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陽,日上三竿,多鐸才算是起床了。
按理來說,睡覺睡到自然醒,應該是人生一大快事!
但是,看着親衛端上來的吃食,多鐸就冷了臉,心情很是不好。
堂堂大清王爺,還是親臨前線這種,竟然也沒法吃到乾飯,菜就更不用說了,只有一葷一素。這葷菜,是馬肉。可以說,從去年開始,他就一直吃馬肉,已經吃得想吐了。
可是,這種待遇,其實也就身為王爺的他才有。這一點,多鐸自己也知道。
實在沒有食慾,多鐸冷着臉丟了筷子,不想吃,轉頭問親衛道:「明狗今天有什麼動靜?」
這兩天來,明軍夜不收再次突然囂張起來,一直逼到了遼陽城下,這也是他心情不是很好的原因之一。
想當年,這野外又怎麼可能有明軍夜不收的影子!就連寧錦一線,那野外也都是大清探馬的身影,而明狗,只會躲在堅城裏面懾懾發抖而已!
「回主子,還是和昨日一樣,在城外囂張着,人數不少。」他的親衛一聽,便同樣露出氣憤的神情稟告道。
多鐸一聽,怒喝一聲道:「他娘的,沒完了?」
實在是客觀條件不允許,要不然,以他的脾氣,早就領兵去收拾那些明狗了!這一點,多鐸的親衛心知肚明。
多鐸罵了一句之後,便又皺着眉頭問親衛道:「上次明狗囂張的時候,是持續了幾天?」
「三天!」親衛記得非常清楚,立刻便回答了一句,想了想,又補充道,「這一次,今天是第三天了!」
多鐸聽了,便恨恨地說道:「要是今日還不退,本王就一定要這些明狗好看!剛仗着人多欺負到城門口來了,真以為我大清是病貓麼?」
「不是病貓,是餓得快死了的貓!」多鐸親衛聽了,在心中回答了一句,而後轉頭看了下多鐸的飯菜,便開口提醒道:「主子,這飯菜快涼了,趁熱吃了吧。」
「不吃!」多鐸一聽,腦中立刻閃過那要讓作嘔的馬肉,便馬上回答道,「賞你們了!拿下去分了吧?」
多鐸親衛聽了,頓時心中一喜,不過表面上,他還是勸道:「主子,不吃就沒力氣的,您還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多鐸打斷了:「要力氣幹什麼?能出城去宰了明狗麼?」
說完之後,他便重新躺回了床上,心中嘆了口氣。
真是想不通,大清竟然淪落到如此的地步!
有幾次的時候,他甚至都想下令敞開了好好吃一頓。可是,多爾袞再三強調,非常時期,一定要和底下同甘共苦,大清的軍心不能散。
這個道理,他多鐸又何嘗不知道,因此,就只能以大局為重,忍了!
希望豪格那蠢貨快點運糧過來!多鐸心中難得對豪格有了期盼,而後,閉上眼睛,想去回味下以前的山珍海味!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就感覺好像哪裏不對。稍微感覺了一會,他忽然動作非快地一下轉身,側躺起來,耳朵貼着床去細心感受。
那親衛剛端了食盤,正想高興地出去加餐時,看到他這樣子,頓時,動作一下凝固。
對於久在軍中的人來說,多鐸的這個樣子,很可能是察覺到那種情況了。
果然,他才剛冒出這個念頭,就看到多鐸是真得一下從床上彈了起來,都快三尺高了,一臉的驚慌,大聲吼道:「快,明國騎軍來襲,傳令,全城戰備!」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到了外面遠處傳來了「鐺鐺鐺」地急促警鑼聲。
「報,明國騎軍大舉來犯!報明國騎軍大舉來犯……」外面一個驚慌的聲音,也在大喊着,沖向多鐸這邊。
都不用人來報了,多鐸就立刻往外大步走去,同時喝道:「去城頭!」
端着食盤的親衛聽到,看着多鐸背影,連忙想跟上,可看看手中的飯菜,又咽了口口水,稍微猶豫了一會之後,最終放在了桌子上,而後大聲喊道:「主子,穿盔甲,主子,穿上盔甲再走……」
遼陽城的上空,警鑼還在急促地響着,就仿佛閻王爺的催命聲音一般,把建虜從城中各房子裏趕出來。能夠看到,這些建虜都是衣冠不整,顯然之前是在屋子裏躺屍,根本就沒穿盔甲的。神情驚慌,東張西望,想要知道情況到底有多嚴重!
「王爺有令,一級戰備!王爺有令,一級戰備……」
有建虜騎馬沿着主要街道奔馳,同時大聲喊着,讓聽到這軍令的建虜,一個個都急匆匆地返回房子裏去穿甲戴盔。
一般來說,有敵來襲,軍營中的軍卒出動就已經可以了。可是如今,卻要全城所有人都準備打仗。由此可知,來襲明軍的規模絕對很大,軍情非常緊急,要不然,王爺不會傳下一級戰備的軍令。
遼陽南門城頭上,多鐸匆匆趕到。這個時候,已經不用手下稟告了。只見鞍山驛堡的方向,塵土滾滾,遮天蔽日。雖然城頭上的建虜只能看到明國騎軍的前鋒,可是稍微有點經驗的,就能通過塵土估出來,這一次明國騎軍,肯定是有幾萬的規模。
而有這麼多騎軍的,光靠留在遼東的明國騎軍,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唯一的解釋,就是明國又從關內調來了軍隊。不用說,十之八九就是明國那個狗皇帝又來了!
「該死,該死,該死!」多鐸看着遠處明國騎軍蜂擁而來,連聲大罵了三聲。他心中非常清楚,每次明國狗皇帝來遼東,都會給大清造成重大的損失。這一次,竟然又來,大清絕對又要吃大虧了!
「不是說,明國應該也沒有餘糧發動大規模戰事的麼?」忽然,多鐸想起了多爾袞的交代,不由得非常地生氣。
怎麼搞的,多爾袞不是很厲害的麼,為什麼又一次判斷錯了?
多鐸算是第一次,對多爾袞有了意見!
不過此時,他也知道不是埋怨的時候,立刻轉頭對身後的手下大聲喝道:「快,派人去盛京稟告,十萬火急!」
「王爺,怕是出不去了!」在他的身後,是一名在城頭輪值的建虜頭目,苦着臉對多鐸稟告道,「在明國騎軍出現前,城外的明軍夜不收就都轉移去北門那邊了。」
城外的明軍夜不收有四五百人,都集中到了北門通往盛京的方向,那遼陽能派多少信使出去?一個,兩個,那是絕對沒用的。至少要上百人護送吧?可是,一下就派出這麼多信使,可行麼?逃跑了還差不多。
想到這個,多鐸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一個念頭: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然而,他這個念頭才冒出來,就又被他打消了。不是說,他不想逃。而是城外的敵人全是騎軍,正往遼陽奔馳而來,不要多大一會功夫,就能到達遼陽了。
就這點時間,城內能逃出幾個人?大清人口原本就只剩下那麼一點了,要是把遼陽城內的三萬多人給拋棄了,大清還能有救?
這麼想着,多鐸低頭看了下城外挖起來的一條條壕溝防線,臉色頓時猙獰了起來,厲聲喝道:「都給本王死守待援!」
就算不派援軍,遼陽這邊遲遲沒有信使聯絡盛京,他相信以多爾袞之能,也肯定能知道遼陽出事了。
說完之後,他看着城外騎軍的旗號,已經看得清楚,就是明國皇帝的御林軍來了。
這個時候,他已經完全明白,明國那個盧象升也不是個好東西,故意幾次增派夜不收來麻痹自己。以至於這一次,明國大軍真得大舉來犯時,自己卻得不到探馬的消息,才搞得如此被動。
想明白了這點,感覺自己被明軍當猴子一樣戲耍了,多鐸的臉色青筋直冒,用力一拳正想砸出去時,忽然卻感覺一陣頭暈,嚇得他身邊的親衛連忙去扶他。
這就是長期營養不良,又長期不動,突然發力會導致的貧血情況。多鐸穩住了身子,靜站了一會就沒事了。可是此時,他轉頭四顧,心中忽然變得有點絕望。因為他的手下,比他還不堪。只有輪值的那些手下,情況要好一些。
「死守,死守……」多鐸忽然變得有點歇斯底里起來,大聲喊着,「殺明狗,殺光明狗……」
看到他這樣子,不甘束手就擒的建虜,也一個個都瘋狂起來,狂吼亂叫地,試圖以此來鼓勵自己,掩蓋心中的恐慌。
就在城頭上建虜在手忙腳亂地佈置防禦時,就見明國騎軍前鋒疾馳而來之後,就從遼陽的左右兩側,隆隆馳過,直接把遼陽給圍了。準確地說,是在遼陽城的東西北三門,分別有兩三千騎軍到達,而後嚴陣以待。
而明國的後續騎軍,卻壓根沒有在遼陽停留,就在遼陽城外的遠處,隆隆地馳過,繼續往北而去。
看到這個情況,都不用說,明國騎軍的前鋒,主要就是防備遼陽城的建虜出城攻打路過的明國騎軍主力。而明國騎軍主力往北,那絕對是去打盛京的。
看到這個情況,多鐸為首的遼陽建虜,頓時就有點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