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她當時不知道我有了……」
「你這麼說可真是愧對你的孩子。」他微微一笑,道:「不過你畢竟還年輕,還是相信寬容可以拯救世界的愚蠢年紀。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做得到你就做,做不到,我就不再在你身上浪費時間了。」
我問:「什麼機會?」
「既然你只能做到一件事,那就踢掉她的孩子,」他說:「反正這野種今天也必然不會被留下,你能送它一程保她的命,她應該對你感激不盡才是。」
這話雖說得難聽,卻的確如此。如果他真能說話算話,那我……就可以照辦。
我問:「你能保證我這麼做了以後,就可以放了她嗎?」
李虞認真道:「當然。」
我問:「你拿什麼證明?」
他扭頭看向站在一旁的李楨,伸手道:「把槍給我。」
李楨先是瞪眼,下一秒卻突然斂眉低目,掏出槍來,乖順得走上前來,雙手奉上。
李虞握住槍管將槍托部分遞向我,說:「雖然你不會使槍,但我離你這麼近,如果我們在那之後沒有放你們走,你隨時可以以我做要挾。」
我問:「你不是被李楨抓來的嗎?」
「李楨?」李虞扭頭看向李楨,似笑非笑地問:「我是被你抓來的麼?」
李楨木木地看着他,就像被催眠了似的,說:「沒有。」
李楨的其他小弟也都驚愕地看着他。
李虞再度看向我,笑了,「你不要以為李楨算得上什麼人物,他不過是條狗。我既然這麼答應,就絕不會騙你。」
我接過槍,心想從李楨身上直接拿出來的,應該是真的並且有子彈。我雖然不會開槍,但以前李虞也曾教過我幾天,說是當他老婆需要有保命的能耐。不過因為我總也學不會,他又叫算了,這樣的技術還不如不會用,便不再叫我學了。
所以,我也不是完全不能打響它。
李楨既然敢在這裏如此大張旗鼓地幹這種勾當,而且吳霽朗這麼久都不來,恐怕虞雯那邊已經危險。
我能力有限,已經無法再做周旋了,便說:「希望你說話算話。」
李虞說:「我覺得比起踢,直接給她肚子上來一槍更省事。」
我強調說:「希望你說話算話。」
他微微地笑了,「當然。」
我便磨磨蹭蹭地站起身,李虞則命令李楨,「過來把她翻過來。」
李楨便走過來捏住李暖暖的身子翻過來,我這才看到李暖暖已經醒了,也不知我們的對話她聽到了多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相信任何人見到她現在的樣子都會覺得於心不忍,不禁避開了她的目光,低聲說:「對不起……」
不知道她是什麼表情,我閉上眼睛,提起腳,朝她的肚子踢了過去。
並沒有聽到尖叫,只有一聲低低的悶哼。李虞的笑聲傳來,「沒反應呢,小野種的命還挺硬的。」
我睜開眼睛,果真沒有流血。
看來李暖暖遭這一擊已經完全清醒,目光中又有了光芒,「我的孩子命當然硬,像她這種小女表子的孩子才會一碰就掉。」
我不禁狠狠瞪了她一眼,卻轉念一想便明白了,李暖暖這是在催我。
於是我咬緊牙關,閉了閉眼,告訴自己再用力一些,免得讓她再多遭一次罪。
當人狠狠逼自己一下時,確實就能做到平常難以做到的事,就如我殺了李虞。
說來可笑,我決定殺李虞的那天,還夢到了羅凜。夢裏的他與現實中的他截然不同,現實中的他只要一聽到我提起這事,就開始不斷地用譬如「你的父母和親人看到你活在仇恨中一定會自責」這樣的心靈嗖雞湯來嘮叨阻止我。
但夢裏的他完全不一樣,他說:「你媽媽之所以在臨死之前把所有真相告訴你,就是因為她不甘心,她想讓你報仇。你怎麼能使她失望呢?」
他還說:「他不愛你,在他的心裏,你只是一個替身,一個玩物,不需要愛,不需要尊重。當你在他身下被他當做別人玩弄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全家人都在天上看着你?」
我當然知道,羅凜是不可能說出這種話的,他是那種老派的善良人,溫和有教養,不把人往壞處想,同時也有點無能。
所以,我知道,那些話只是我內心的寫照,只是那時羅凜已經被李虞打成植物人,我的潛意識把這些話由他之口說出來,會有極強的說服力。
我胡思亂想着這些事,再度閉起眼,終於踢出了那一腳。
同樣沒有預想中的尖叫聲,連悶哼都沒有了。我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血,起初並不多。
我看向李暖暖的臉,她皺着眉頭,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滑落下來,嘴唇顫抖着,身子已經被綁着因此只能發抖,卻做不出任何動作。
我不禁呆了一下,餘光卻看到了大片的紅,是血。不過這一眼的功夫,血已經流了一地,這速度明顯不是正常的流產速度。
我心裏暗道不好,這才想起要將手槍上膛。幸好李虞仍坐在地上滿面笑容地看着我。我用手槍指着他,說:「你讓他們全都走!」
「走不了了,」李虞笑眯眯地一指門口,「你看那是誰?」
我順着他的目光一看,只見餐廳的大門正開着,有人正在陸續衝進來。
就在我看過去的同時,吳霽朗沖了進來,就在他衝到我近前的同時,虞雯沖了進來。
出於莫名的考慮,我看向了李虞。
他仍坐在地上,眼睛卻瞪得老圓,像是看到了這世上最可怕的情景,滿臉驚駭。
我也愣住,任憑他衝上來搶走了我手中的槍,並把我踹倒在地,將我的雙手反綁到了我的身後。
吳霽朗和李虞自然很快便解開了李暖暖的繩子,而此時李暖暖的臉上已經徹底沒了血色,也沒了知覺,不好判斷是否還活着。
他們忙着將李暖暖送去就醫,我則被他們的手下帶到了一個小房間後便拆了繩子,同李楨關在了一起。
李楨也是一進來便被解了繩子,可他卻並沒有攻擊我,也不說話,而是坐在角落裏,目光沒有焦距,時笑時哭,有時還會在嘴裏念一大串經文似的聽不懂的話,竟好像是瘋了。
雖然我知道只要等李暖暖好轉,可以說話後,就肯定會把真相告訴李虞,屆時我一定會被放出去。但看着李楨這樣子,我心裏也着實沒底,真怕自己熬不到被放出來就被李楨弄死。
這個小房間沒有窗戶,只有一扇門,因為不知日出日落,我過得不知年月。門上有個巴掌大點的小窗戶,不定時會有人遞點水進來,也扔過一兩次壓縮餅乾,起初這些都與我無關,因為李楨會直接衝上用蠻力把我推到牆上。
但他搶來有時是喝,有時卻是四處亂澆,甚至用它洗腳。我渴得受不了,又眼紅的要死,忍不住衝上去搶,但我怎麼可能是李楨的對手,非但沒搶到水,還被李楨按在地上暴打。
出事那天我的刀口就已經裂了,但還勉強可撐着,這次他的拳頭不是往我的頭上招呼,就是往我的刀口上懟。我很想尖叫提醒外面的隨扈,卻一口氣倒不上來,眼前一黑,就此沒了知覺。
如同累極後睡着,我在一段時間裏毫無回絕。當
我感覺有人在拍打我的臉時,才艱難地醒了過來。
眼前是一個我不認識的男人的臉,他見我醒了,便站起身走到側面,說:「坤哥,他醒了。」
他這一讓開,我才看到正主。我面前的不遠處新加了一張椅子,上面坐着一個男人,他模樣周正,身材高大,神色平靜,疊腿坐着的樣子有幾分派頭,但並不具有李暖暖那樣屬於領導者的威嚴。他的身邊還站着兩個人,腰上均別着槍。
雖然沒有見過這個人,但這個坤哥我是知道的。他全名叫唐琰坤,是李昂的心腹之一,不過,我一直以為他是一個老頭子,並不知道他居然看上去不過三十歲左右,也不知道李昂生病後他誰手下做事。
我環顧四周,見李楨已經被綁住,正坐在角落中傻笑。
而我的雙手雙腳都被綁着,手臂上還裹了一個像是量血壓似得的帶子,連着一台儀器。
我不知這是什麼,而唐琰坤則微微一笑,說:「那是一台電擊儀器,用於審訊。如果它對你來說太輕鬆,我還有更刺激一些的。」
原來是要來審我。
自然是應該審的,此時,我絲毫不覺得擔憂。
果然,唐琰坤說:「把那天的事說說吧。」
我便將事情從頭到尾仔細講了一遍。
唐琰坤聽完點頭,說:「鯉魚少爺這計劃我倒是清楚,只是李楨怎麼會突然跟他聯手欺負暖暖小姐,我卻完全沒有聽明白。」
我說:「這裏我也不知道,既然坤哥你知道鯉魚的計劃,那你能告訴我嗎?這部分我也不知道。」
唐琰坤道:「你所交代的內容邏輯不通,而且也沒有任何佐證,我暫時無法相信你。」
我說:「李暖暖小姐就可以證明這件事,她當時是清醒的。難道她現在還沒有醒來嗎?」
「她醒了,但她說你親口說,你恨她踢掉你的孩子,所以設局復仇。」唐琰坤說:「她的話至少邏輯通順,也複合太太和吳醫師當時看到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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