟你們混為一談,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我所在的境界,是你能理解的嗎?」
蘇亦喧怔住了,想着這些年的事,臉色忽然變得蒼白起來,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原來你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飛升……瘋了,楚瘋子你真的瘋了!」
「當年我差之一線,渡不過去那道劫。數百年後,我想知道究竟是天高,還是我更高。」
楚墨緬懷的說完這句話,揮動玉笛斬向老者。
老者沒有動,神情也沒有任何變化。
青煙被迅速斬成兩截,隨後緩緩恢復如初。
煙霧裏,老者靜靜看着楚墨,眼中沒有絲毫情緒產生。
「如果是兩百年前的你,也許可以憑着境界強行打破,可現在你就是這座天下的人,所以必須要遵循這座天下的規則。」
楚墨微微一笑,放下手裏那支精美的玉笛,向前踏了一步,走到青銅鼎面前。
老者的表情終於發生了變化,那雙無情無識的眼眸里忽然出現匪夷所思的情緒。
轟的一聲巨響!
破廟於頃刻間炸裂成碎片,向四周激射而去。
蘇亦喧渾身是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不知生死。
夕陽最後的餘暉灑在峰間,峰頂的楚墨與老者,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
......
聖水秘境裏的世界,出現了無數異象。
幽暗的天空裏忽然出現一道筆直的熒光。
數千道水桶粗的天雷落下,釋放出恐怖的威能。
人間起了一場大風,卻連一片樹葉都沒有拂動。
無數雲霧匯集至千鋒嶺上空,變成如鉛的厚雲,遮住了太陽。
那道熒光依然向上而去。
不遠處的昏陽山山腳,那位還算信守承諾的陸老元帥,看着天空裏的飛沙走石,臉色蒼白,驚駭不已。
南方某處山野,渾身纏滿繃帶的喬三刀,看着遠處天空裏的那道熒光,忽然生出某種猜想,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剛剛走出涼州城城門的葉凡,突然停下腳步,感受着天道法則的細微變化,低頭不語。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
天空忽然放晴,一片碧藍,幾片白雲點
綴,像是一件珍寶。
那道晶瑩的熒光也消失無蹤。
不只是破廟,就連整山峰都已經變成廢墟,青銅鼎靜靜留在原處,散出青煙。
青煙里,老者的身形緩緩顯現出來,看上去與之前並沒有什麼變化。
楚墨落在鼎前,帶來一陣清風。
清風拂過,青煙漸散,老者的身形也隨之離散,化作無數光點,消散於天際。
楚墨的神情有些疲憊,在原地站了會兒,才走到青銅鼎前。
青銅鼎仿佛回到最初的模樣,但已經有了變化,只是冰塊化為了水滴,殘留在鼎底,那些積水隱隱透出亮光,有聖氣溢出,楚墨知道這就是白千鈞等人一直在搶奪的天偃聖水。
蘇亦喧醒了過來,看着站在鼎前的楚墨,錯愕片刻之後,失魂落魄的喃喃道:「這不可能,上界仙師怎麼可能會被你打敗?」
楚墨轉頭看了他一眼,覺得真是愚不可及。
自從你踏入修行之路的那一刻起,就是踏上了一條逆天之路。
與人斗,與仙斗,與天斗,如果指望仙人或蒼天垂憐,失去了不懼之心,那你還修個屁的道,不如回家養豬實在。
在聖水秘境裏的十世輪迴,他改變了許多,卻始終保持着道心清明,以真實入虛妄,沒有迷失在一世又一世的紅塵中。
所以如今他便更有勇氣去面對那個「劫」。
蘇亦喧已經心灰意冷,沒有繼續掙扎或是抵抗,只是衝着他的背影說道:「告訴我,你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楚墨沒有理會蘇亦喧,看着青銅鼎說道:「原來你就是那個『劫』。」
說話間,他已經伸手握住了那隻小鼎,卻驟然停住。
他沉默了很長時間,不知道在想什麼,或者是在等待什麼。
蘇亦喧看着他的背影,掙紮起身,心中湧起無數猜疑與恐懼。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 一道極其強大的氣息忽然出現,直至穹頂。
青銅鼎消失了。
楚墨的神情變得很鄭重,左手握着那支玉笛。
無數道明亮的光線從玉笛中射出,直接把他的全身照的透亮無比,氣府內,有一個小人清晰可見。
那是他的元嬰。
那道氣息帶着無比厚重的天地規則,看似溫和,卻不知道隱藏着多大的力量。
楚墨雙眉微挑,身體顫抖起來。
他此時正經歷着無與倫比的痛苦,就連氣府內的元嬰都蜷縮成了一團。
這是此方天地的全力衝擊!
如果換作別的修行者,即便是道心極為堅毅的關子石,這時候也只有放手一途。
楚墨沒有放手,臉色越來越蒼白,看向天空,顫抖着說了一句話。
「曾經有人告訴我,人生到頭來就是不斷放下,但最令人痛心的,不是放下了不該放下的,而是在放下時,沒來得及好好道別。」
天穹處傳來一聲雷鳴,似是警告。
一道鮮血從楚墨唇角溢出,但他還是如往常一般,屹立不倒。
楚墨的眼神更加清明,更加快意,更加無所畏懼。
啪的一聲輕響。
他手中的玉笛斷成了兩截。
數百道雷電籠罩在楚墨周身,帶起數百道悶響。
長達千里的千鋒嶺劇烈的震動起來,仿佛下一刻便會倒塌。
這數百道雷電不同於普通的玄雷,而是帶有天地意志的雷劫。
無論是花草樹木,還是精怪修士,都被一道無形而宏大的力量逼退到了戰場邊緣。
楚墨站在戰場中心
,向天空望去。
然後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
一道極其幽然微渺的神念憑空而生。
他衝着天空揮動手臂,轟出一拳。
「滅!」
他的頭頂出現一片虛空。
縈繞在他身邊的雷劫,絲絲縷縷的被虛空緩緩吞噬。
千鋒嶺四周的石礫廢墟盡數飄浮而起,向着周圍疾速擴散而開。
感受到了這股異象,有很多道視線落在楚墨的身上。
小天地內有諸如葉凡,喬三刀,陸朴這樣的高手。
天地外,有施若雨,元烈,還有那位紫來州聖殿祭祀。
數百道雷劫掙扎了片刻,然後瞬間消散。
天空變得更加碧藍,楚墨站在虛空中心,看向自己緊握的右手。
指間隱隱散發出絲絲仙意。
盤旋在體內的元嬰表面鍍上了一層金光,不再萎靡。
一切的一切,都代表着他已經不再是從前的自己。
而是一位十境仙人,鴻蒙天下最為頂尖的修道者。
他舉目遠眺,從東方的夕陽到西方的山澗,最後望向天空,喃喃自語。
「還不夠。」
他攜着虛空踏出了一步。
紫來州上方響起一陣轟鳴。
公孫潺看向主殿內一座被鎖鏈緊緊纏繞的雷山,眉頭緊鎖。
楚墨靠着打破聖水秘境的天地意志,破開九、十之隔,已經踏足鴻蒙天下頂尖仙人之列,而這也是他為何要入世輪迴的主要目的。
那麼現在他還想做什麼?
楚墨忽然動了,踏出一步後,向空中疾馳而去。
比天穹還要遙遠的深空裏,傳來一聲極其清亮的雷聲。
楚墨的眼神更加清明,近乎漠然,輕喝道。
「來!」
整座碧藍的天空都在顫抖,隨後破開了一道口子。
公孫潺猛然想起了一事,卻有些不敢相信。
「你想的沒錯。」
紫來州聖殿主殿內,自公孫潺身後的虛空中,緩緩走出一人。
是前些時候去往聖水秘境阻止池也出劍的那位陪祀仙人。
公孫潺微微皺眉,沒有說話。
那位黃袍中年人雙手負後,往前走出幾步,頷首道:「這個楚墨,哪怕是我也不得不對其讚嘆一聲,實乃有大恆心,大毅力,大勇氣者。突破十境還是不夠,竟要挑釁天威,做那最強的十境。」
公孫潺搖頭道:「什麼大勇氣者,我看是不知者無畏。」
那人笑道:「既然如此,打個賭如何?」
公孫潺捻須道:「怎麼賭,賭什麼?」
那人思索了片刻,說道:「賭的自然是楚墨能否破劫成功,成為最強十境,至於賭的東西嘛。我有一塊溫養了六百多年的冰魄羊脂玉,用來對賭你那件七紫琉璃杯,如何?」
公孫潺未加猶豫,點頭道:「好,那我就賭楚墨破不了這個天地大劫。」
那人哈哈笑道:「那在下就先行謝過公孫祭祀的七紫琉璃杯了!」
公孫潺看着前方,沒有理會,只是淡然說道:「就算如你所說,是我棋差一招,可我紫來州能出上一位最強十境,怎麼也算不上賠本買賣。」
那人搖頭笑道:「伶牙俐齒。」
接着他便跟着抬起頭,望向極遠處那道極小的身影,繼續說道:「楚墨,你究竟能做到何種地步,我拭目以待。」
遠在二人萬里又萬里之外的那位讀書人,面對天空中的萬丈雷霆,眼中毫無懼意,甚至還有一抹瘋癲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