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酬兄弟會 我對文學困境與突圍的看法-月關

    我對文學困境與突圍的看法----月關

    在傳統文學班蹲班學習,前兩天老師出了個題目,關於文學的困境與突圍。在小組討論時,聽到有些同學的發言很是感慨悲壯,似乎在這物慾橫流的時代,懷抱崇高理想的人被這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時代拋棄了,知音少,弦斷沒人聽了。遠大的文學抱負,深邃的文學眼光,得不到世人的理解與欣賞了。

    一時按捺不住,說了幾句我的看法。於是被趕鴨子上架,讓我參與全班研討,於是被輪了……,悲慘吶,不過早在意料之中。我既然要說,就不能敷衍了事,也不想故弄高深,講些玄之又玄漫無邊際的東西,僅就我的認知,說說我的看法而已。

    先秦有詩經,漢代有賦,唐有詩,宋有詞,元有曲,明清有小說,明清小說、民國小說、現代小說,當代小說之間各有不同。

    以上說明,文學是在不斷發展變化的,其次在不同的階段,引領風騷的主要文體也不同。而主要文體自身也是在不斷變化的。它的發展,受到各種社會因素的影響,其中有沒有生產力提高的影響?

    最初,人們在鼎上鑄字、在龜甲上刻字,其艱難可想而知,那就務求簡單,一個字要具備很多意思,而且只寫一些當時人認為的最重要的大事,比如祭祀、占卜,軍國大事。

    這時還談不到文學,文學那時只是口口相傳的歌謠和故事,它那時的載體主要是人們的記憶和交流的語言。

    到後來出現了竹簡,詩歌和文章開始出現,比起鑄在鼎上刻在龜甲上的東西的晦澀,它開始通俗易懂了,詩三百里有些古代字詞我們不查字典難得明白它的意思,那大多是因為當時和現代對一些事物的稱呼不同,其基本內容我們能看明白,而且分的出好壞。

    等到紙張出現,印刷術出現,較之竹簡時代又有不同。文章的篇幅在擴大,文學的種類在增加。

    漢代出現了賦,唐代流行的是詩,此外小說的萌芽唐傳奇開始出現。宋朝的主流是詞,這時有了話本兒。元朝是元曲,戲劇開始流行。到了明朝時期,真正的小說出現了。

    其中以歷代傳說、民間故事、戲曲等方式不斷豐富的西遊記的故事、梁山好漢的故事、三國的故事,被三位作者綜合先人的創作,進行再度加工,出現了三國演義,西遊記和水滸傳。

    這些種文體,每種風騷了幾百年,民國之後,出現了白話文。白話文取代文言文的原因很複雜,可是其中有沒有印刷成書的技術提高、成本降低的緣故?如果在這方面有困難,簡練的文言文能被白話文取代嗎?

    白話文運動初起時,阻力重重,胡適認為大概需要十年討論,到達成功則需要20年,陳獨秀更悲觀,認為在他有生之年都看不到白話文普及了。實際上,僅僅四年,白話文運動就成功了。

    又是一百多年過去了,世界科技比之進步節奏緩慢的古代快了無數倍,現在出現了電子網絡這種更先進的載體和平台。於是乎,幾百萬、上千萬字的小說也出現了。

    其中一本書要印刷出來,能裝一格書架,不知道要耗費多少樹木來製成紙張,紙張成本、印刷成本、環境成本都極高,可是在電腦上,它只佔幾m空間,還不及我們拍攝的一張照片大。

    因為參與創作的方便,發行成本的低廉,發佈方式的快捷,更多文學愛好者積極參與其中,讀者也便利地進行接觸。龐大的創作基數使得泥沙俱下,乍一看次品廢品多了,可是正由於它的基數太過廢大,比傳統發行方式一年裏可發佈的小說多幾百上千倍,精品也多了。

    《悟空傳》《褻瀆》《第一次親密接觸》《裸婚時代》《山楂樹之戀》,《杜拉拉升職記》《蝸居》等等作品廣為人知,互聯網入侵的不僅僅是金融,也不僅是電影電視市場。

    從龜殼銅鼎到竹簡,從竹簡到紙張,從紙張到網絡。白話文運動遭受的來自傳統的阻力我知道,至於此前載體的變化、文體的變化是否有如許之多的爭議,我也就不清楚了,我不知道當紙張出現的時候,拿着刀子在竹簡上刻字的人,會不會一邊刻字一邊嘲笑在紙上寫字的人,說你們永遠出不了精品。

    但我知道網絡文學是有的。

    前年參加南方一個研討會,會上一位地方作協主席一口斷言網絡創作永遠出不了精品,事前大會安排我發言,我拒絕了的,我說我在這裏陪坐就好,不發言。聽了他的話,我告訴主持人,請下一個安排我。

    那是我唯一一次面對來自傳統的批評和質疑提出反駁,之前我不講之後我也不講,因為沒有意義。我們直接面對的是讀者,評定我們的存在價值的不是評論家、不是編輯,所以我們信奉的是,說的再多,不如做的更好。

    但那次我講了,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台下那些聽眾,因為那是一個文學網站邀請他來的,台下的都是年青的網絡作家。我看得到他們的神情,他們沒有發言權,心裏再不認同也只能聽着。我在主席台上,我不能不講話。

    我問他,你看過幾部網絡文學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網絡文學有沒有垃圾?有,那些垃圾,我們一樣認為它是垃圾,你不要專門挑垃圾來說事兒。

    傳統文學中有沒有垃圾?儘管傳統文學要發表需要層層把關,出版形式不如網絡自由,出版量也不如網絡之大,次品率因之低些,可裏邊有沒有糟粕?

    我講了網文的發展,我講了讀者在成熟,從小白讀者一步步發展成需要有深度的作品,反過來激勵網文作者也在提高成熟的過程。最後我說,你不妨現場說出幾部網絡小說來,咱們當場辯論一下。

    王顧左右而言它,這位一本都沒說出來,他根本就沒看過。

    吃飯的時候,另一位傳統界的來賓在酒席上高談闊論,高深莫測的術語張口就來,深刻的思想與人性發掘的淋漓盡致。這個斯基那個諾夫,其中還有幾次提到白燁老師。

    我問:「我有十多個年頭沒怎麼看傳統文學了,請問白燁老師有什麼作品嗎,告訴我一個書名,我回頭拜讀一下。」

    他眨眨眼睛,說:「白燁啊?他是寫小說的。」

    我說:「我是說小說的名字。」

    他眨眼、眨眼、繼續眨眼。

    我不想讓人下不來台,趕緊岔開話題。

    在這次準備這個稿子的時候,我特意上網搜了一個白燁老師的資料,結果慚愧地發現,人家其實是評論家。

    當然,這是一個極端的例子,並不是每個人都是連他讚美的書都沒看過就來信口雌黃的,可他真的了解他批評的作品嗎?這裏邊沒有立場問題、屁股問題、利益問題、圈子問題,態度很端正?

    我現在四十出頭,從小一直是看傳統文學的,直到05年我還對網絡小說嗤之以鼻,然後從不了解也不想了解,到接觸、喜歡,並最終參與,兩種文學我都看過,都了解,我認為各有優點。

    我認為傳統文學有很多優點值得我們學習和借鑑、繼承,如果網絡文學再多吸納些傳統文學的東西,它的質量將更上層樓。

    可這是不是意味着傳統文學沒有缺點?或者說不適應時代的一些特點?我同相熟的幾位同學交流時,提到過一點,比如情節的平緩,文風的平緩,明明寫三千字就可以把畫面感給讀者,把高潮給讀者,為什麼要拖成幾萬字的問題?

    他們說:「對的!那就是我們的風格,我們要的就是那個味道!」

    「我想問,這種風格是不是讀者想要的風格?這種風格或許曾經有過它獨特的魅力,可它是不是永遠不需要進步?京劇咿咿呀呀半個小時也唱不完一個情節,曾經風靡九洲、無數人陶醉於它的唱腔。今時今日,你聽過幾場京劇,你買過幾回票去捧場?

    它現在成了國粹,被供起來了,因為它有它的獨特藝術價值。可是詩歌、散文、小說作家們,如果你的東西被讀者所冷遇,它可能有這個待遇嗎?新形式的詩歌、散文、小說將取而代之。你有成為國粹的資格嗎?

    原味的、正宗的就一定是好的?那麼自認為是傳統的詩歌、散文、小說形式,是自古一直就這樣的嗎?它才形成多少年?你們還不是拋棄了舊的詩歌、散文、小說形式?

    幾千年來,有哪種文學形式沒有變化過?為什麼你就得一招鮮,吃遍天?當你永遠是這一招,而且它也不鮮了的時候,你還能吃遍天?

    當讀者說不喜歡一種東西的時候,是創作者應該改變,還是讓讀者遷就你的品味?

    再一個,你對新興文體作出評價的時候,你有多大的權威性?你說它是廢品它就是廢品了?如果別人說你寫的才是廢品,那麼由誰來做裁判?是幾個專家學者還是廣大讀者?

    網絡文學從98年左右誕生,02年左右成長,06.07年成形,一直是不被關注的,不大有人理會,從09年開始,它不得不被注意了,開始有人把它貶的一文不值了。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之前沒有人提?因為在此之前還沒動了他的蛋糕。

    我見過某地作協的兩位領導,兩人看法截然不同,一個堅持認為傳統無需改變,網文全是垃圾,讀者拋棄我,我就做屈原。

    另一個沏上茶,關上房門,唉聲嘆氣地對我說:「愁人吶,我們的一些作家,自戀吶,不肯進步,一寫就是農村,一寫就是三十年前的農村,再不然就是城鄉結合部,內容文風不肯改變,寫出東西來自己陶醉的一塌糊塗,可讀者根本不買賬。」

    好的很,這個陣營已經出現不同的聲音了,這是事實。但是這個過程,很艱難。07年青創會的時候大會就提議要發展網絡會員,09年首批網絡作家寥寥數人入會。

    09年提出成立網絡作協,一片人認為不可能。今年它成立了。由傳統評論家參與的網文研討會、網絡詩歌、散文,小說等大賽開始頻頻舉行。12年開始,網絡文學的處境開始好轉,現在比12年還要強上許多。再過幾年又會如何?

    一直以來,面對攻擊,我們幾乎沒有發出過任何聲音,從未挑釁,只是在默默地創作,你看到有哪個網文作者撰文長篇大論地反駁過?

    如果不是今天要研討,而且我不喜歡說些言不由衷的話,我還是不會說,哪怕你當着我的面把它貶的一文不值,為什麼?因為,辯論對我們而言沒有意義。

    在傳統領域,或許你佔據了評論陣地,很大程度上就可以把對方打翻在地了,但是在我們這裏,它的作用幾等於無,就像當年老師收繳瓊瑤和金庸,說那是閒書,但是阻礙不了我們閱讀。

    對我們來說,喜不喜歡,讀者說了算。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他不會在乎你的評價。

    因為我們的一切取決於讀者,所以也不存在什麼評獎過程中的「水很深」,我們越過了所有這些中間環節,直接面對讀者,一切取決於讀者。

    可我覺得,這種形式並不是創新啊,它只是反樸歸真。以前的小說不就是這樣子的嗎?國外很多國家的創作也是這樣的啊。

    四大名著、三言兩拍、聊齋志異、或者國外名著的地位形成,都是因為讀者喜歡,而不是讀者群體大小無所謂,全靠中間環節來推動,並最終把它推上神壇。

    名著的地位是後來確立的,在此之前如果它沒有雄厚的群眾基礎,能推得上去?

    這些名著擁有了龐大的讀者基數後,反過來才有人去研究,評價,並推波助瀾。如果讀者們一開始就不買賬,中間環節再如何努力吆喝也沒有用。所以我們不會反駁或辯論,你說你的話,我走我的路。

    我這麼說,不是在鼓吹網絡文學,我覺得傳統文學自有其優點,網絡文學應該繼承和學習,可這並不表示傳統文學完美無暇到了毫無缺點的地步,而且它可以永遠適應時代,不需要改進。

    傳統文學的歷史有多久?再遠些不說了,明清時代、民國時代、現代當代,都是截然不同的,它才傳統了多少年?就敢自以為「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了?」

    正如唐詩翻新於詩經,漢賦翻新於楚辭,這世上可曾有過永遠一成不變的東西?如果說傳統的就是永遠不需要變的,就是完美無暇的,那麼我們現在應該還在寫詩經和楚辭。

    有些東西要變,載體和形式、文風和內容要變。但有些東西卻又永遠不能變,這個東西就是文學的本質。這個東西,自文學產生就一直沒有變過。它是感染力,是能引起讀者的共鳴,是美。

    三國、水滸、西遊記,就是當時的市井文學,就是當時的通俗文學,是人民大眾所喜歡的,大學士們的這個集、那個注,除了在圖書館裏束之高閣,你還在哪裏看得到,它的生命力在哪裏?

    當然,這裏說的是小說,如果是學術文章,那種價值不是以讀者多寡來決定的,另當別論。小說就是小說,它是給人欣賞給人看的。

    一些傳統文學創作者,恰恰是堅持了舊的形式,卻拋棄了文學的本質,這個本質,從文學以政治掛帥開始就被一些人拋棄了,到現在都沒撿回來。

    時至今日,春秋時期的「蒹葭(家)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兩千多年前的「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耀秋菊,華茂春松。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

    一千多年前的「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幾百年前的「人生若只如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十幾年前的「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年代不同、文風不同、體裁不同,共同的是美,讓我們一直傳頌至今。

    「那一天,我閉目在經殿的香霧中,驀然聽見你頌經中的真言;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經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

    即便翻譯成了漢語,流失部分原韻,它依舊很美。這就是生命力,這就是美。哪怕時隔千年,又或者是用不同的文字創造,你一聽就是美的,就能撼到你的心靈,這就是富有生命力的文學,它超越了時間和空間。

    可是現在一些人寫着乾巴巴的文學八股。還有一部分求新求變的,中西結合、劍走偏鋒,以創造晦澀、怪異的東西為美。

    以前的詩,是歌出來的,接着地氣,有聲有情有景有畫,誰都能唱。而現在的詩,沒有了旋律相佐,成了文青們的奢侈品,與生活與音樂漸行漸遠,於是詩歌離開了一般人的生活。

    更有甚者,把一些詞彙進行怪異的組合,甚至上一句和下句思維跳躍的八杆子都打不着了,以此為詩歌,玩弄玄之又玄。如果他只是在一個小圈子裏玩擊鼓傳花,互相吹捧、自娛自樂那也無所謂,但是又要拿出來希望讀者認同。

    讀者看不懂,不明白,不喜歡,他就跳出來說讀者沒品味,需要進步和提高,這種做法,你真的確定你不是那個忽悠皇帝穿上「新裝」的裁縫?

    當然,我說的不僅是詩歌,僅因為詩歌的篇幅舉例方便。幾千年前的詩我們一聽就懂,而且喜歡;不是本民族的語言翻譯過來,我們一樣品味得出它的美。到了你這裏我聽不懂了,我覺得難聽了,覺得它不叫詩了,你卻說它莫測高深。

    難道它比先秦漢晉唐宋明清以來的諸位大家都莫測高深?它比少數民族語言和外語翻譯過來依舊優美的東西還要莫測高深?

    曹植《洛神賦》裏對美女的描述,和今時今日的美女要求沒什麼大的區別,如果說有,僅僅是錐子臉還是圓下巴更受歡迎,豐腴性感和窈窕纖細誰更喜歡的爭議,其本質沒有變,削肩細腰、豐胸長腿、明眸善睞、貝齒潔白。

    你就是講出個天花亂墜來,也不可能讓大家把五官錯位、滿臉麻子的長相,認同為美女,文學也是一樣。

    美國現代學者艾布拉姆斯在《鏡與燈——浪漫主義文論及批評傳統》中提出文學四要素理論,即作品、藝術家、世界、欣賞者。其中的欣賞者要素,指的就是作品如果束之高閣,不跟讀者見面,還是不能構成完整的文學活動

    這個不能跟讀者見面,可以是發行環節的問題,也可以是發行後讀者不買賬的問題。

    我們在魯院上的第一課是白燁老師講的,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提到一直以來的一個錯誤:即文學以政治掛帥。莫言在領諾貝爾獎的時候也說,這是文學的勝利,與政治無關。

    我並非認為名人說的就一定是對的,我是說我有人和我有同一看法,我當然不能拿你們都不認識的鄰居王二來舉例了,對不對?

    我們從一九四幾年開始,文學創作就一直是政治掛帥,現在國家沒有這種要求了,可它已經深入一些人的骨髓了。我在2013赴京參加全國青創會的時候,在火車上同一些傳統作家聊天。

    對話如下:

    月關,聽說你是寫小說的?

    是的。

    哦,你的故事揭示了什麼深刻的思想?暴露了多麼深刻的人性?

    我大吃一驚,機靈靈打個冷戰,趕緊掏出電子書,先看幾章小說壓壓驚再說。

    我和來自星星的你,實在沒有共同語言。

    他都沒問你寫的是什么小說,講了一個什麼故事,這個故事好不好看。張嘴問的就是深刻的思想、深刻的人性。吳承恩寫了本《西遊記》,蒲松齡寫了本《聊齋》,告訴朋友說我剛寫了本小說,對方如果馬上給他來這麼一句的話,這種思維正不正常?

    吳承恩也好,蒲松齡也罷,提筆之初誰不是想寫一個好看的故事,而是先立下一個宏大的主題,然後再去拼湊故事給這個主題?

    吳承恩的西遊記,在他之前已經有很多民間故事了,他是把歷代不斷完善增加的傳說綜合在一起加工創造的;三國演義也是、水滸傳同樣如是。蒲松齡的聊齋就是採訪老百姓知道的民間故事加工而成。

    那些口口相傳,靠人民大眾集體加工不斷完善出來的故事,你說這一代代人他們在傳播創作的時候想的是要賦予作品什麼深刻的主題?它得以流傳難道靠的這個?

    這些主題都是後人賦予的,創作者最初的目的只有一個:寫出精彩的故事,精彩的人物,只要不是三觀不正的,自然而然就具備了這些你想賦予的東西。

    《飄》是一部精彩的愛情故事,至於美國南北戰爭的背景,與之相伴的還有社會、歷史的重大變遷,反映社會政治、經濟、道德諸多方面巨大而深刻的變化,這些都是附着於這個故事的背景,為這個故事服務的。

    那些深刻的東西,抽象的東西,是後世的評論家們總結出來的,作者本人在創作的時候考慮的絕不是這些東西。

    曹雪芹寫《紅樓夢》也是創作一個精彩的故事,他把他的家族的興衰史融合進去是來源於生源,高於生活的再創作。

    什麼該書系統總結了中國封建社會的文化、制度,對封建社會的各個方面進行了深刻的批判,並且提出了朦朧的帶有初步民主主義性質的理想和主張。

    扯淡,都是後人附加之上的意義。

    我前些年看過報紙上的一篇報道,說一些紅學專家研究紅樓都走火入魔了,有人把紅樓夢裏的一首謎語研究多年,研究出一百多個謎底。書中人物出於情節需要說的一個謎語,都能被閒的蛋痛的專家考據出這麼多的謎底,現在紅樓夢被挖的到處是坑,這些坑真的都是曹雪芹先生當年埋下的嗎?

    任誰的小說、散文、詩詞拿出來,寫的精彩絕倫也罷,寫的狗屁不通也罷,如果有人抱着這個勁兒去裏邊一字一句地琢磨,他一樣可以琢磨出無數的暗示、無數的聯想,機關重重、環環相套。

    而現在有些所謂的好東西,就是這麼琢磨出來的。可惜的是,紅樓夢的評價高,世人的認可度一樣高。而有些東西,只能在自己的小圈子裏評價高,世人並不認可,它還是真的高嗎?

    我認為,首要的是把故事寫好,哪怕他僅僅符合普世價值觀,寫的就是簡單的親情、友情、愛情,或者孝順,或者忠誠,這就足夠了,什麼深刻思想深刻人性,你的故事人物寫活了,寫的有血有肉,自然會有人去為你分析你揭示了多麼深刻的人性,你創作了多麼深刻的主題。

    你寫的作品只要有明顯的時代特徵,是融合在當代背景下,幾百年後自然有評論家說從你作品中發現你反映了多麼重大的歷史變遷,你反映了社會政治、經濟、道德諸多方面深刻而巨大的變化。

    你寫的東西要感人,真的感動別人,而不是你自己覺得很沉重,很深刻,把你自己陶醉的一塌糊塗,別人卻不買賬,然後來一句他不買賬是他水平低來自欺欺人。

    誰規定文學就得曲高和寡,就得甘於清貧?真正有生命力的文學,永遠是人民大眾所喜愛的。後人總結的這些那些是後人的事,作者創作它是唯一任務是寫出一部好看的小說,後人傳播它的唯一原因也是因為它好看!

    關漢卿的作品是雅俗共賞的。在當時,關漢卿是元大都的文化名人,是元朝貴族們的座上客。他創作時想的是這個劇大家喜不喜歡看,劇院會不會演出,觀眾會不會為之喜為之悲,會不會被我的故事調動他們的情緒。

    什麼揭示了封建社會的黑暗啊一類的東西,那只是他作品中的客觀體現,是他在創作一個好看的故事時自然而然地帶出的時代印記,不要想當然的認為這是他在創作之初,一提筆就主觀想到了這些,他就是為了抨擊封建社會,就是想要揭露社會不公,他想表達什麼深刻的思想與人性。

    有的人為了證明他是這樣的一個鬥士,他創作的目的就是為了這個,還用關漢卿說過的一句話來證明,說關漢卿自喻:「我是個蒸不爛、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響璫璫一粒銅豌豆」,神展開啊,這位偉大的戲劇家就此成了一個理所當然的革命鬥士。

    可關漢卿這句話的全文是什麼?他說:「我是個蒸不爛、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響璫璫一粒銅豌豆……,後面還有一句:我玩的是梁園月,飲的是東京酒,賞的是洛陽花,攀的是章台柳……,則除是閻王親自喚,神鬼自來勾,三魂歸地府,七魂喪冥幽。天哪,那其間才不向煙花路兒上走。」?

    銅豌豆是什麼呢,不是自喻為不屈服的革命鬥士,而是當時社會上流行的一個詞兒,就如現在用鴨子比喻男妓,銅豌豆意思是老嫖客。人家老關在自詡風流,你非讓人家當革命鬥士,這不是斷章取義麼?這不就是為政治服務麼?

    一部好作品,第一任務是故事要好看。可現在好看在一些人眼中成了貶義詞,發行量大、掙的錢多,也成了貶義詞。好看就是yy,yy就是不好的。什麼是yy?

    路遙的《平凡的世界》,在我看來就有yy,在那個時代,一個省委書記的女兒愛上一個挖煤的,往現在的年代靠,不就是白富美愛上窮屌絲的故事麼?往以前的年代靠,不就是相國千金愛上窮書生的故事麼?基督山伯爵就是yy,灰姑娘的故事就是yy,三個火槍手就是yy,千年白蛇愛上許仙就是yy,女駙馬就是yy,你如果說有些小說yy的過頭了,只剩下俗缺少雅,可以。你說有些文學低俗平庸,可以,那你就寫出雅俗共賞、為社會大眾所喜愛的作品來。

    可雅的yy,在他而言依舊是一種污辱,他是自詡為陽春白雪的,雖然他創作出來的東西,要麼是暮氣沉沉的老貨,要麼是怪異莫名的抽象畫,跟我們心目中的陽春白雪完全不搭界。

    在先秦時期,大部分人不識字,知識掌握在少數人手中,你還可以自詡為陽春白雪,說人家只懂得下里巴人。今時今日,有多少人不識字?各行各業那麼多的人才,無論是學識的深厚還是思想的深度,有多少人比你更高,他們需要你去教育麼?需要你做他人生的指路明燈嗎?

    如果故事不像故事,而是成了一本思想品德課的標準教材,如果你寫小說不是為了寫小說,而是先擬定一個深刻主題,再為了這個主題往裏灌故事,本末倒置,人家能買賬麼?

    郭德綱說相聲時,他說:我在台上這一段相聲三四十分鐘,我讓你笑了,我就盡了我的職業道德,我得讓您笑,然後才是其它的。你買票不是為了上我這受教育來了,我站在這兒得吧得吧講半小時,您也不可能思想立即升華了,出門全攔驚馬去了,這不現實。

    南派三叔說「寫小說不以好看為目的,就是耍流氓」。我覺得這句話稍顯武斷,你不以好看為目的,就為了感動自己,就喜歡樹立深刻宏大的主題寫出來自己欣賞行不行?當然行。

    可你寫出來了,讀者不買賬,你就說這些讀者品味低,他們就喜歡低俗的,我的是高雅的,你不喜歡看我的是你有問題,你喜歡的那些作品就是垃圾,這就是不折不扣地耍流氓!

    清貧和無人欣賞不應該是文學的正常現象,越是無人問津就顯出自己的文學性?這和以前越窮越光榮,祖宗八輩是貧農的思維有什麼兩樣,區別只是一個體現在政治上,一個體現在文學上,而這種文學,恰恰是長期以來政治掛帥的文學,兩者之間沒有聯繫?

    有些人中毒太深了,現在一寫東西就沉浸在過去,寫出的情節永遠那麼套路,而且是很俗的套路,永遠是用那麼厚重悲愴的語調、或者把粗野、粗俗當質樸、當成鄉土氣去描述一個故事。

    為什麼有些人平時很風趣,我們只要不聊文學,他也很正常,各種社會現象、生活中一個個有趣的小段子他張口就來,一提筆就老氣橫秋了?是我們身邊沒有可寫的東西還是一直以來他們受了什麼思想的影響,以至於慣性地在鄉土文學,而且是缺乏時代氣息的舊鄉土文學呢?

    哪怕是一些作品滲入了一些現代要素,裏邊有電腦,有網絡,有農民工這些有時代特徵的名詞,但我一看其中的情節,人物,描述和風格,猶如我少年時代看的《綠洲》《芒種》《人民文學》上所載的文章,那時我十多歲,現在我四十多了,那股子味道三十多年一直沒變。

    沒有畫面感,沒有劇情的衝突和張力,永遠都是娓娓道來,節奏一定要緩慢,氣氛一定要壓抑,文字一定要拙樸,作者一定要置身事外,用冷靜、旁觀的語調去平靜地描述,既不能讓你身臨其境,也不能讓你融入其中,你能說它是好小說嗎?

    先擬一個崇高偉大的主題,然後破題、承題、起講……,八股而已。

    我們要做的是小說家,是詩人、是詞人、是散文家,而不是搶過政治宣傳員和品德老師的飯碗。態度謙卑些吧,不要總想着當讀者的指路明燈,如今這個時代,不從事文學這個行業,而文學造詣、思想深度比你高的人比比皆是。

    一部作品,有幾個人不喜歡,你不用理會,這世上沒有任何一部作品是所有人都喜歡的。如果是絕大部分人不喜歡,那就不要自怨自艾,覺得世人皆醉我獨醒了,你要做的是改變你自己。

    守舊不是文學的本質,絕望地守護本該隨時代一同過去的東西,不如與時俱進地向前發展。

    綜上所述,我認為,文學的困境是個偽命題。文學沒有遭遇困境,遭遇困境的是文學之中一種不肯與時俱進的東西。

    不管曾經創造過多大的輝煌,沒有人有資格說我就代表文學,我走入困境就是文學進入困境,你想把文學和自己綁在一起。文學還不想和你共存亡呢,你若抱殘守缺,自有別人去趟新路。

    我不相信曹植、司馬相如的的賦,李白、王維的詩,柳永、蘇東詞的詞,羅貫中、王小波的小說,要通過專家點評、同行吹捧,才能贏得讀者的喜歡。

    在我而言,文學就是文學,不是一道數學公式。你可以在自我陶醉中說你堅持不變的東西永遠是完美的,我還是要說:「看,皇帝身上明明什麼都沒穿!」--------月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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