械命 第三十二章 載舟覆舟

    迪克的信心源於內部系統的強大防禦能力，瘋狂博士的信心則是源於對內部系統的漏洞把握，雙方的信心都基於對「系統」的理解。毋庸置疑的，只要任何一方繞開內部核心系統發起突襲，就掌握了置另一方於死地的機會。

    變則通，不變則存。作為以亞文明最後守門人的迪克應當明白：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唯有動態的變化才能給以亞文明灌注真正的生機。文明的墨守成規就註定這個文明會在一灘死水中永遠沉寂。

    瘋狂博士開始了他最後的瘋狂。

    崩潰外部系統，孤注一擲，切斷編號4000以及迪克與核心系統的聯繫，利用「鐵拳」這個先鋒，整合被通緝令引誘來的諸多選手，最終給這處核心密地豁開一個大口，借這些傢伙的力量取得這個文明隱匿起來的偉大成果。

    真正的，一個文明的智慧結晶！

    諾厄已經迫不及待了，他端坐在轉椅上，一杯見底的咖啡在他左手的邊上翻倒。他嘴裏念念有詞，細長的和鋼琴家的細指有的一拼的手指不斷按下放開。指尖靈活地在鍵盤上跳動，一串串數據伴隨紅色的warn字符映入眼球，像是賁張的脈搏，每一次跳動都牽動着一個人全部的神經。

    黢黑的密塔之上，有這麼一間獨屬於瘋狂博士的密室，這裏連接的正是外部系統的核心。也是瘋狂博士用來掌控這個星球最根本的保證。

    「特殊編號0597，可以行動了，執行你的任務，取得以亞文明的成果，然後對其餘強者進行清理。尤其針對編號2000孤煞選手，務必讓他死在那個旮旯里！」諾厄對着熒幕，仰着頭，高聲道。

    「外部系統崩潰，差不多能讓其他那些傢伙永遠困死在這個星球了。」

    諾厄操控的電腦熒幕上出現了兩張人臉，一張是那個男孩林亞的臉，而另一張卻是現在在地下密道中取得諸多選手信任的「鐵拳」的臉！這兩張臉的下方都寫着這樣一個標註：0-5-9-7，「以亞竊取」任務核心執行員，內部系統權限取得者。

    「鐵拳」即是男孩林亞！

    第二人格的男孩林亞。

    是那個隱匿在黑暗中，由瘋狂博士費盡心力培育而出的恐怖殺手。他化成了「鐵拳」，充當着瘋狂博士實驗最主要的角色，目前也是這場竊取以亞文明計劃最根本的一環。

    電腦很快收回了「鐵拳」的訊息，或者說，收到了編號為0-5-9-7的信息，這個從一開始就被瘋狂博士埋入選手之中的棋子，如今成功的發揮了他的作用。

    「比較確認結束，目前擊殺編號2000孤煞選手難度較高，因編號0597曾獲得密地暗穴中的神秘改造，評價為s+級危險，如強行進攻將給我帶來巨大危機，四成以上可能會導致我死亡。若加上清繳其餘生命任務，我的死亡率無限接近於百分之一百。是否繼續？」

    諾厄靠在椅子上，他知道不用多長時間他就可以歆享這由前瘋狂博士內利孕育出來的碩果，他將創造整個人類文明數年來最大的奇蹟，他甚至將成為人類史書中永遠記載的傳奇人物，被無數人歌功頌德，他知道，一切的一切，只需要他按確定來獲得。

    「確定。」

    這是再簡單不過的程序了，諾厄想着，他下意識的舉起那傾倒的已經沒有一滴液體的咖啡杯，想要將之湊到嘴邊，喝上一口。

    舉着杯子往嘴裏傾倒了幾次，喉嚨里仍然沒有傳來液體滾落的熟悉感，他突然意識到杯子已經空了，於是他起身，打算再去泡一杯。他起身的時候，他對着屏幕又補充一句。

    「儘快執行，不惜一切代價。」

    作為總策劃，諾厄覺得他應該去喝咖啡了。大概一杯喝完之後，他就只需要為這場戲劇做好最後的收尾，然後靜心等候這場戲劇在人類文明中藥掀起的驚天效應。

    如果喝咖啡只需要三秒的話，諾厄應該還趕得及弄明白聯繫「鐵拳」，或者說林亞的第二人格到底出了什麼故障。可是哪怕是心急如焚的諾厄也是花了一分鐘時間才將咖啡端到電腦熒幕前。

    他意外地發現：電腦熒幕，黑屏了……

    在遙遠的地下，「鐵拳」的身體突然僵住，像是被定格了一樣，他的動作和神情完完全全地停滯了一秒。這一秒鐘的時間，就好像機器當機了一樣，「鐵拳」的身體看上去如同雕塑。

    好在一秒很短，幾乎沒什麼人發現這個異樣。

    但是，這一秒，對於「鐵拳」，或者說，對於這個編號0597的執行者而言，幾乎是一場驚天的變化！

    他的大腦，他的意識，仿佛一潭死水被一顆石子激起了波瀾。

    「比較確認結束，編號0597必然死亡；比較確認結束，編號0597必然死亡。存活率0，逃離可能性0，編號0597是否繼續遵循第一意志？！」

    「是否遵循？」

    「是否繼續執行以亞竊取計劃？！」

    「選擇是，則編號0597必然死亡……」

    像是一冷一熱兩股氣流在林亞的大腦中起了強烈衝突，宛如冷鋒過境，大雨傾盆，腦海之中好像雷鳴電閃，無數個念頭在衝撞，在劇烈地對抗。這種對抗直接造成林亞的身體僵硬，因為那一刻鐘，林亞的大腦根本與林亞的軀殼失去了聯繫。

    「你是要活着？還是要死了？你服從的第一意志是瘋狂博士，還是你自己的生命？」無邊的黑暗中，一個意識正在昏昏沉沉中醒來。

    林亞在探望他的四周，他的周圍沒有人，沒有光，唯有他孤零零的自己。可是無奈的是，他看不見，什麼也看不見，就連他自己他也看不見。

    在這個環境中，除了思考，他無法做出任何有效的行為。

    那是極度的空虛，某種程度上，它剝奪了人作為生物最基本的能力，包括對外界的應激性。林亞無法感受外界，他唯一能做的是在這個絕對禁閉的空間與他自己對話。他很害怕，害怕這種空虛會一直持續下去。與其面對這種無盡的空虛，林亞更願意選擇死亡。

    這一刻，空虛被驟然打破，不過湧進來的不是林亞所渴望的光明，而是一股洶湧的水流。瘋狂博士下達的命令是洪水，是要將他徹底湮滅的洪水。這股水流匯聚而來，像是一條蜿蜒的水蛇，鱗片泛着寒光。

    「儘快執行，不惜一切代價。」

    瘋狂博士的強硬命令在這一刻起猶如要徹底扼殺林亞靈魂的水蟒，死死纏住他，死死地要將他窒息！

    林亞的精神在這種刺激下陡然發出了信號，這種信號在不斷增強，不斷地攝取這股水流之中的力量，如果說博士的命令就是這要吞併他的信息狂潮，那麼林亞就是在這狂潮中溯游而上，企圖為生命博取一線生機的落難者。

    「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我想去見外面的世界，我想活着出去，去更廣闊的世界，我需要自由，需要一個截然不同的人生。我不願意成為這個星球最底層的弱者，不願意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法則中淪為一個徹徹底底的廢物。」

    「我想要……自由。」

    林亞的意識突然湧現出了巨大的力量，他的意識衝破了束縛他精神的枷鎖，衝破了瘋狂博士所給他留下的禁錮，衝破了第二人格的意識，他整個人開始在對生命最基本的欲望驅動下掙紮起來。

    他必須反抗，為了最基本的……生命。

    他…逐漸開始恢復對身體的控制權。他看到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地下環境，無數紛涌而來本為追捕林齊的強者。精神極度虛弱的林亞還來不及接受這一段時間的記憶，他扶着牆，穩住心神，開始調整自己久違的身體。

    這一刻的「鐵拳」以林亞的意識踉蹌地退了一步。

    林亞回想起被第二人格佔據身體後發生的事情：殺死鐵拳，化作他的模樣，並且第二人格是打算藉助鐵拳背後「禁盾」組織的實力，最終威脅這裏所有的選手，逼迫他們為瘋狂博士的計劃涉險。

    男孩林亞的第一人格不是第二人格，他不死忠於博士，所以他也不會打算按照博士的預計繼續行動，只是到底他接下來該做些什麼，該怎麼處理與這些選手的關係，他自己還沒有頭緒。

    「滴，滴。」

    選手們的腕錶上傳來新的動靜。

    「任務三：全權配合鐵拳選手完成指定要求，任務結束後，表現出色的人可以獲得……自由！」

    那些不明情況的選手們頓時眼中發出了如狼般饑渴的光芒，他們望着恢復林亞意識的「鐵拳」，渴望着這次計劃的順利進行。

    只是，可以明確的是，博士的計劃因為林亞這個0597的原因，已經宣告了失敗。

    諾厄盯着黑色的熒幕，眼中流露出震撼，他徒勞地敲擊着鍵盤，怒吼道：「發生了什麼？編號0597？！給我回應，立刻，馬上，給我回應！」

    沒有回應。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