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020至 第二十七章 融合

    湯嘉木的手術進行了整整五十個小時，其間，他很多次都以為衛疏蒙因為疼痛陷入昏迷，而不得不停了下來，他實在不能讓這個孩子有絲毫的差池。但每一次，男孩的睫毛都會上下抖動兩次，來表示自己還處於清醒的狀態，可以繼續接受手術。他已經失去了語言能力，完全用自己的意志，在保持精神的高度集中。衛疏蒙現在的喉嚨很乾，整個身體輕飄飄的，就好像快要被蒸發了一樣。他的四肢早已經不屬於了自己，可以說，在以後的日子裏，他身體的任何機能，都將和一台機械共享。同樣的，這台機械，將超乎想像的智能，因為他的每一部分已經融入了主人的神經。

    「小衛，小衛？」湯嘉木輕聲叫他，與此同時，擦了擦自己白色口罩下面，滿是汗水的臉頰。植入是成功的，但至於機械和人體的融合，便是以後的事情了。「累了就睡一會吧。」湯嘉木心疼地摸了摸他柔軟的發梢，給衛疏蒙蓋上乾淨的毯子。然後花了大概兩個小時將手術的工具收拾妥當，畢竟這種手術在銀河系都是不受法律保護的，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事情的始末。

    「老師，什麼時間了？」衛疏蒙終於艱難地說出一句話。

    湯嘉木的手指一抖。「族長，你醒了？」

    「沒，一直都沒有睡着。」衛疏蒙手術以來第一次露出有些痛苦的神色，他隨即咧了一下嘴，「有點不適應，好在這些零件也沒有什麼重量。要不然以後出事的時候，誰還背得動我。」衛疏蒙挪了挪手腳，發現他們都恢復了知覺。湯嘉木的心頓時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他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他雙手顫抖着把衛疏蒙摟在懷裏，濕潤的眼眶把瞳孔的純藍色浸得透亮，他發現，這麼多年的等待竟然是如此值得。衛疏蒙感受到湯嘉木情感的波動，淡淡地說，「老師，不會有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現在只是機械植入的成功，但你和機械的融合，還有看你自身的體質，和上天的安排。」湯嘉木也不確定這次的實驗是否一定能成功，而失敗又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但他在衛疏蒙的眼神里看到了自信和決絕，這種勇氣，讓他無法不欣賞，無法不為此做出自己的努力。

    「我不相信上天，只相信自己。」衛疏蒙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他發現除了四肢發麻之外，自己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應該是所有的零件還沒有真正融入自己的體內，所以自己也根本感受不到他們的力量，看來還需要融合的時間。「對了，老師，你還沒有告訴我現在是什麼時間了。」

    「你來這裏已經三天了。你着急趕回學校嗎？」湯嘉木已經恢復了自己的情緒，一邊替衛疏蒙查看他往返的機械一邊問。

    「糟了。我是真的着急趕回學校，下午有分組考試。我已經缺了兩個月的課，如果再沒有筆試成績，恐怕會有大問題。」

    中期訓練結束已經將近三個月了，原本在中期結束後，就該進行的三人小組成員分工工作，一直推遲到現在。原因就在於貝倫迪卡挑釁式的介入，讓整個一年級的教學進度也受到了影響，同學們人心惶惶，老師也因為完善對學校的佈防而忙得不可開交。所以，衛疏蒙缺席的這兩個月，一年級又重新進行了各項指標的測試，並加強了體能訓練。三人小組成員的分工標準也隨之發生了改革性的變化，在以前，小組成員的分工是由小組長直接確定，老師負責審核和再次檢測。但衛疏蒙的事故，讓學校意識到人的意識和評價標準都是浮動的、和不確定的，並沒有機器那樣精準無誤。所以袁磊決定，從今年開始，小組成員的分工，改為由測試結果直接認定，沒有任何再調動的機會。此測試結果分為中期訓練成績、平時成績，和最終筆試成績，其中中期訓練成績佔40%，其他兩項各佔30%。

    衛疏蒙的中期訓練成績並不高，這是由於他們兩組意外地中止了中期訓練。加上他兩個月都沒有上課，平時成績自然也是一敗塗地。如果再沒有筆試成績，他可能要分到三人小組中最「菜鳥」的位置。雖然，董三川和陸皓凡還是會自動認他為組長，但是接受訓練的等級完全不同，會導致即使再有天賦的他，如果得不到適合的訓練，一樣會變成一塊廢鐵，這正是他所擔心的事情。

    「老師，我得趕回去。現在，只有一個小時了。」衛疏蒙皺了一下眉，以自己現在的情況，駕駛機械回去，恐怕要兩個小時。

    「我送你回去，不會被發現的。」高卓拉起衛疏蒙的一瞬間已經消失了在實驗室內，這是更為高級的穿梭空間的能力，衛疏蒙感到心神一震，他一直不知道青合族的長老有着毫不遜色於泰清風的實力，這讓他對未來又多了一絲信心。

    「小衛，你沒事吧？」高卓發現他的氣息很亂，一向穩定的手指居然也在微微的顫抖。

    「沒事，老師。如果有什麼事情，我會通知您，回去吧。現在學校的監控設備又提升了一個等級，逗留的時間越久就越容易被發現。」衛疏蒙的手心不由得開始冒汗，被植入的裝置似乎開始順着血液在他體內遊走。高卓知道現在一切困難都只能交給他自己來克服，為了讓衛疏蒙放心，他立即消失在玩具宮的領域內。而後衛疏蒙鎮定地走進了教室。

    「老大，你這幾天去哪兒了？我好擔心你趕不上一會的考試。」董三川首先迎了上來,他身後是一身運動裝的陸皓凡。

    「凡哥，今天怎麼不穿校服了？」陸皓凡的修為雖然沒有顯著提高，但身高卻又攀升了幾個階梯，現在衛疏蒙的眉毛只到他的下頜線了。

    「沒什麼，那天實踐訓練的時候，不小心弄破了。」衛疏蒙摸了一下鼻樑，這是多大的訓練強度，自己居然沒有趕上。陸皓凡接着問，「老大，這次分組之後對我們會有什麼影響？」

    「也沒什麼影響，只是把小組中每一個人的位置確定下來而已。可能未來的一個學期里，我們同組在一起的時間會有所減少，主要會進行分梯度訓練。不過，定期還是會有小組間的對抗賽。」

    「一班和二班是在一起訓練嗎？」董三川有點捨不得和衛疏蒙、陸皓凡分開。

    「對，甲組會在一起訓練，我們會被分為三個梯度。不過，不用擔心，川川，你無論被分到哪個梯度，都會是那一梯度最強的人。」董三川單純的機械之力，絕對在一年級全體學生中居首，就算穆孝文也無法與之抗衡。考試的信號燈已經亮了起來，三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準備在電子屏幕上完成考試。

    中期訓練成績和平時成績，注重的是學生的組織能力和機械之力的水平，但筆試成績則偏向於學生的統籌策劃能力，和判斷能力。衛疏蒙一邊答題，一邊感受到全身的血管都開始膨脹，他不由得握緊了拳頭。筆試考試是他最擅長的方面，所以他的做題速度幾乎是別人的兩倍，很快便做到了最後一題。但衛疏蒙出奇地停下了自己做題的腳步，反而在其他的指示器上計算另外一組數據。他是在估算甲組三十個學生的總分數，相處一個學期後，衛疏蒙對他們每一個人的能力，都有了一個大致的判斷，現在如果有老師在他身邊，應該很快能看出，衛疏蒙不僅真的在計算，而且精準度奇高。

    考試後，所有人被分為三個梯度。所有人普遍認為，以衛疏蒙的天賦，他一定會想進入第一梯度，其實不然，因為他十分了解自己的缺點，就是機械之力不足，如果硬是進入第一梯度，恐怕在訓練強度上會大大吃不消，如此一來，得不償失。因此他的最佳方案是以第一名的成績進入第二梯度，一、二梯度訓練差距不大，但略微輕鬆，他可以用閒暇的時間進行更為重要的研究工作。

    所有的思路早在考試之前，衛疏蒙就已經梳理清晰，他看着自己手掌的紋路由青色變為紫紅色，已經決定放棄下面的答題了，他體內的機械在迫不及待想與他融合！衛疏蒙儘量使自己鎮定，接着走出了教室，留下瞠目結舌的二班眾人，因為有人的卷子只寫了三分之一。

    當衛疏蒙癱軟地躺在自己床上的時候，陸皓凡和穆孝文也同時結束了答題。只不過，陸皓凡直接折返回宿舍，而穆孝文卻氣定神閒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閉目養神。

    「老大，老大，開門，你怎麼了？」陸皓凡老早就察覺他的異常，只是沒有在董三川面前拆穿他而已。衛疏蒙需要有一個人在他身邊，替他照看外界的動向，所以他只能擰開了宿舍的門，然後直接撲倒在陸皓凡懷裏，他面色慘白，身體和四肢都變得有些僵硬，全身卻詭異的發出，能把人灼傷一樣的滾燙，「老大？」陸皓凡扶着他的肩膀，把他架在胸前。

    「凡哥，我在做一項非常危險的事情，如果成功，我可以把機械與我本身合為一體；失敗，我目前還不知道結果。」衛疏蒙勉強從陸皓凡身上支撐起來，被他扶回床上。

    「這麼嚴重的事情，為什麼不商量一下就私自行動？」陸皓凡的臉沉了下來。

    「事出緊急，我也是臨時決定的……」衛疏蒙的額頭滾下幾滴汗水，他已經不想再開口說話了，他已經因為劇烈的疼痛和神經撕裂的狀態而逐漸陷入了昏迷。陸皓凡高大的身影在衛疏蒙身上形成巨大的投影，他試了試衛疏蒙的溫度，然後再次確認了宿舍周圍的安全狀況。以衛疏蒙現在的狀態，保持絕對安靜，才是最好的選擇。接着他發現了衛疏蒙給自己留下的字條：

    凡哥，在人體植入機械是一件高危險系數的實驗，他同時也是一項違反科學研究原則的違法行為，所以務必保密。你看到留言的時候，我應該正在與我體內的機械進行融合，你不必擔心任何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我自有辦法處理。你只要守住大門，不讓任何人進入即可，當然川川除外。

    老大

    陸皓凡的手心裏燃起一團火焰，紙條瞬間化為灰燼。

    奇怪，為什麼會有一種擔心的情緒？開啟控制之力後，穆孝文雖然沒有特別修習這方面的能力，但能察覺到他在自己的體內有所增進，尤其是對各種情緒的感知能力顯著提升。難道衛疏蒙那小子又惹事了？所以才影響到自己？穆孝文搖了搖頭。

    「大哥，你在想什麼呢？」穆孝文一走神，陳星宇用手在他眼前晃了兩下。

    「沒什麼，考完試，我們回去吧。」然而越靠近宿舍，穆孝文的感受越強烈。因為衛疏蒙正在經歷非常重要的時刻。

    失去知覺以後，衛疏蒙來到了自己的精神領域，白雪皚皚的原野上，空無一人，他一人蜷縮在潮濕的一角，美麗的藍色眼睛呆呆地望着一株淺藍色的幼苗，「不會是你吧？」衛疏蒙用手摸了摸她圓形的葉片。

    「是的，主人，我們要開始融合了，可能會有一點不舒服。因為我所有的感應觸手都要深入到你的神經系統。可以開始了麼？」小苗一擺一擺地扭動自己纖細的腰肢。

    「來吧，來吧，儘量快一點完成。」衛疏蒙話音剛落，十厘米左右的淺藍色植物忽然高度暴漲，分裂出無數的分支，把自己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緊接着，分支一個接一個地隱入體內，衛疏蒙只覺所有的神經脈絡似乎都被從中刺透一般，他甚至感覺到自己已經死去，靈魂在空中飄蕩。

    「好了？」衛疏蒙喘着粗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終於說出一句話來。

    「是的，主人，非常順利。以後我們就是一體的了。不過你還需要時間來學會完全控制我，並且讓外人看不出我們的秘密。（一體的秘密）」

    「好了，我知道了。小冰茫。」衛疏蒙輕聲笑了一下。

    「小冰茫，我的名字嗎？謝謝主人。我們融合以後，主要有兩種形態，一是完全狀態，二是半完全狀態。簡單來說，第一種狀態下，我不會像其他機械一樣存在於現實生活中，但你卻可以自由地使用我的全部能力；第二種狀態下，我的使用和普通機械沒有任何差異。所以大部分情況下，我們只能處於半完全狀態……」

    「一旦使用完全狀態，我們將必須至對方於死地。」衛疏蒙眼眸一冷，消失在精神領域，在現實中睜開了雙眼。

    「老大，你醒了？」董三川遞給他一杯水，「你都已經昏睡四個小時了。」

    「放心，現在已經沒事了。」衛疏蒙看着自己的雙手，並迅速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沒有發現任何異樣，他嘗試用心靈溝通的方式呼叫冰茫。

    小冰茫，我們不如和凡哥測試一下，看看我能把你操控到什麼地步。

    冰茫一與衛疏蒙進行融合，便獲取了他的記憶信息，二人共享對方的數據庫信息，他們在生理上、心理上，和精神上都達到了高度的一致性。

    是的，主人。我也想知道黑臉男的真正實力。

    什麼黑臉男？

    報告主人，你應該已經感受到陸皓凡內心散發的不安和不快的情緒了……

    「老大，我們談一談吧。」許久不開口說話的陸皓凡定定地望了衛疏蒙一眼。

    「正好，我也有事找你。川川，快跟來看好戲。」衛疏蒙一邊跟着陸皓凡去訓練場地，一邊給董三川使了個眼色。

    「以後這種事情，至少要商量一下。」陸皓凡對衛疏蒙的做法顯然有點意見，他在擔心他的安全。

    「保證以後不會了，凡哥。我們拉鈎還不行麼？」衛疏蒙的左手小拇指已經勾上了陸皓凡的右手小拇指。陸皓凡放鬆的左手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心臟一角。「凡哥，對不起。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以後不管做什麼事情，我都會和你們商量，不會自作主張的。」

    「老大，不過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麼把一個那麼大的機械，放在自己身體裏的？」董三川一手叉着腰一手放在嘴邊，牙齒正在輕輕地咬自己的手指甲。

    「川川，這件事除了我們三個之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切記保密。」陸皓凡用左手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董三川立即用兩隻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差點說錯話了。」

    「凡哥，你既然已經原諒我了，不如來檢驗一下實驗的結果。」衛疏蒙纏繞的手指離開陸皓凡的那一刻，一種說不出的難過，從他的心頭盪開。

    「你的身體沒問題了？你要和我對抗？」陸皓凡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因為入學以來，他內心固有的觀點一直都是，衛疏蒙很強，除了穆孝文能帶給他一點威脅以外，其他的同齡人完全不是他的對手。即使自己的能量光環有詭異之處，但卻對衛疏蒙一點作用都沒有，也說明了這一問題。但今天衛疏蒙居然開口挑自己作為對手……

    「凡哥，你覺得我很厲害，是因為我很少單純依靠機械之力與別人對抗。相反，如果當我只用這一種能力的時候，恐怕甲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把我擊敗。」衛疏蒙從來沒有否認過自己能力的發展是極度失衡的。

    「老大，不如我和你打，我還沒和你或者凡哥面對面的對抗過呢。」董三川的話把衛疏蒙嚇了一跳，「不行，不行。川川，你的機械之力已經是八級的水平，更何況還有和我等級相同的能量光環。純實力而言，我絕對不是你的對手。」衛疏蒙頓了一下，「凡哥，你到底準備好了沒有？」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純粹機械之力的對抗，來吧。」陸皓凡兩米左右的大型機械已經出現在他身邊，純黑色的機身在陽光下折射出霸道的黑色光澤。

    「斬風，初次見面，請多關照。」衛疏蒙露出一個微笑，朝大黑傢伙揮了揮手。

    主人，這不是改造我那貨嗎？

    斬風，第一次正式見面，以後要稱呼他為「老大」。

    斬風已經在多次訓練後，開啟了語音系統，並能與陸皓凡進行心靈溝通。

    知道了，主人。那我們今天要開啟多少的攻擊強度？

    70%，不要傷到他。

    咦，主人？好吧，可是我看對面那傢伙好像沒有那麼簡單。

    斬風成為陸皓凡的機械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對自己的主人有一定的了解。陸皓凡是一個很拼的人，他的求勝心不是一般的強，但卻又出奇的沉穩，總能在戰鬥中算準時機，給對手致命一擊，因此，他們的合作幾乎戰無不勝，在年級里所向披靡。斬風很清楚主人行事的風格，他不會做完全沒把握的事情，也不會做完全有把握的事情。準確的說，陸皓凡喜歡處於臨界點。這一次，斬風預估到對面的那個同類有一定危險性，並且危險系數極高，他原本應該用至少85%的攻擊強度來應付才對，而陸皓凡的反應，卻似乎在做一件完全沒把握的事情，斬風有些奇怪，但作為機械，它向來聽從任何指令。

    衛疏蒙左手一揚，一株與斬風幾乎等高的淺藍色植物呈現在三人面前。她有一根粗壯的主莖，從根部又分叉出無數條細長的分枝，漫天飛舞，極為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