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雲之地深處。
慕晴川與眾人沉默前行,輕撫小腹,感受到因自己情緒波動而傳來的絲絲悸動,她三度寧神斂氣,平復了心中丘壑,憑藉直覺,選定了一個表面並無任何特殊之處的方向,帶着一行數人繼續前行。
「哦?似乎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身後的宋紫薰停了下來,不冷不熱的評點了一句,左右觀望數息,心道倘若能有機會選擇,她自問是不願意趟這渾水的,然而相比更不值得信任的星波港一眾,她還是願意相信慕晴川等人。
「連同江楓那混蛋,都不是好東西。」她心中隨即浮起一團恨意,銀牙輕咬,「把我囚禁在這荒蠻之地,早晚一天,我定要讓你們這對狗男女好看!哼,眼下正是個好機會。」她不禁握緊了袖中的白骨手杖。
未經細細打磨的粗糙感覺觸手可及,她記起來這枚算得上三階下品的法器,是一個月前慕晴川讓自己去府庫中自行挑選的,雖然可供選擇的東西並不多,但已經是府庫中為數不多的精品,余者,聽聞是被江楓那廝取走了,不知所圖。
說起來,我也算得上得到掌門的信任了。
呸!
我為什麼要叫她掌門,就因為她懷孕了?
她不由自主的壓住了那個奇怪的念頭,不禁為自己的「隨波逐流」抑或算得上「認敵為友」面頰一熱。
我也算是名門正派的真傳弟子,怎麼能和這些妖族為伍,不屑的念頭頓時揮之不去,直到身後似乎頂上了一枚硬物。
「臭黑子,把你那垃圾短棒拿開!」
「快走了。」英歌收了手中法器,催促道,「直覺告訴我,前方有寶貝,去晚了可分不到。」
「就憑你?這連個人影都沒有的雷雲之地要是有寶,早就被人取走了。」被黑小子英歌打斷,宋紫薰平復了心中紛亂,怏怏的跟上背影快要消逝的慕晴川,她自然知道,江之問的離開對伊的影響,但……
我也沒有辦法。
心中多少有些唏噓,也不由得擔心起這少年的命運來,不過有訶雲蘭檸跟着,應該問題不大,雖然帶着仆固亭那個拖油瓶,但畢竟訶雲家族算得是地頭蛇,應該有些在雷雲之地行走的手段。
此處是禁地,也不過如此嘛。
念頭還未消散,凌空卻有一道金色雷光陡然落下,正打在身前不遠處,恰巧擊碎一塊丈方的亂石,頓時碎成齏粉。
好大的威能,她不由自主的輕捏耳垂,緩解巨大聲響帶來的不適。
宋紫薰再不敢腹誹此地,她這才發現,只是行進了數十步,眼前的景致竟然與方才所經截然不同,低空之上,陰沉的雷雲層層疊疊,不時有雷光墜落,雖然對自己這等境界的修士並無多大威脅,但想來繼續前行,境況只會更差。
隨手打出一道土盾符,必要的防護還是需要的,否則被雷劈中,雖無大礙,但想必也不好看,萬一變成英歌那樣的黑炭,豈不很慘,再看左前方保持一定距離的烏鞘,黑面中帶着幾分陰沉,和英歌真如親兄弟一般。
嘻!
其實沒有宗門的約束,也是件好事。相比有家族約束,連心上人都無法在一起的訶雲蘭檸,其實我的命還是不錯的。
「可惜了這麼好的機會,竟然擦肩而過了。」
…………
雷雲之地的另一端。
起!疾!幻!運!
訶雲蘭檸面色清冷,連續念動口訣,將一隻四階擬袋獸變換成江楓的模樣,除卻身上道袍,樣貌幾乎無甚差別,即便常伴師父左右的江之問,自問倘若沒有防備,也分辨不出其中差別。
果然,正如訶雲蘭檸所講,這高階擬袋獸,算得上是訶雲家族的特產,師父曾經說,自己被此物騙過,只是時間匆忙,沒有細講,如今看來,這東西真是偽裝的利器。
不過,這假冒的師父,應該沒辦法將自己收入手臂之中,江之問自然知道差別,而且,也不經詢問,只需隨便詢問幾句淺山宗瑣事,便能分辨真假。
只是,修為也便罷了,這氣息,為何會仿得如此之像,如今看來,或許師父拜訪訶雲家族時,就已經被暗自記錄了些什麼,倘若未來有機會,必須要提醒師父小心才是。
「我們走!亭哥,你走另一條路!」訶雲蘭檸信手指了另一個方向,江之問知道,那必然是走出雷雲之地的正確方向。
「不,我和你在一起。」仆固亭幾步上前,兩人凝望數息,未作糾纏,便達成了默契。
「快走!」幻化成江楓的擬袋獸道,「他們已經很近了。距離此地,還有半炷香的時間,有四個人追來了。」
此妖獸的靈覺竟如此機敏!
江之問自問還是小覷了此妖獸,在鯨海群島已然逗留許久,他自問增進了不少見識,但親見此物,還是不由得驚嘆萬分。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而修真家族之所以能屹立一方,底蘊必不可少,也不知道我淺山宗,何日才能有如此積蘊。
還好,師父還很年輕,壽元還長,大道也不算艱難,甚至算是佼佼者了。
我也要努力才行。
左近的霧氣漸漸濃郁,他的身形,隨着那兩道並肩的身影,漸行漸遠,他心中知道,自己所行,必不是雷雲深處,應是一路坦途,儘可能多的浪費追兵的時間。
一道靈能耗盡的水盾符殘片擦肩而過。
這是故意留下線索,也算是遵守協議,江之問心中對訶雲蘭檸的觀感隨之提升了少許。
「他們更近了!」
擬袋獸的聲音傳來,江之問不由得催動靈力,全速前行。
…………
百里之外。遠離伏波沙洲,距離星波港也極遠的方向。
一道身影隨着水波盪開,浮出水面,他左右張望片刻,尋了個方向,隨即沉入水中,待到再度浮現,已經攀上了一座無名島嶼。
島嶼岸邊的嶙峋礁石之上,正有一着灰袍之人,向來者原本的方向張望。
「你命不錯!」
「彼此彼此。」剛剛攀上島嶼的修士一甩衣袖,藉助兩枚清潔符整理了周身,但衣角紛亂的痕跡卻無從遮掩,「我何玉別的不行,但就是命大。」他自嘲的笑了一聲,隨手將一團散碎的物事扔入水中,「陳二狗,此間事應算有個了解了吧?」他抬頭張望,隨即瞥了一眼灰袍遮掩下,那張平淡無奇的臉。
「呵,算是吧。」名曰陳二狗的修士一臉雲淡風輕,「當然,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繼續合作。」
「我似乎沒有選擇。」何玉嗤笑一聲,「我常聞深陷漩渦之人,一縷稻草勝過萬千法寶。所以,任何好機會我都不應該讓其擦肩而過。」
「還有的選,比你想像的更好。」陳二狗從袖中扔出一枚拳頭大小的湛藍寶珠,「此物是安東部落的傳承之物,也是之前應允你的獎賞。」
何玉也不謝,安然收入腰中儲物袋。
「不解釋下此物有何妙用?」陳二狗的修為自然看不清此物。
「我只能說,單看此物,並無任何特殊之處。」何玉雲淡風輕的將寶珠收起,隨口道,「還是說正事吧,你背後之人,給了我幾個選擇?」
「兩個。」陳二狗也不糾結,上峰既然沒有額外的交代,那便不必在意,左右自己也是一枚棋子,沒必要和另一枚棋子較勁。
「其一,留在此間,繼續當你的星波港城主,自然會有人來配合你,直到下一個機會;其二,搭乘最近一艘寶船去天元南陸,馬上便有新的任務給你。」
「我選後者。」
…………
伏波沙洲。
黃昏已經失卻了原本應有的色彩。
李真龍與迪力玄盈棋逢對手。
兩陸的最強者似乎沒有真正下場爭鬥過,雖然彼此都保留了分寸,但此時卻是場中的不二焦點。
無數縷莫名的力量,看得見的,看不見的,在迪力玄盈手中聚了又散,揮灑自如,仿若那些均屬本源之力,時而化作利刃,時而化作堅盾,與同樣赤手空拳的李真龍纏鬥,對此,二人似乎頗有默契,既沒有使用任何符籙和法器,也沒有化為原身,御使本命法器搏命。
只是在切磋而已。
這是場中所有人的第一觀感,但無人願意與這觀摩兩陸最強者爭鬥的機會擦肩而過,都分出一縷神識,靜靜觀看。
借着甩袖騰挪的空當,李真龍信手在虛空中拽出一具藍袍人偶,那人偶隨之化為迪力玄盈的面目,只是初時沒有對手的半點手段,氣息也與李真龍本人更為相近,空有接近天級的修為,一身蠻力,步法在同階修士眼中可謂凌亂至極,每每被對手完美切中,但此物似乎無甚要害,近身纏鬥數十個回合,竟然習得迪力玄盈的幾分手段,但只論奧義,卻不及十一。
但這似乎足矣。
見此物建功,李真龍不急不慢,再次從虛空之中拖出一具赤袍人偶,此番像極了左近與許福寧爭鬥正酣的龍隱伯彥,那人偶飄飄蕩蕩,直奔二人而去,加進戰團,為落得下風的許福寧扳回些許喘息之機。
但這也不似毫無代價,李真龍的氣息因此弱了一分。
迪力玄盈微微一笑,似乎心有默契,氣息微變,仍然與李真龍,以及像極了自己的人偶平分秋色。
「上限是幾人?」嘴角微翹,他打趣道。
「取決於道友。」李真龍的氣息變化稍縱即逝,沒有正面回答,旗鼓相當時,被人看破實屬大忌。
混亂戰場的另一處。
濃重的煞氣仍然在孤星周圍揮之不散,即便暴戾的能量在他左右橫衝直撞,但隨着那些原本似乎就是外物的存在消散之後,餘下的更似本源的東西,反而如膠般凝重,時而在他手中化作各色法器,或衝殺,或撞擊,或揮灑,或暗襲,雖然看起來操控得並不熟稔,不似場中那些入天級許久修士的模樣,更無法與手段相似的迪力玄盈相提並論,但在每個試圖將孤星控在掌中的對手面前,這些無疑是無法忽視的阻礙。
那些凝重不化的手段之中,蘊藏着至陰至晦的能量,外形只是虛妄,沾染才是致命的,甚至會污染道心,這點與迪力玄盈所御,有着本質不同。
嗖!嗖!嗖!
孤星掌中甩出三道如箭矢般的丈長黑光,直奔圍攏而來的訶雲穆多、馬致遠以及金聖熙甩去,他也知道這三人並非同一陣營,即便後兩者同樣來自北陸,故此,那箭矢一疾兩緩,且更偏向訶雲穆多,如今,場中三方的實力,只有自己和敕力萬源、禾伯一方最弱,必須製造足夠的機會,讓餘下兩方有機會陷入爭鬥,方才有可能達成禾伯的目標。
禾伯的計劃如果能夠達成,自己,以及敕力萬源方才有機會……
似乎禾伯並不着急,他瞥了一眼遠方與寶妝成纏鬥的禾伯,心中丘壑萬千,但手中卻不敢怠慢。
禾伯半閉的雙眼中微光一閃,手中多了幾枚拇指大小的玉片,材質不似本界所出,輕捻將其中一枚化為齏粉,融入虛空之中,遠處那三枚箭矢模樣的黑光因而寒芒大盛,凝作一枚,直奔速度最快,沖在最前的馬致遠而去。
好機會。
似乎捕捉到馬致遠躲避的些許遲鈍,他身後的訶雲穆多和金聖熙身影頓時消散,甫再出現時,一人已經落在馬致遠避開的方向,試圖干擾他避過那驚險的一擊,另一人,則直奔孤星後心攝去。
就在這時,孤星的身形卻遽然消散,閃爍到禾伯左近,而他面上也是一驚,似乎始料未及。
「都是虛招!」禾伯低喝一聲。
果然,孤星再看過去,原本看似各有目標的三人,身影迅速幻化消散,再次出現的位置,恰巧將孤星的退路封死,倘若不是禾伯的救助,方才自己至少要承受致命的一擊。
都是老狐狸。
孤星深吸一口氣。拖住戰局,保命便是,他隨即想起來禾伯事前的交代。身形騰挪,再次繞到左近,選取貌似最弱,但速度極快的馬致遠再度廝殺。
禾伯也不多說,身形遽變,以極為扭曲的角度,躲過了寶妝成投來的暗器,心中不齒的同時,他眼眸之中映出左近那只有他看得見的能量。
那些或丹青,或絳紅,或森白的煙霧,從周圍每一個修士身上悄然逸散,或急或緩的匯入深邃的高空,那裏,正有一團只有他看得見的漩渦,在漸漸加速。
時機未到。
他心中微定,身形再度騰挪,躲開那些或明或暗的攻擊,三方角力,他知道有些人並沒有用盡全力,比如與之前纏鬥的寶妝成,明顯忽然隱去了至少三分之一的實力,但那不重要,只要本身在此,自己的計劃就不受影響。
雙唇翕合間,他暗暗完成了念誦,同時再度捏碎了一枚玉符,這是遮掩此間秘辛的必要手段。
潛伏多年的機會,我不可能錯過。
…………
雷雲之地邊緣。
殷紅的鮮血從一具綿軟的身體之下汩汩而出,與另一汪還未凝固的存在匯在一處。兩隻手似乎要在他們的主人隕落前抓住彼此,但卻差了那麼一分。
看\十代掌門\就\記\住\域\名\:\w\w\w\.\8\2\z\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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