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淡一出手,雙方差距可真是立竿見影啊。
他們之前鬧騰這麼久,卻遠不及這一刻來的震撼。
朝野上下,士林,全都感到不可思議。
這...這人都怎麼呢?
之前的三皇六帝,還可以看做是大家一塊拍皇帝的馬屁,雖然有些不要臉,但是有幾個溜須拍馬之人要臉。
能夠理解的。
但拿着翰林院大學士的文章當廁紙,這在以前是難以想像的。
這不僅僅是對翰林院的羞辱,這甚至對整個士林的羞辱。
鄒永德他們也漸漸意識到,這情況似乎有些不太對勁,郭淡可是忽悠不了這麼多人,干出這種要冒風險的事。
這不是拍馬屁,這就是羞辱他們啊!
說是犯上作亂,一點也不為過。
東閣
「可怕!」
許國直搖頭,道:「這真是太可怕了,在那報刊上可是刊登着王珏的文章,以前多少人將他的文章奉若神明,可這轉眼間,他的文章就成為了廁紙。」
陳有年道:「目前此事朝野上下都為之震驚,我們是不是該做些什麼。」
不少朝臣開始要求捉人,這麼下去可是不行,翰林院大學士的文章被拿去當廁紙,這簡直就是羞辱朝廷,要是再不制止的話,今後可就沒法玩了。
這都不捉人難道等着過年啊!
申時行微微有些冒汗,他也被嚇到了,仿佛天崩地裂已是近在眼前。
王錫爵反問道:「可是我們又能做些什麼?如今民心如此,倘若我們輕舉妄動,只怕這會引起更大的風波啊。」
申時行點點頭道:「是呀!說不定郭淡就等着我們這麼做。」
「那可如何是好啊!」陳有年哀嘆一聲,關鍵是沒法動郭淡,動這些小腳色,只會給郭淡可趁之機,又道:「怎麼會鬧成這樣。」
他認為郭淡這回也如以前一樣,大家保持一定默契,我罵幾句,你佔便宜,大家雙贏。
他並不知道,所謂的雙贏,就是肥宅贏兩回。
而坐在最末端的曹恪突然道:「也許這還只是一個開始。」
申時行愣了下,道:「你此話怎講?」
曹恪道:「郭淡目前還只是對人不對事,但若只是如此的話,他犯不着鬧得這麼大,而之前翰林院的大學士都是借禮教來攻擊他,他肯定是要針對禮教的。」
申時行聽罷,心道,是呀,我怎麼將這事都給忘了,偷偷與許國、王錫爵對了對眼色。
他們是早有準備,關於這事他們是有討論過的,但討論是一回事,發生之後又是另外一事,這真是太震撼了。
目前還只是在京城鬧鬧,但是郭淡之前等那麼久,兩三個月不出聲,並且在各地製造對皇帝不利的輿論,這顯然是要讓全國都鬧起來。
剛開始就這麼可怕,那麼下一波......!
「動禮教?」王家屏道:「我可不信他有這麼大的能耐。」
陳有年道:「如果郭淡是這打算,那我們決不能讓他得逞。」
申時行是真的怕了,心道,你行你上,反正我不跟。
曹恪也沒有做聲。
他認為郭淡馬上就會給出答案。
如這種事,一旦開始,肯定不死不休,決不能就此為止,要是這樣的,彼此都無法交代。
這肯定是要有一個結果的。
......
一諾牙行!
久違露面的劉藎謀今日突然出現在總經理辦公室。
「你最近可是要少出門,外面人人都想買你的命。」
劉藎謀笑吟吟道。
其實他早就回京,但是他一直躲着得,就是秘密印刷接下來要發的報刊。
郭淡心裏清楚,五條槍裏面肯定有內鬼,而這絕對是機密中的機密,若是事先透露出去,可能會增加一些不確定因素。
「這還用你教,你我最近什麼時候出過門。」郭淡呵呵一笑,又道:「都準備好了嗎?」
劉藎謀道:「早已經準備妥當,但你確定要發嗎?一旦發行,可就真的沒有迴旋的餘地。」
郭淡笑道:「你會介意將敵人逼到角落裏面,不給他迴旋的餘地嗎?」
劉藎謀道:「但他們也可能拼死一搏啊!」
郭淡呵呵道:「這正合我意,我這回就是要整死他們,如果他們現在求饒,我反倒是有些難受。」
一日後。
申府。
「岳丈大人,郭淡出招了。」
曹恪快步來到後堂,將一張報紙遞過去,道:「岳丈大人,您看。」
申時行趕緊接過來,打開一看,念道:「一個禍害千年的謊言---獨尊儒術!」
這一看標題,申時行就是一陣頭暈目眩。
都有些不太敢往下看了。
文章的開篇就是華夏民族視作一個人,將思想分為四個階層,儒家思想乃是修身之道,法家思想乃是齊家之道,探索自然,發展科學乃是治國之道,而經濟發展才是平天下之道。
生在春秋戰國時期的孔孟,提出仁義禮智信是對的,說他們是聖人,也沒有錯,但是同時文章中也認為在漢朝時期,華夏民族就已經完成了修身,在隋唐時期的《開皇律》、《貞觀律》和《永徽律疏》之後,就完成了齊家。
可是,自此之後,整個華夏民族便是停止不前,陷入一個循環中。
而原因就是獨尊儒術。
而獨尊儒術的原因,就是因為一直以來掌權的都是儒生,他們為求自己權力、名望,不惜以天人合一,天人感應來要挾天子。
如今真正統治天下,不是天子,而是獨尊儒術。
順儒則亡,逆儒則昌。
作為一個分析師,郭淡當然不會忘記自己的看家本領,列出各種數據來證明這一點,文章拿出漢唐明三朝來進行全方位比較,同時又以萬曆十五年為分界線來進行對比,比較的對象就是百姓。
這些數據全都是儒家自己統計出來的。
總結起來就一點,萬曆之前,這明朝普通百姓生活與漢唐相差無幾,但是萬曆十五年前後進行對比,卻又是相差甚大,國家和百姓的財富驟增。
文章道出其中原因就是因為當今聖上不顧自己的統治地位,賭上一切,也要捨棄儒家的治國思想,力求探索自然,發展科學,發展經濟,才有得如此進步,而這恰恰就是陛下之前儒家眾人唾罵的原因。
甚至郭淡還以嘲笑的口吻,難道我們華夏民族已經愚蠢到,連一句「小人拜見大人」也要學上一千年嗎?
同時,文章中還闡述,正是獨尊儒術,扼殺了華夏民族的年輕人,儒家這小瓶子又如能夠裝得下千千萬萬的年輕人,更別提自私貪婪的他們,已經霸佔着一切,還矇騙年輕人供他們驅使,滿足他們的虛榮心。
上千年來,多少的年輕人寒窗苦讀十年,卻無出頭之日,而如今在衛輝府,在開封府,在彰德府,全都是年輕人的天下,原因就是在那裏,學問百花齊放,給予年輕人更多的發展空間。
都是陛下給予我們年輕人機會,郭淡就是最好的證明,當今陛下啟用郭淡這個牙商贅婿,這件事從根本上就是反對儒家思想,但是卻取得巨大的成功。
若沒有陛下開明和決心,郭淡最終也只能默默無聞,虛度一生。
獨尊儒術對於我華夏民族而言,已是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翰林院大學士的文章就是廁紙,而士林就是一個茅坑。
當今天子已然看破他們的把戲,當今聖上正在為大明百姓,為我華夏民族而戰,而我們也將為陛下而戰。
「完了!」
看完之後,申時行手一攤,報紙掉落在地上,「徹底完了。」
曹恪撿起報紙來,思索片刻,道:「我倒是覺得郭淡還是對儒家思想網開了一面。」
申時行抬頭看向他。
曹恪道:「他並沒有完全否定儒家思想,他只是將儒家思想放到修身的位置上,他其實可以做得更絕一點。」
申時行怒哼一聲道:「那是因為他知道完全否定儒家是根本無法做到的,只會給予我們更多反擊的機會,而且他在外交方面,也是極力推崇仁政治國,他又怎會否定自己的建議。」
曹恪沒有做聲。
他本想忽悠一下申時行,哪知這老丈人還沒有糊塗。
他心裏十分清楚主要還是因為外交,剛剛說對外推廣仁政,結果內部就否定這一切,這顯然是行不通得。
但如果將仁政放到修身上面,反而還可以給予周邊政權一個標準,你是處於修身階段,還是處於齊家階段,反正我是站在第五層,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教你們。
不得不說,這確實非常妙。
可申時行是真的沒有心情去細品,他此時已經是心亂如麻,他知道這篇文章會帶來怎樣的後果,儒家思想已經是危在旦夕,而他可是學了一輩子的儒家,已經是深入骨髓,他沒有想到,郭淡會做得這麼狠,他以為郭淡可能只是針對禮教方面。
「你可有辦法擊敗郭淡?」申時行突然向曹恪問道。
曹恪搖搖頭道:「我們已經是大勢已去,百姓是不可能站在我們這邊,而以郭淡的財力,他能夠在一日之內,就讓天下百姓讀到這篇文章,百姓也必然會支持陛下,岳丈大人您現在應該立刻做出決斷,堅決擁護陛下,擁護以科學和發展為路線的治國之道。」
申時行道:「我絕不會這麼做,我能擁有今日之地位,全憑儒家思想,我若這麼做的話,豈不是忘恩負義。」
曹恪道:「岳丈大人,您在當時有得選嗎?如果商人也能夠成為首輔,以您當初家庭,您還會選擇四書五經嗎?」
申時行一怔,竟無法反駁。
曹恪又道:「這官職是小,名聲是大,倘若岳丈大人不立刻做出抉擇,將來也可能會遺臭萬年,另外,內閣一直是支持陛下改革的,若是內閣現在站出來堅決支持陛下,反而能夠因此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