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020至 第三十四章 水系長老

    「族長。」陳儀水跪在地上，銀色的長髮鋪在地面上，她低着頭，絲毫不敢抬頭望向那雙熟悉的水藍色的雙眼。

    「老師，起來吧。」衛疏蒙的聲音，比起那一天質問的語氣，要柔和許多，這一次還帶了些許沙啞。可能是因為被袁磊關了半個月，所以雖然心情平和了許多，但他也確實很累——內心的壓抑。「老師，起來吧。」衛疏蒙伸出冰冷的手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這一舉動，嚇得陳儀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早就聽說水系長老美似天仙，果真這樣才配得上湯叔叔，不愧是一對才子佳人。湯叔叔，您不用躲着我了，我知道您在。」湯嘉木（高卓）從陰暗處走出來，拉住陳儀水的手，「我說過，不用怕族長，他不會怪你的。」陳儀水尷尬地低下頭，畢竟半個月前她差點殺了衛疏蒙。

    「老師沒有一點做錯，我為何會怪老師呢？老師當時並不知道我是誰，只是全力在幫助銀風完成任務，何罪之有？」衛疏蒙坐在一旁的大石頭上，樹影在他的臉上稀稀疏疏地交錯着，讓他整個人變得格外悠閒和安逸。

    「可是，我差點傷了族長。」陳儀水一會想起那天危急的場景依舊心有餘悸。

    「如果您和銀風能夠傷到我，甚至殺了我，都是我死有餘辜。那種人活在這世界上也沒有什麼意義了，死就死了。」衛疏蒙言語中不乏嬉笑，但陳儀水卻怎麼也笑不出來了，她不敢想，一個這么小的孩子，怎麼會對生死看得如此淡然。

    「還是說正經事吧。這次我約老師出來，的確是為了興師問罪，但絕不是問青合族人的罪，而是問千葉星球的罪！」衛疏蒙霍然起身，臉上的神情全然變了。「銀風三番五次來犯瑞特里星球，如果真的是為了拿星球的資源分佈圖，不需要幼稚到拿普通人開刀。到底是千葉星球不信任我們，還是大皇子不信任我？」

    陳儀水被衛疏蒙突如其來的質問壓得喘不過起來，的確，銀風做出這種不識大體的舉動到底是授意於他父皇，還是出於自己的個人行為，這關係到千葉星球和青合族合作的狀態。

    「星球的資源分佈圖，五天內我會雙手奉上。請千葉星球在五年之內，不要再來瑞特里。如果再讓我發現他們的人出現在星球的任何一個角落，我們的合作都會無條件取消。沒有千葉星球，我依舊有方法讓青合族在瑞特里重新獲得重生，但沒有我們，千葉星球的資源恐怕連五十年都支撐不下去了吧。」衛疏蒙嘴角牽起一個陰冷的微笑，「請老師把原話告訴銀風和千葉星球的皇室。也請他們萬不敢小看如今瑞特里星球的軍事高層，他們都是當年安曉凡手下的將軍，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銳的嗅覺，和觀察能力。倘若他們再這樣打草驚蛇，一定會被先發制人。」

    「是，族長，我明白了。我會轉告他們的。」陳儀水看向衛疏蒙的眼神已經有些不同了，他雖然有孩子的天真，但絕對不幼稚。

    「另外，還有一件事，想請老師幫忙。我殺了冷辰，恐怕他弟弟冷夜會心存芥蒂，我不想和大皇子以後的合作中有隔膜，所以請老師替我殺了他。」衛疏蒙的眼神冰冷得沒有一點感情，特別在說到殺人時，那種淡漠的表情就像在抹去空氣中的灰塵。

    「是，族長。」她尊敬地點了一下頭。

    「老師，我既沒有安曉凡那麼冷酷，也沒有泰清風那麼殘忍，您不必怕我。私下裏，和湯叔叔一樣，叫我小衛就行了。」衛疏蒙恢復了他輕鬆的笑容，微微轉身背對着他們，他好像特別喜歡仰望整個星夜。他落寞的背影觸動了陳儀水作為女人，心底最柔軟的角落。

    「小衛，你的兩個朋友都很厲害，其中有一個叫陸皓凡的，他的能量光環是撒旦之眼。」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人能確定陸皓凡的能量光環到底是什麼，但陳儀水遍覽群書，對各種各樣的能量光環特別感興趣，甚至曾經遊歷到河外星系去收集這方面的資料。所以她的話立即引起了衛疏蒙的注意。

    「老師，您認識那種能量光環？」衛疏蒙的背部緊緊縮了一下。

    「這種可吸收性能量光環，在瑞特里是絕對不存在的，在河外星系我也沒有真正見過。只是，在古書上翻到過而已。」陳儀水忽然抿住了朱紅色的嘴唇。「傳說這種能量光環，意味着，毀滅。」

    「放心吧，凡哥不會傷害我的，哪怕是傷害他自己。陸皓凡能量光環的事情，我暫時不想讓其他的人知道。」陳儀水看得出，陸皓凡願意用生命保護族長。這種感情是裝不出來的。爆炸發生的一瞬間，陸皓凡用身體護住衛疏蒙，如果陳儀水沒有中止陣法，陸皓凡，會死。「我懂了。除了我，瑞特里應該沒有人認識這種能量光環，只要他不輕易使用能量光環的吸收功能，別人是不會懷疑的。」

    「老師，我還有一件事需要請教您。」衛疏蒙收回自己看向天空的眼神，轉過身面對陳、湯二人。

    「你儘管說。」

    「校長給我和穆孝文的懲罰已經下來了，他希望我們帶隊參加一個比賽。這個比賽一直由銀河系的總部舉辦，所以有關資料受到嚴格監控，我對其知之甚少。」袁磊對他們的懲罰既不是身體上的，也不是物質上的，而是讓他們代替三年級的學長參加軍事技能大賽。

    「軍事技能大賽？原本這個比賽，是針對銀河系各個星球，十六歲以下有軍事資格的學員展開的，但既然袁磊讓你們去，應該是另有所謀。」雖然銀河系近幾年來，各星球之間相安無事，但不和諧的聲音已經在多次冷戰和局部摩擦中顯得越來越刺耳了。袁磊此舉一來可以隱瞞瑞特里星球的真實實力，二來可以給衛疏蒙他們歷練的機會，只有戰鬥才能帶給他們真正的進步。「小衛，這個比賽，你們不必放在心上，盡力而為便可以了。畢竟和你們一起參賽的，不僅是比你們大五六歲的孩子，而且也會出現高級星球的學員。」

    「我想我明白校長的意思了。」袁磊心思縝密，他除了是玩具宮的主事者之外，還是瑞特里軍事司令部目前最高的指揮官之一。由於在比賽中，每個星球最多只能派兩個代表隊，所以衛疏蒙他們這一次代表的是星球的榮譽。但是，換句話說，其實他們無論是贏了，還是輸了，都無傷大雅。贏了，說明瑞特里星球人才輩出，可以給其他星球以威懾力，讓他們在短時間內不來來犯；輸了，只代表着他們的實力不濟，但並不意味着他們的學長也如此，其他人亦不敢貿然進攻星球。

    「比賽的整個流程被劃分為筆試、實驗和實戰三部分，依次進行，每部分大概會佔用三天時間。筆試由每組派三個人參加，實驗部分每組派兩個人參加，至於實戰部分要根據具體情況再做確定。你和穆孝文是一人帶一組，還是兩組合在一起？」

    「一人一組。我們組內三個人還配合不好，怎麼會和穆孝文的組合在一起？」衛疏蒙挑了一下眉毛。

    「可是那天，你們三個配合得很好。況且你們三個的能量光環融合得格外默契。」陳儀水還沒有見過董三川，也不了解衛疏蒙和穆孝文尷尬的關係。

    「老師，我和陸皓凡一組，另外一個男孩的能量光環是深淵海潮，你看比起穆孝文的光明之翼怎麼樣？」衛疏蒙得意地笑了，光明之翼的攻擊性是無法和深淵海潮相媲美的，「況且他還是八級機械師。」

    「八級？」陳儀水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族長，你……你的同學怎麼都……」

    「是，他們都很厲害。」衛疏蒙深吸了一口氣。

    「還有，不出意外，今年這屆比賽是在大型高級星球，銀河系最強大的星球之一——高雅鐵山星球舉行。」陳儀水迅速瀏覽了一下自己掌握的相關信息。

    「我好像從未到過那裏。」衛疏蒙的雙眼閃爍着一種疑惑，但他對這個星球的名字異常熟悉，他甚至仿佛在夢中遊歷過這個像城堡一樣的星球。

    「青合族被滅族後，曾經在那裏定居過一段時間。高雅鐵山的社會體系類似於千葉星球，一共劃分了五個中央區域，每個中央區域都有自己的指揮官，幾乎是世襲的，他們的家族有着強大的既定基因和超常的開發能力，奠定了整個星球的軍事、政治、經濟、文化、農業的基礎。比賽的大部分時間，應該會在被稱為「離心區」的一個中央區域。只要出了瑞特里星球，你們就完全脫離了我們的視野範圍，我們無法給你們提供任何幫助，一切都靠你們自己了。」陳儀水對袁磊這些的安排多少有些擔心。

    「我明白了，老師，我會保護好自己和我身邊的人。」衛疏蒙在黑暗中擺了擺手。

    「你真的把機械植入族長的體內了？」陳儀水看着逐漸遠去的背影問身邊的男人。

    「是的。他是個很堅強的孩子，強大得超乎我們的想像。」湯嘉木攏起陳儀水的長髮，開始給她編辮子。

    「他那么小，卻需要承受那麼多，不知道是他的幸運還是不幸。還好我們的女兒選擇做一個普通人。」一想起小夜，陳儀水的嘴角就掛着若有若無的笑意。「不過，我沒有想到，和族長在一起的兩個孩子不僅都有這麼高的天賦，而且願意全心全意地保護他。」從穆孝文二人開始解救衛疏蒙開始，陳儀水便一直在觀察，他們無論遇到什麼樣的困難，都沒有想過把衛疏蒙一個人扔下來，他們有無數的機會可以逃跑，卻選擇和衛疏蒙一起承擔。

    「以族長的性格，可以心甘情願被人保護，我想這份信任也實屬不易。」

    「我怕只是他們現在感情越深，日後知道真相，會不會更加痛苦。」衛疏蒙代表的青合族在某種程度上，和瑞特里的軍事司令部是對立的。他們以後，能與對方短兵相接嗎？

    衛疏蒙一行六個人有半個月的時間來準備實戰部分的比賽，這一部分又被分為幾種不同的形式，比賽的時候隨機分配。主要的兩種是，以組合為單位進行直接對抗，或以組合為單位進行「定向越野」式競賽。由於他們兩組六個人，還沒有在分梯度後，進行過正式的合體練習，所以對他們來說，首要任務就是確定大家在戰鬥中的位置。

    衛疏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回想起他人生前五年的經歷。那段時間，是他一生中最煎熬的一段日子，因為那個對他最重要又最不需要的人，出現了。作為不僅是青合族曾經的將軍，更是銀河系一個神秘的傳奇人物，安曉凡是一個隱身者，也是一個臨界者。他的身上從來都流露着沒有人能看懂的隱秘。衛疏蒙想起那雙和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裏，儘是冷酷和淡漠，便不由得一身冷汗。他展開手心，想起曾經抽在掌心的荊棘藤，整個身體的鮮血都在倒流。小時候的皮膚太過嬌嫩，所以每次都會在嗚咽聲之後，看到血像蓮花一樣綻放在手心。可是，安曉凡從來都沒有露出一絲心疼，甚至心軟。也就從那個時候開始，衛疏蒙已經不會流淚，不會傷心了。

    「老大？」陸皓凡第一次看衛疏蒙發呆走神得這麼徹底。

    「沒事。我說，操縱者的位置，還是留給你，我會盡力保護你。」衛疏蒙已經想清楚了。他還記得安曉凡過告訴他，要想作為隱身者成為操縱者，首先就要忘記掌心的痛，和他帶給他的恐懼。衛疏蒙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懼怕安曉凡的，那是他童年的陰影，一生都難以撫平的傷疤。目前的狀況，衛疏蒙小組如果以三人為單位進行攻擊，會參照一個比較簡單的結構：

    董三川（定向者）→發出實質性的強大攻擊力

    指揮全局，受到衛的保護←陸皓凡（操縱者）　衛疏蒙（隱身者）→易被誤認為是定向者

    （起迷惑作用，並保護其餘二人）

    ﹡衛疏蒙組攻擊示意圖（初期：無變換狀態）

    相比較與衛疏蒙的小組，穆孝文小組的進攻結構相對複雜，但也處於初期的變換有限的階段。

    主要利用機械來解除對方的攻擊等級←陳星宇（定向者）　i　袁斌（獨行者）→負責進攻

    i

    穆孝文（操縱者）→操縱全局受到袁的保護

    註：袁斌可隨時加入陳穆組合戰鬥，也可形成獨立力量進攻

    ﹡穆孝文組攻擊示意圖（初期）

    雖然組合的進攻形式已經確定下來，但由於他們每一個人的實力還沒有獲得最佳的體現，所以進攻等級並不強。但在短時間內，已經達到了袁磊的預期目標，他原本就沒有想過這幾個孩子會在比賽中取得名次。

    「老師，我們明天要走了，我可不可以麻煩您一件事情？」衛疏蒙在臨走之前把瑞特里星球的資源分佈圖交給陳儀水。他很早以前便從湯嘉木手中獲得了這份情報信息，只是一直沒有拿出來。

    「小衛，你有什麼事情直說就是了。」陳儀水溫柔地望着他，就像看着自己十歲的女兒。

    「老師，可不可以幫我把頭髮剪一剪？」衛疏蒙說話的時候就像一個犯錯的小孩子，惹得陳儀水心裏又酸又疼。「從來沒有人幫我剪過頭髮。」

    是，他們怎麼會留意給小孩子剪頭髮呢？大不了讓機械人幫忙收拾一下也就可以了。陳儀水一想到這麼多年來，還從來沒有人摟着衛疏蒙，把指尖輕柔地插進他的發梢。她的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了。她是一個女人，但衛疏蒙從來都沒有有過母親。陳儀水笑了，她的笑容讓衛疏蒙的心都顫抖起來，她怎麼可以這麼美麗！

    「好，老師幫你。」陳儀水的聲音像一隻手撫摸着衛疏蒙的心，那一刻，他覺得很幸福。亂糟糟的頭髮，很快被老師整理得非常整潔。兩鬢多餘的、長長的碎頭髮，被完全理乾淨了；遮眼睛的劉海也被收拾得只剩下一縷頭髮，斜斜地垂在額頭，顯得格外精緻；後頸餘下的頭髮被撮到腦後，人也精神了許多。

    「老師，沒想到您很會剪頭髮。」衛疏蒙滿意地看了看自己的髮型。

    「二哥的頭髮一直是我替他整理的。」陳儀水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老師真幸福，看來小夜妹妹也是最幸福的女孩子了。」衛疏蒙的聲音里有一絲失落，但被掩蓋得很得體，無人察覺。陳儀水的心忽然一空，這根本不是族長真正的樣子吧？除了眼睛，沒有一個地方是真實的，他在隱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