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錢利益的引誘下,人的行動效率總是會比平日裏更高上一些。筆神閣 www.bishenge。com當沈敏再次來到望仙橋秦府時,便看到許多廂軍已經在院子裏剷平花草樹木了。
「官家聽了三郎對這裏的改建計劃後很是滿意,還特意調撥了雄武營的軍漢供我們驅使。他們一向聽命於修內司,對於這種改建修繕庭院的活計熟悉的很,帶隊的都頭已經說了,這種程度的改建不會超過1個月的。」
沈敏轉頭看去,才發覺張世庸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身後,他心中折算了一下,發覺一個月後也要到7月20日左右了。於是不免開口回道「這樣的程度還是慢了些,等到他們幹完這些粗苯的活計,我們還要找人對內部裝飾一番呢,等到這裏可以正式運營時,豈不是要到八月中下旬去了?夏糧我們可以錯過,可秋糧我們絕不能錯過,不然我們無法向官家交代啊。」
張世庸原本輕鬆的神情也變得緊張了起來,他一邊尋思着,一邊說道「雄武營的軍漢是只能幹粗活,不過修內司的工匠干裝飾的活計還是沒有問題的。要不然我回去向張閣長說說,讓閣長去修內司討一隊工匠過來,讓他們來幹這些精細活計,那麼我們就能節約下不少時間了…」
沈敏看着他笑了笑說道「怎麼幹我就不管了,我只要大兄在下月15日前能把這塊地方交給我們使用就成。大兄,該花的錢還是得花,不能因為修內司和雄武營是免費的,咱們就一點花銷都不出啊。
官家只給了我們六個月的時間看效果,按照官家每月支給我們的一萬貫計算,這每一天都價值3、4百貫,你讓他們給我們提前一天,就賺到了3、4百貫。想想這事要是干失敗的後果,這錢就是全補貼給這些軍漢、工匠和管事,對於我們來說也是值得的啊。」
張世庸之前還在為能夠免費使用雄武營而沾沾自喜,對於管着錢物的他來說,能夠節省下每一分都是好的。不過這一刻他終於反應了過來,他這個管理錢物的職位是同期貨市場掛鈎的,要是期貨市場失敗了,他的職位也就沒有了。而且官家未必會對花了錢卻辦不了事的自己輕輕放過,要是查出賬目上有什麼問題,他可真是無法推脫了。
心中反覆衡量了幾遍之後,張世庸終於壓住了心頭的些許驚慌,認真的對着沈敏說道「多謝三郎提醒,下個月15日前,我一定能讓他們把這裏交出來。好了,咱們還是進去說話吧,柳直、汪權和周通判派來的人都在裏面了。不過三郎身後的這兩位是?」
沈敏指着自己身後的兩位說道「這位就是太平坊張家金銀鋪的代表張宗亮,這位是濟民銀行的代表胡明泉,他們今後就是我們期貨市場的合作夥伴。
我想了一下,今日這會議主要就是談期貨市場運行的一些規則,那麼這兩位自然也要過來參加。畢竟我們這期貨市場,最重要的還是關於錢糧結算交割的問題,要是錢糧交割不夠及時,外面的人就不會入場,而我們也有可能要自己賠錢,因此不可不慎重啊。」
張世庸認同了沈敏的解釋,讓開了通道後說道「那麼大家就先進去客廳,坐下慢慢談好了…」
對於參加今日會議的大多數人來說,這大約是他們這輩子第一次以平等的身份同別人進行討論,他們可以毫不隱瞞的捍衛自己的利益,而不必顧及其他人以道德標準來譴責自己,或是以權力壓制他們表達自己的意願。
因此這場會議拖得時間很是漫長,從早上一直開到了黃昏。而在整個會議召開的過程中,既有激烈的爭吵,也有溫和的協商。不過當眾人通過艱難的協調,決定出了十九條樸素的原則後,人人都鬆了一口氣,沒有人對這十九條原則再表示出什麼堅決的反對意思了。
看着張世庸親自譽寫了一遍這十九條原則後,沈敏就提起筆在上面首先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把筆遞給張世庸道「所有人都上來依次簽名,這份辦法就正式生效了。今後我們各家之間出現了什麼問題,就按照這十九條原則進行協調…」
張世庸趕緊制止了他道「簽完字後交給官家過目,才算是正式生效。今後有敢不按照這辦法協調的,官家自然會下令懲辦。不過我想大家一定不會想要其他人插手的,一旦這辦法失去了效力,那麼今後這期貨市場的事就沒人能夠再做主了。」
眾人沉默而又緊張的依次上前,從張世庸手中接過毛筆,在鋪開在桌上的辦法上小心翼翼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只是輪到臨安府衙派出的兩名吏員時,兩人不由猶豫的說道「我們只是代表通判前來開會的,這由我們來簽名是不是不好?」
沈敏看了一邊的張世庸一眼,對方立刻配合的說道「周通判既然沒有參加,自然輪不到他來簽名。而你們現在是代表臨安府衙而不是周通判接受辦法,自然就該你們簽字。更何況這份辦法我今日就要帶回宮內,到時呈報給官家面前,沒有你們臨安府衙的代表簽名,你們周通判難道還會感謝你們不成?」
兩名吏員互相看了一眼,終於還是接過了毛筆,在眾人的名字後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張世庸頓時小心翼翼的把辦法拿在了手裏,一邊再次審核着上面的語句是否通順,一邊等待着紙上墨跡的真正干透。
沈敏正想着和眾人再說上幾句,以拉近些同他們之間的關係時,卻聽到一名僕役站在門外通報,說是張府有人前來尋找張宗亮了。沈敏有些好奇的陪着張宗亮出了門,卻聽到了一個讓他震驚不已的消息,張保張太尉於午後小睡時故去了。
張宗亮臉上的神情變化了數次,好久才醒悟了過來,反身向沈敏拱手告辭到「家中出現了這樣的變故,宗亮只有先告辭了,有什麼事,都放到日後再說吧…」
看着張宗亮匆匆離去的背影,沈敏發覺自己都不知該做什麼了。雖然他同這位張太尉見面的次數並不多,但是他對這位的觀感卻並不差,起碼這位自始至終都沒有忘記自己的出身,對他這等出身的人也沒有以權勢壓迫的意思。
為張保的去世感嘆了數息之後,沈敏突然反應了過來,這樣一來張循王兄弟一輩的人算是都故去了,曾經煊赫一時的清河張氏,眼下居然找不出一個能夠主持家族的人物來,看來張氏的分裂倒是不可避免了,張家金銀鋪這下確實是無法擋在自家銀行之前了。
站在台階上的沈敏繼續陷入了思考如此一來,南渡之後的中興四大將家族,眼下也只有吳璘在四川支撐着了,淮東、淮西、京西三鎮的武將集團,算是終於被趙構和秦檜徹底摧毀了。
沒有了足以帶領這些軍隊上陣的核心,曾經固若金湯的兩淮防線,也就成為了各自為戰的小團體。這樣的小團體固然是威脅不到趙構的皇位了,但同樣也抵達不住北面的金軍大舉入侵。也難怪金人南侵的決心會一日大似一日了。
「想不到張太尉這就去了,真是讓人不甚唏噓啊,我還記得紹興初和議沒成前,太尉為陛下守衛時的英姿,那時候的太尉可真是威武不凡啊…」
張世庸在沈敏邊上感慨了一番之後,便轉頭對着沈敏說道「愚兄也要趕回去給官家匯報今日的會議了,這邊改建裝飾的事,愚兄會抓緊的,三郎你還是想想怎麼把這市場操辦起來吧。接下去愚兄便只能靠你了,咱們現在可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啊。」
在秦府大門處,沈敏送走了張世庸後,不由抬頭看了看遠處落在皇城城頭的橘紅太陽,方才回頭對着自己的親衛們平靜的說道「咱們也回了吧。柳兄、汪兄你們住在何處,可要同我們一起走嗎?」
柳直搖着頭回道「張內侍給我們安置的住所就在左近,沈兄請自便吧。」
沈敏望了一眼,隨即點了點頭道「若是住的有什麼不便的話,可儘管向我開口。李公的弟子,我總要看顧一二的。」
望着沈敏帶着從人離去的背影,站在柳直身邊的汪權不免有些不滿的說道「這沈三郎也未免太喜歡拿喬了,他比師兄的年紀小這麼多,如何對師兄這等口氣,真是讓人不快。」
柳直轉過身來,在他頭上拍了拍說道「你這是為自己不快,還是為師兄不快?你現在好歹也是有職司在身的人了,不要想的如此小氣。若是有這個精力,還是儘快把算盤的口訣整理出來。正如三郎所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要是出了什麼岔子,師兄可救你不得…」
張保的去世雖然不及其二兄那麼牽動朝中人心,但是就送葬的富貴排場而言,卻一點都不遜色於宗室皇親。張氏雖然是陝西人,但現在陝西卻在金國手中,自然無法歸葬故鄉。而張氏同樣無意下葬於臨安,於是最終還是選擇送葬於建康府。
在送葬的那一日,沈敏特意帶着李芸娘前往路祭送行,以她的身份自然是無法入府弔唁的,只能在路邊為太尉送行了。送走了張太尉,返回府中的路上,沈敏突然向着李芸娘道「張太尉生前把你託付給我,說是讓我給你找個好歸宿。從你今日起你可以好好想一想,日後究竟想要做什麼了,想到了便來告訴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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