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山風從覆蓋着終年不化的大雪的陽炎山脈連綿的峰頂上卷攜着刺骨的寒意如衝鋒的騎兵般掠過冬木半島,它通過寬大的落地窗吹拂起被拉開一半的窗簾,連招呼都不打一聲的便不請自來的造訪了房間的每一處角落。這來自雪山的高貴的風仿佛具有與眾不同的魔力一般,讓這燃着壁爐的溫暖的房間在一瞬間被凍結了起來。
「你這傢伙,究竟在說什麼鬼話。。。。。。」
在漫長的沉默之後,聽厭了風聲、鐘擺聲以及安西雅輕鼾聲的凪才終於開口了,她看着表情複雜的跪坐在地上一聲不吭的維克托麗婭,儘可能的用上了最為質疑的口氣道。
如果連同伴的背叛都不能接受,又有什麼資格成為同伴呢?不得不說,這句話充滿着悖論,所謂同伴,不就是相互信任、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存在嗎?既然是同伴,為什麼還要從背後捅刀子下黑手呢?
「呵,看你這幅見了鬼的樣子,」聳了聳肩,維克托麗婭偏頭一笑,她盯着凪,拿出一副過來人的樣子不屑地開口道,「沒猜錯的話,信信旦旦的說着相信友情與羈絆的你,應該也被你深信着的所謂的同伴用最殘忍的方式背叛過吧。」
「那又如何!」
「別生氣啊,背叛你的那個人又不是我。」
明明已經死到臨頭了,為什麼自己還要去談這些事呢?維克托麗婭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但是或許正因為已經山窮水盡了,才能將自己外表和內心的面具全部摘了去,做一回不虛偽造作的真我吧。
「我也曾被人背叛過,所以我清楚你的感受,說實話,當我知道那個事實時,我真有一種天都要塌下來的絕望感,你也是吧,凪。」
低下頭,維克托麗婭的思緒再一次回到了那被自己發誓遺忘的過去,人這種東西,越是努力去忘記什麼,就越容易讓那段記憶刻印在靈魂深處揮之不去,越是努力去記住什麼,反而越容易在時間流逝中漸漸淡忘。
「既然你知道遭遇背叛的痛苦,為什麼還要那麼做!」散去手中的奧術法球,凪怒不可遏的伸手抓住維克托麗婭皮衣寬大的領子將她從地上拽到自己的面前來,和凪猜的一樣,這個傢伙之前也曾被人背叛過,那種近乎於絕望的痛苦,她也是曾親身體驗過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想不通嗎?還是說你只是單純的想要把你的痛苦發泄到那些與相信你的同伴身上,從他們的痛苦和絕望中獲得一點骯髒的慰藉和報復心?」
「哈?你說報復?我為什麼要報復?」
將嘴巴鼓成一個o形,維克托麗婭很誇張的反駁道。
「報復的前提是要有一個仇人,有一個令我怨恨的對象,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不過很可惜,我並沒有這樣一個仇人存在。」
攤開手,維克托麗婭像印度的舞蛇人似的扭動着她纖細的腰肢,搖頭晃腦地笑道。
「那個背叛你的傢伙。。。。。。」
「那傢伙是我的同伴啊!過去也好現在也好,那傢伙是我唯一認可的同伴啊!同伴背叛你又怎樣?口口聲聲說着什麼『把我的後背交給你』,結果被捅了一刀後又反悔算什麼啊?既然沒有被同伴背叛的覺悟,乾脆就不要相信什麼同伴不就好了嗎?」
臉上尚且掛着嘲弄似的笑容,維克托麗婭的眼眶中忽的盈出了兩行血淚,不難看出,這個可以問心無愧的背叛同伴的少女是含着怎樣複雜的心情對凪半說半吼地發出這樣的憤慨的。
被同伴背叛的覺悟。。。。。。
這究竟是怎樣扭曲的傢伙才會有的覺悟啊。。。。。。
「同伴這種事,只不過是你單方面的理解罷了,就算許下誓言又如何?這世上被同伴背叛的傢伙還少嗎?仔細的翻翻泛大陸通史的話,這樣的傢伙多的是啊!什麼結義兄弟,什麼青梅竹馬,都是狗屁!被人背叛了就跟個深閨怨婦似的哭天喊地,質問人家為什麼要背叛他——啊哈!這有什麼好問的,所謂的信任永遠都只是單方面的,你真的將人家當做同伴,可是人家可是至始至終都把你當成可以賣個好價錢的冤大頭啊。」
又是一陣寒風席捲了這寬敞到讓人感到空曠的房間,好冷,凪感覺自己像是戴在冰窟里一般汗毛倒豎,維克托麗婭的衣領從她使不上勁的手中緩緩的滑落下去,看着對方失去重心的摔坐到地上,凪依舊不為所動。
所謂的同伴,只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嗎?也許被自己深信着的同伴從來都沒有將自己視作什麼同伴,而只是一枚棋子而已。那種相互信任,可以將後背放心交給對方的同伴,只不過是自己理想化的不切實際的想法嗎?
「所以你選擇了逃避嗎?不在去相信任何人,也就意味你不在去期待任何人相信着你,捨棄掉同伴,想要孤家寡人的活下去是嗎?」
凪突然發現,她似乎不是不能理解維克托麗婭的感情和想法了,然而,理解並不代表着認同。
「逃避?如果我逃避的話,我為什麼會毫不記恨那個被我當成同伴卻背叛了我的傢伙?實際上我還待要好好去謝謝她呢!謝謝她給我上了一課,讓我不會再被同伴這種虛偽的東西迷惑更久!」
嘴上說着不記仇,然而維克托麗婭那咬牙切齒的神情卻深深的出賣了她內心的真實想法,她怎麼可能會不憤怒,她信誓旦旦的話,只是她不願相信自己遭到背叛的事實,而對自己做的自我催眠所致罷了。
「你說的沒錯,如果選擇成為同伴,那就應該連同對方的背叛一同包容,」並沒有否定維克托麗婭的說法,凪抱着胳膊,點了點頭道,「不過,這樣的同伴,並不是你所尋找的真正的同伴,不是嗎?或許在尋找的過程中,我們會遇到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但這樣的背叛,並不該是擊倒你的理由。」
「蠢貨!人只是在互相利用罷了,所謂的羈絆不過是小孩子才會信的把戲,人是會成長的,而人活的越久,就會越自私,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背叛昔日的同伴什麼的,不過是小兒科罷了!」
不屑的呸了一口,維克托麗婭絲毫沒有被凪的話打動的意思。
「如果一次就能成功的話,同伴這種東西未免也太不值錢了些,失敗是會有的,背叛也是必須去經歷的,像里昂大叔這樣的傢伙,也許直到他因你的背叛而死的那一刻,都沒有找到真正的同伴。但是,只要你自己能保持着一顆赤誠之心去尋找,就一定能找到可以和你心心相惜的同伴的,這並不是痴人說夢——」
轉過頭,凪看着正在熟睡着的安西雅,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來:
「是的,咱已經找到了,雖然是個不自量力的笨蛋,但卻不會背叛咱的真正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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