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升這個師兄做的也算相當稱職了,大晚上還跑去山下買回兩個蚊帳,當晚就給師姐和師妹掛上了。
以前只有師姐在,王升睡裏屋也習慣了;現如今多了遲雯,王升也不好意思再跟她們同室而眠,乾脆搬了個蒲團,去院門處打坐修行。
打坐本就能代替睡眠,而且王升也擔心遲雯會在半夜溜走。
連續下山兩趟,確實對自己修行有些影響;王升之前已經摸到了結胎境的門檻,現如今花費了整整一夜,才勉強找到了當初在李宅那次感悟的狀態。
所謂結胎,便是『自結內胎』。
修道追求的是天人合一、與道相合,但那是比較高深的境界,並非隨便說說、幾次頓悟就能觸及。
凝息境時,修士自天地間開始吸納元氣化為己用,按各自心法將元氣化作各自真元;
到了聚神境,靈念體悟天地、自然,開始於蒼冥之中追尋道之痕跡,讓自身與天地初步相融。
但若是真元與靈念不斷增長下去,拋開瓶頸與各個修士的潛力極限不談,最終的結果是融於天地間,塵歸塵,土歸土,化為天地元氣的一部分。
故,這並不算完成築基。
修士去修道、去體悟自然,本質上是為了讓自身得到升華,追求的是自己飛仙成道。
所以,結成內胎,自主掌控與天地之間的關聯,該與天地相融時能融於天地,該與天地隔絕時就切斷聯繫。——這就是結胎境對修道的意義所在。
那何為內胎?
其實這只是一個比較抽象的說法,並不是要在肚子裏結出個小人兒,是指的道軀周天圓滿,自稱內周天循環。
結胎境前,王升吸納元氣是通過周遭穴位;邁入結胎境之後,是內周天與外周天相連接,從天地間汲取元氣。
凝息境修士,吸納元氣仿若酒盅飲酒;聚神境修士,吸納元氣好似海碗猛灌;結胎境修士則是將自己泡在元氣缸裏面,全身各處一同吸納。
如何能完成完滿無漏的內周天,就是王升此時所努力的方向了。
《純陽仙訣》中有四句真言對應此境界:
玄牝藏蘊,動靜自然。
仙脈封閉,辟穀歸元。
簡單理解一下,就是反覆強調了保持『純陽之體』的重要性。
確實,像王升這種重生之後就上山修道,蘊養了四年的『陽剛之氣』,想要邁入結胎境就會簡單一些,也更容易達到『圓滿』境界。
換成施千張那種三天兩頭沒事去髮廊燙腳、洗腳城摁頭的,結胎境就是個不小的門檻。
不知何處傳來雞鳴聲,喚醒了入定的王升。
睜眼時,天地清明,朝陽自山間而起,白雲卷舒不羈。
王升靈念掃過,感應到了在炕上打坐的師姐,以及在蚊帳中熟睡的遲雯。
他輕手輕腳回屋裏拿了道袍,把大褲衩換成了練功服長褲,又悄悄離開屋子,帶上院門,去紫霄宮領早餐了。
在小院可以穿的隨意些,但在山中走動還是要注意自己的儀態,別給師父抹黑丟臉。
周應龍像是早知道王升回來,在餐廳蹲守着;見到王升之後連忙迎了上去。
「王師弟,早啊。」
王升也有些納悶,之前也沒感覺周師兄這麼熱絡,莫非……
是對自己師妹有意?
「周師兄早,」王升笑着應了聲,看周應龍一陣不好意思開口,主動問了句:「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周應龍咳了聲,目光朝着一旁掃了幾眼,音量也不自覺的低了些,「昨晚我思索了一夜,總算想明白了『達者為先』的道理,王師弟,我正經的問一句,可否指點一下我劍道修行?」
王升眨眨眼,略有些遲疑。
周應龍忙道:「不會耽誤師弟太多時間,師弟什麼時候練劍就給我發個微信,我去旁觀一下就好。」
「師兄不必如此,咱們就定個時間,隔天便切磋一次劍法吧,」王升笑着說了句。
有個人能陪自己練劍,其實也不是什麼壞事。
周應龍連聲答應了下來,心底一塊大石也算是落了地,還熱絡的要請他們吃早飯,然後尷尬的想起紫霄宮的餐食此時都已是免費供應。
提着兩份清粥,幾個素包,王升飄然回了小院。
遲雯已經起床了,昨晚八九點睡到現在,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穿着睡裙站在屋門旁,不斷打量穿起道袍的王升。
「師姐師妹,過來吃飯了,」王升招呼一聲,一陣淡淡的清香飄來。
師姐哼着小調,挽着濕漉漉的頭髮,從牆角的『浴室』轉了出來,見到早飯頓時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不做飯就能吃飯的人生才有幸福感。
遲雯抿着嘴站在那,長發有些糟亂,小臉也有些泛白。
王升又喊了句:「過來吃點東西吧,山上吃的比較素淨,不會積累過多的油污雜質,有利於初期修行。」
牧綰萱則直接多了,走過去把師妹直接拉了出來,安排在矮桌旁坐下。
王升莞爾輕笑,飄然去了院門處打坐,剛入定,就聽身後傳來了遲雯的抽泣聲。
「師姐,我……」
「嗯?」
牧綰萱雖有些無奈,但也只能耐心勸解;王升並沒有多做什麼,一切隨遇而安,也不必多去強求。
又是一日打坐參悟,王升漸漸的摸到了內成周天的關鍵,牧綰萱則花費時間幫師妹做飯、洗衣,還特意帶遲雯在附近轉了轉,讓她散散心。
師姐到底是溫柔的性子,哪怕知道師妹是『戴罪之身』,也想着能讓她快些振作起來。
傍晚時王升起身,將聞淵劍拿在身前立了片刻,而後長劍出鞘,卻是舞了一段快劍。
一直到周天星斗浮現,王升方才停下舞劍,站在那仔細感覺着什麼。
這種感覺十分玄妙,萬物與我共生卻不與我共體,天地與我共存卻不與我共情,而後隨手甩出一劍,化出了一道劍氣,斬斷了數十米開外的樹杈。
似乎,自己已經找到了結胎的那種『狀態』,悟通了自己結胎之路。
接下來就是細細的體會,小心翼翼的向前邁出這一步了。
隨手一甩,聞淵劍準確的落入了幾米外的劍鞘中,穩穩的插在地上。
啪啪啪……
身後傳來了師姐鼓掌的響聲,王升扭頭看去,卻見師姐和師妹正在院門處排排坐,遲雯小臉上寫滿了驚嘆。
「心情好點了?」
王升負手而來,笑着問了句。
遲雯小臉不免有些灰暗,但並沒有不理人,點頭應了聲:「嗯。」
「師姐帶你看過師父住的地方了嗎?」王升指着一旁的側屋,「師父這段時間去突破境界了,具體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趕回來,你安心在這裏等就好,但凡有什麼需要,就對我開口,不必客氣什麼。」
遲雯咬了下嘴唇,眼淚又決堤一樣流了下來,讓一旁牧綰萱有些手足無措。
「為什麼……明明我們只是剛認識,我做了錯事……你們還要對我好……為什麼要這樣……」
王升和牧綰萱對視一眼,兩人目光中也流露出少許無奈。
慢慢來吧,小師妹也算是遇到了人生坎坷,只能等她自己邁出這一步了。
又一日,周應龍持劍而來。
這傢伙還特意打扮了下,穿了一身綢面的道袍,頭髮也豎起了道箍,手中還提着一把冒着靈光的古劍。
王升也換上練功服,把事前準備好的木劍扔了過去,言道:「咱們只切磋劍法,不可在劍上注入真元……若是這木劍弄壞了,師兄你自己去削一個。」
「好,」周應龍笑了聲,而後就急匆匆的擺出劍勢,目光緊盯王升。
王升倒是全身放鬆,將這純粹當成了劍法交流。
他的七星劍陣重變化,擅困敵,而周應龍所修的是太乙金仙劍,更偏向於招式之精妙。
且聽周應龍輕喝,提劍前來,起手便是一招仙人望月;
王升放緩七星步法,正面相對,木劍一出便是劍影相隨,與周應龍對劍行招。
就在這院門前,兩道不斷起落的身影持劍相抗,劍招每有精妙之處,一清晰、一模糊的兩股劍意不斷碰撞。
王升在琢磨太乙金仙劍的同時,也投桃報李,用自己的劍意做錘,幫周應龍錘鍊他的劍意。
不多時,遲雯被動靜吸引了過來,站在門口愣愣的看着外面切磋的兩人。
看着看着,這小師妹又哭了出來……
正屋炕上,正打坐的牧綰萱也只能苦笑了聲,小師妹這個愛哭包,可真是讓她頭疼的厲害。
切磋半個小時,周應龍就有些招架不住,向後跳開,整個人都陷入了層層感悟之中,很乾脆的就坐下來閉目思索。
王升持劍而立,也閉目推演一整套太乙金仙劍的劍招套路,與自己的七星劍陣互相印證,頓覺劍道更為寬闊了些。
周應龍啥時候走的,王升並沒有印象。
他後來就順勢打坐修行了,感覺自己離閉合內周天又邁進了一步,無暇去管周應龍的行蹤。
然而,兩日後,周應龍倒是帶給了王升一份意外之喜。
當然不是他有『喜脈』的那種意外驚喜。
這天,周應龍帶了一位道長前來與王升切磋劍道,這位道長不是別人,正是王升來武當山時一心想拜師的那位高人。
武當道承,高始行。
也不能說可惜,當日真要順利的拜入這位道長門下,王升也就錯過了拜師青言子的機緣。
人生之事,大概便是如此;
得失之間,何止一個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