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你把別人的飯局邀請當作一場鴻門宴也就算了,結果自己還興高采烈的趕來了……甚至為此不惜推掉了之前的飯局。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鴻門宴是誰家在辦什麼喜事呢,讓你這麼上杆子的衝過來。
接受到池雪眼睛裏面傳遞過來的消息,林初一端起面前的檸檬水喝了一口,雲淡風輕的出聲說道:「他就是這樣。」
林初一隻能用這樣寡淡無用的語言來安慰好朋友,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再說,和自己承受的那些相比……這又算得了什麼呢?
之前用眼神示意讓你們趕緊離開,你們偏偏想着要坐下來。現在能夠體諒到我的一番好心了吧?
我那是為了救你們的命吶!
「江先生還真是……與眾不同呢。」池雪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卻不敢再輕易說話招惹江來。她怕這個男人一句話頂過來,自己又要被憋得個死去活來。到時候找誰說理去?
倒是宋朗對江來越發的有興趣了,笑呵呵的看着江來,說道:「江老師快人快語,實在是令人欽佩。」
「你不要總誇我。」江來看了宋朗一眼,出聲說道。自從這個男人坐下來之後就開始對自己進行花式吹捧,好像有什麼事情想求自己幫忙似的。「你們家古董也破了?」
「……沒有沒有。」宋朗笑着擺手,說道:「我爸雖然也收藏了那麼幾件,但那都是些小玩意兒,不值得讓江老師親自動手。」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對我有什麼企圖呢。」江來這才放下心來。
施道諳說過,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對於那些莫名其妙對你好的人,你一定要小心謹慎。
江來時刻把這句話記在心裏。
「……」
林初一也實在不忍心看着自己的朋友被江來「蹂躪」了,清了清嗓子,故意看着宋朗和池雪出聲問道:「對了,聖誕節在我們餐廳做藝術展的事情你們倆商量的怎麼樣了?」
池雪看向宋朗,不確定的說道:「要不,咱們倆再找個地方去聊聊籌備藝術展的細節部份?」
宋朗點了點頭,說道:「正好這件事情初一也要知情,不如就在這裏聊吧。初一對藝術展有什麼想法?」
林初一搖了搖頭,說道:「基礎的審美我有,但是到底要怎麼樣操辦一場實驗藝術展,這就不是我的強項了。」
「初一太謙虛了,你一手操刀辦了那麼多場展覽,特別是最近的這場「大國重器」瓷器展更是現象級的,在整個世界都極具影響力,一家餐廳的藝術展還不是手到擒來?」宋朗看向江來,像是想要尋找一個攻守同盟似的,說道:「江大師,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別問他。」林初一急忙出聲阻止。
發現自己已經晚了一步,又微笑着對江來說道:「江老師可能對實驗藝術不太了解,就不要為難他了。」
「我了解。」江來很是輕蔑的掃了林初一一眼,說道:「所有的藝術都是相通的。實驗藝術,確定來說就是一種「有待檢驗」的藝術狀態。實驗藝術家們認為藝術不再僅僅是視覺愉悅、陶冶情操方式的審美客體,而是強調主題核心表達的確切性與有效性,重視與審美主體有相互依存和互相推動的辯證關係。通俗點說就是,試圖讓藝術更接近現實生活,為公眾提供更加豐富的幻想空間。」
「我在佛羅倫薩看過被譽為「新藝術大師」的alessio的實驗藝術展《語言暴力》……」
終於說到自己擅長的領域了,宋朗激動壞了,搶話說道:「啊?江大師去看過alessio的《語言暴力》?alessio是我非常欣賞的實驗藝術家,它被稱之為實驗藝術的「開荒者」。他之前的《靜默》、《泥土》、《時間旅行》等展覽我都去看過,驚為天人……《語言暴力》被稱之為他近十年來最偉大的作品,也是實驗藝術的一個新高峰。可惜我當時正在美國忙活一些私人事情,不然我一定飛到佛羅倫薩去現場欣賞。」
「幸好你沒去。」江來淡淡說道。
「為什麼?」宋朗疑惑的問道。
「整個展覽的牆壁上面或者每一個角落都用石膏、畫筆、稻草、廢報紙、鐵絲等各種材料製作出一張又一張醜陋的大嘴巴,還有的就是各種語言各種文字堆徹起來的數字展示板,你走進去就像是走進了一張由無數嘴巴包裹着的狹窄世界,每一個人都在你的耳朵邊說着稀奇古怪的話……」
「對,這就是alessio所要表達的語言暴力,空間裏面所展示的一切都是為了表達《語言暴力》這個主題。」宋朗忍不住要替自己的偶像反駁。
這個傢伙,還當真以為自己無所不知呢?
叫你一聲大師,你就當真以為自己是大師了?實驗藝術這一塊你不了解的話,還是儘量少開口吧,免得被行家笑話。
「所有的藝術都講究一個「審美」,所謂審美,就是先要有美好的東西給我們欣賞。譬如我們經常掛在嘴邊的唐詩宋詞,元曲都差了一大截,因為存世的精品太少了。還有蘇黃米蔡四大書法家的字,蘇軾天然,黃庭堅勁健,米蒂縱逸,蔡襄蘊籍。各具儀態,各有風骨,千百年傳承下來,仍然讓人觀之賞心悅目。」
「至於我們所熟知的《清明上河圖》、《洛神賦圖》、《五牛圖》、《韓熙載夜宴圖》等等名畫,歷經千年,傳承百代,你們有沒有發現它們過時了?或者說再看時已經不美了?還有我前段時間修復的《童子戲水瓶》,在嘉士德拍賣出數億天價的《鬼谷下山》元青花,它們好不好看?」
「美好的事物讓人心生嚮往,讓人百看不厭。alessio的《語言暴力》毫無美感,牆上的畫線條拙劣,猶如兒童鬼畫。地上擺着的那些嘴巴更是劣質噁心,讓人戾氣突升,恨不得一腳把它們踢飛打爛。alessio的《語言暴力》展就和那些用嘴巴叼着毛筆寫字的所謂書法大師、架起一條腿撒尿的小狗沒有任何區別,完全沒具備審美格調和藝術魅力。只有概念,沒有內涵,這樣的人也配稱為「開荒者」?那麼證明你們這個實驗藝術領域……下限到底有多低?」
「江來,你到底懂不懂……」
「實驗藝術不是沒有好的展覽,我在波蘭看過的《無盡》、在巴黎看過的《火柴》、包括在昆城看過的《蠱》……這些實驗藝術展覽無論是內容、形式還是主題概念,都極其優秀,引人遐思,讓人流連忘返。特別是《無盡》,我連續去看了三天,才最終明白這場展覽真正想要表達的意義。好的作品會促使你成長,會讓你有所收穫。」
「……」
宋朗即是憤怒,又是震驚。
憤怒的是,江來竟然敢在自己擅長的領域來挑戰自己的權威?你以為我學的這麼多年實驗藝術是假的?你以為我的那些國際大獎是拿錢買回來的?
震驚的是,江來確實是懂得實驗藝術的,他的品評言之有物、他的觀點犀利鮮明、他看過的每一場展,走過的每一座城市……
他確實比自己更懂實驗藝術。
林初一看着宋朗萎靡不振呆若木雞的神情,輕輕嘆息,說道:「就說讓你別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