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020至 第二十章 光之堡

    衛疏蒙所經歷的一切都是他每次回家的必經之路，他必須承受高強度的物理攻擊，穿越複雜的陣法，才能達到這裏。這裏不是真實的，也不是虛幻的。是存在於每一個人內心深處的強度防線，這一切不存在於現實生活中，所以衛疏蒙所受的外傷自然也是不存在的，然而這種精神力量帶來的傷害，遠遠超過了肉體。也就是說，剛剛衛疏蒙雖然沒有受傷，但他的身體已經承受了這些傷口所帶來的一切痛苦。

    現在衛疏蒙已經達到了泰清風的心靈深處。一個看上去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正背對着他，手裏正在折什麼東西。

    「師父。」衛疏蒙單膝着地，低着頭跪在地上。師父和老師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傳授任何知識給你的人，都可以被稱為是老師。然而在瑞特里星球，能被稱作為師父的人，對於每一個人來講，一生都只能有一個，師父有着比父親、母親，更加沉重而深刻的含義。

    「你回來了，不錯，速度又快了。」泰清風指的速度是衛疏蒙突破他一級心裏防線的速度。他鬆開手指，一隻藍色的紙鶴從他手中騰空而起，輕巧地拍打着翅膀。

    「沒有，師父。是您今天作弊了。」衛疏蒙舔了舔嘴唇，小聲說。

    「好小子，都看出師父作弊了。地又不是師父的腿，快過來吧。」泰清風轉過頭，向衛疏蒙招手。眼前的男子高大英俊，卻不修邊幅，亂糟糟的鬍渣，深青色的一頭捲髮蓬鬆地垂在腦後，梳成一根細長的小辮子，一直垂到腳踝。眯起來的眼睛是一種渾濁的灰藍色，看上去迷離而憤世嫉俗。

    「師父。」衛疏蒙的眸色依舊冷淡，但已經有了往日些許燦爛的光輝。他兩步並作一步走到泰清風面前，被站起來的泰清風一把攔在懷裏。泰清風至少有兩米三的身高，摟着衛疏蒙，就像抱着一個小娃娃。

    「居然提前了？」泰清風摟着衛疏蒙，立即感受到他身體上細微的變化。

    「是……應該是受了海獸的影響……」衛疏蒙坐在師父的腿上，神色有些不安。

    「你去惹那些獸類幹什麼？」泰清風擰了一下他的鼻子。

    「以後不會了……以後不會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師父，我這次回來是有事找您幫忙。」衛疏蒙藍眼睛眨了一眨，側在泰清風耳邊。

    穆孝文達到北極的時候，已經是出發第二天的下午，這裏荒涼偏僻，人跡罕至。他放下手中的小海獸，漫步在無邊的雪地里，這裏的風景雖美，但卻不適合穆孝文純光性的體質，不一會他就感到通體寒冷。他拿出取暖的機械設備，四處觀察這裏的環境。說來也奇怪，小白球一到這裏，就馬上不見了蹤影，應該是已經找到了回家的路，但穆孝文對光之堡的所在卻還是毫無線索。

    天，開始下雪了。穆孝文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他閉眼的那一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看到了一道清晰的光影射入自己的眸底。他倏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處在茫茫的雪地里，四周的一切和剛剛好像沒有區別，又似乎在細微之處有所不同，但他已經沒有時間在細心觀察了。因為迎面出現一縱列的弓弩手，他們撐着弓箭直直地朝穆孝文走來。穆孝文早已豎起保護屏障，在不會受傷的情況下，於弓箭隊中穿梭，錯綜的陣法在他幾個來回的試探中，悉數盡破。他停在原地，親眼看着所有的人在一瞬之間消失。淡金色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懷疑，他不確定自己看到的是虛幻，還是真實，穆孝文伸出雙手，用右手輕輕在左手掌心輕輕一划，鮮血迸濺而出，刺骨的疼痛從手心傳來，他收起了左手。忽然，面前的雪山居然緩緩向穆孝文傾斜，厚重的積雪已經還是灑在他的肩上，周圍寒冷的空氣讓他一時之間有被凍結了的錯覺。

    「跑啊！」一個輕柔而稚嫩的女聲傳入穆孝文耳中，接着他被一隻又軟又冰冷的小手拉了起來，那隻手一用力，自己便被拽到了她的跟前。眼前的女孩子看上去不到十二歲，鑽石一樣天藍色的雙眼正注視着穆孝文，銀白色的長髮梳成一個一根麻花，垂到腰間。她的眼睛和衛疏蒙的真像！清澈而明亮。這是穆孝文當下的第一個反應，然而她很美，是美。不是漂亮。美，不是完美，而是你覺得她外表上每一個細節都恰到好處，很自然，很舒服，給人一種想靠近的親近之感。包裹在女孩身上的能量光環，是穆孝文從來沒有見到過的七彩之光。女孩很自然地牽着穆孝文，拉他在山洞邊躲下。她輕柔的長髮掃過穆孝文的脖頸，一隻手翻過他受傷的掌心。「受傷了？」女孩從懷裏掏出一塊手絹，稍微替他包紮了一下傷口。穆孝文這才發現，冰天雪地里，女孩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單衣。

    「小妹妹，很冷吧？」穆孝文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我……我……」不冷。看着穆孝文柔和的眼神，女孩硬生生地把「不」字吞了回去。在穆孝文的印象中，他只對一個女性有深刻的記憶——他的母親。然而此時此刻，他知道，今天他見到的這個女孩，會成為他永久珍藏的秘密。因為在女孩的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種純淨的氣息。這種純潔之感，已經牽動了他細膩的情感。

    「你不要盯着我看了……」女孩低下頭，「你現在有兩個小時的時間，可以離開這個地方，兩個小時一過，這裏會自動封閉，到時候，你就再也出不去了。」話音剛落，女孩便消失在了一片蒼茫之中。

    「小妹妹……」穆孝文撿起散落在地上自己的衣服，

    「這是你想來的地方，能不能出去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一個男聲從天邊傳來，穆孝文握着衣服的手一緊。原來，這裏是光之堡。自己怎麼會在眨眼之間來到這裏。出去？難道這裏是結界？是領域？穆孝文思索之間已經把外套的拉鏈緊緊鎖了起來。這裏一望無際，到處都是積雪，踩過的腳印，沒有幾秒鐘，就會又被大雪掩蓋，絲毫找不到出口和破綻。

    「他出得去嗎？」泰清風用手指輕巧地點着幾個點，他每次點中一個地方，那裏的積雪便會更厚一分，甚至會出現一些手持武器的攻擊者。衛疏蒙坐在連綿的一座雪山上，翹着二郎腿身體靠在積雪上，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衣，任由大雪打濕了他黑色的發梢和衣襟，也不覺有一絲寒冷。

    「如果他出不去，就不配做我的對手了，就讓他埋在這裏吧。」衛疏蒙閉上眼睛，整個身體陷在雪地里。

    穆孝文發現這裏每一個地方都仿佛在別人的控制之內，而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毫無主動權。伏擊、陣法，無處不在，而且每攻克一個，又會再出現另一個。他雖然沒有受傷，但體能卻開始下降了。

    「你們是什麼人？」穆孝文扼住一個進攻者的喉嚨，看着他的雙眼漸漸泛紅，然後忽然整個人消失在空氣中。他們到底是不是人類，為什麼每一次受到進攻，他們都會直接消失在界面內。他們如果不是人類，又是什麼樣的存在。首先，他們是實在的，不是虛構的，子彈打在他們的身上會流血，會留下痕跡。但真正的人類，又怎麼會憑空消失在客觀實在的世界中？只有三種可能，第一，這不是客觀世界；第二，他們既不是真正的人類，也不是幻覺；第三，以上兩個可能同時成立。

    穆孝文忽然用能量光環向地底鑿出一個深洞，因為他發現這裏無法動用一切機械設備。地被鑿開之後，下面居然是懸空的，穆孝文縱身一躍，直達下一級的地層，他從儲蓄戒指里好不容易找到能夠燃起火焰的工具，划起一道火光，他把自己的手放在火光之下，發現這裏居然沒有影子！果然，光之堡，不是現實中存在的世界。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幾百年來，從來沒有人發現這個地方的存在，因為它根本就不存在！

    這裏既然不是真實世界，那麼這裏出現的一切自然也不是真實的，但他們卻能承載物質的力量，所以他們一定是有所依託的存在。既然不是物質，就只能是精神。穆孝文清楚地記得，來這裏之前，他曾經查詢過關於青合族人的資料。青合族人擁有與生俱來的控制之力，他們控制精神力量的能力超強，沒有人清楚這種強度達到了什麼境界。他們有沒有可能，控制自己的精神力量完全幻化成為一種結界，實施類似於物理進攻的攻擊呢？

    如果假設，自己現在被包圍在其他人的精神結界中，想要出去，就必須依靠精神力量，單純的物理力量是沒有任何作用的，穆孝文思索之間已經閉上了雙眼。

    「他竟然能催動自己的精神力量，這不可能，除非他是……」泰清風已經感受到了穆孝文在極力催動自己的精神力量，而更令他詫異的是，他竟然正在一點一點的做到了！除了青合族的人，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做到提前開發自身隱藏的控制之力。衛疏蒙也感受到了穆孝文的變化，不過他並沒有很吃驚，因為他一向認為對於有天賦的人而言，並不存在開啟能力的順序問題。「怎麼了？」

    泰清風眯起眼睛，「我知道他是誰了……如果這世上，有一個人能制服你，一定是他，我可不能讓他死。」

    「師父，您說什麼？」衛疏蒙沒有攔住泰清風，泰清風已經幫穆孝文打開了他的控制之力，與此同時開啟了精神結界的屏障。「師父，您居然肯輕易放他走？」

    「不放開他又怎麼樣，他既然已經發現了光之堡的真正含義，又開啟了控制之力，出去只是時間問題。」泰清風收起了結界，二人自然也回到了現實世界中。

    「他到底是誰？」衛疏蒙的眸子泛着清冷的光。

    「故人之子，以後你會知道的。」泰清風忽然嘆了一口氣，「不知道他怎麼會來到瑞特里星球。」

    穆孝文已經回到了現實世界，他躺在雪地里，發現掌心的傷口已經癒合了，或者說，他其實從來沒有過肉體上的傷害，所有的攻擊都作為精神攻擊的一部分，讓他身心俱疲，幾乎快睜不開眼睛。很累，和單純的物理消耗有着很大的不同。與此同時，他隱隱發覺自己體內有一股新的能力被激發出來，是控制之力？不管怎麼樣，光之堡的秘密已經被挖掘出來，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返回玩具宮，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訴校長，或許很快就會有幫助袁斌的方法了。他不敢久留在冰寒之地，搭了一班時間最近的快軌車，匆匆離開極地。

    穆孝文靠在車窗邊，眼見茫茫雪域逐漸變為了蒼茫的森林，心中不禁有一絲失落，如果光之堡的一切都是精神力量所幻化的，那麼那個女孩一定也是不存在的，可是，為什麼會覺得她如此真實，又如此貼近？自己又會是在誰的精神結界之中呢？她又為什麼要幫助自己？帶着所有的疑惑，穆孝文很快昏睡在座位上。

    「我知道你現在有很多疑惑，不必睜開眼睛，你看不到我。」泰清風的聲音毫無預料地在穆孝文腦海中出現，穆孝文打了個激靈，但聽話地閉着眼睛。「光之堡的秘密，你可以用來救你的朋友，但不要再告訴任何無關的人。你不用懷疑，你剛剛便是在我的精神結界中，也是我幫你開啟了你的控制之力。你不需要知道，我為什麼幫助你。這對我而言，只是舉手之勞。」穆孝文聽懂了泰清風的話，很想開口問他，關於精神結界的事情，卻不知從何問起。

    「你在我的精神結界中所看到的一切，無論是否真實，在現實生活中也一定有所依託，你明白了嗎？任何能被具象化的精神力量，都不是虛無的存在。多說無益，我已經幫了你太多。」泰清風能夠輕易知道穆孝文心中所想，忍不住開口替他講解。

    「前輩？」穆孝文隱約感知他已經走了，又仿佛沒有遠離。「謝謝前輩，我會保守秘密的。希望，我們有一天能在現實中相見。」泰清風忽然露出一絲欣慰的微笑，他不由得多看了穆孝文兩眼，你長得真像你母親。但那雙金色的眸子，簡直和你的親生父親一模一樣，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