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翠河,在距離玄甲軍隊伍四五十米處,白牡嶸勒着韁繩,緩緩的停了下來。筆神閣 bishenge.com
身後的隊伍猶如螞蟻搬家一樣,整整齊齊,又陸陸續續勻速的抵達白牡嶸的身側。
二十輛馬車,整齊的排成一列,那沉重的車輪陷入了沙土之中,就知那裏面裝的東西到底有多沉重。
靜靜地看着對面那幾個人,每個人的臉都帶着掩飾不住的得意之色。而且,出乎意料的是,最得意最外露的居然是長公主,她可比楚夫人和宋子嫿要誇張的多。
盯着白牡嶸,她恍若看着一個眼中釘肉中刺,如果不是實力不允,估計她馬上就要衝過來撕碎了她。
看向她,白牡嶸才忽然想起來,這長公主對她的敵意到底從何而來,是了,她殺了她丈夫。
儘管她當時並沒有殺他的意思,但誰想到他如此脆弱,就那麼死了。
變成了寡婦,也的確是有她白牡嶸的一份功勞,她會恨她,可以理解。
只不過,這楚夫人行事讓人意外,她明明應該最恨姓宇文的,卻居然收留了這長公主。不知長公主在之前,把什麼當投名狀,才讓楚夫人收留了她。
「夷南王肯舍重金換回一個奴隸的屍體,着實讓人意外。」楚夫人開口,能看得見她笑臉上暗藏的刀鋒,如不是時機不對,她現在肯定已經殺過來了。
「沒什麼值得意外的,咱們換位思考,興許楚夫人你也會做這種事。金錢不過是死物,所謂千金散盡還復來,但人死了,卻是什麼都沒有了,花再多的錢也無法讓他起死回生。」白牡嶸開口,她很平靜,她的臉色有些蒼白,雖是瞧着有些虛弱,但十分冷。
「原來,賤人還有這樣長遠的眼光。」宋子嫿開口,她不說些髒話,不罵上幾句,似乎全身都難受。
白牡嶸看向她,眸光有一瞬間的冷至谷底,不過,她最終也沒說什麼。轉眼又看向楚夫人,「楚夫人,可以交易了麼?我要先看看我屬下的屍身。」
「請。」楚夫人抬手示意,那邊站在棺材四周的玄甲軍立即動手,將那載着碩大棺材的車子推動。
白牡嶸也翻身從馬背上下來,將軍緊緊跟隨她,咬牙切齒,但又不得不忍氣吞聲。
走至棺材前,這加長的棺材不是什麼好木料,不過走近了明顯感受到一股涼氣,裏頭放了東西。
那玄甲軍跳上了車板,然後動手將棺材的蓋子推開,更多的涼氣從裏面冒了出來。
白牡嶸甩了下披風也跳上了車板,雙手搭在棺材的邊緣,她低頭往裏看,一塊塊冰塊鋪墊在最底層,而上面則躺着一個千瘡百孔的巨人。
金剛的衣服都是窟窿,血已經變成了黑色的,把他的衣服也染成了黑色的。
他躺在冰塊上,臉無血色,巨大的雙手也幾乎沒有完好的皮肉,都見了骨。
他拼命的為宋子非爭取到了逃生的時機,以一人之力斷後,最後落得這幅模樣。
看見他,白牡嶸便深覺得自己對他不住,但同時又無比的謝謝他。如不是他,宋子非也就沒命了,非死在關門小鎮不可。
風吹過,她髮絲飛揚,眼圈卻是有些疼。緩緩地深吸口氣,隨後俯身,摸了摸金剛僵硬的手臂。
「我接你回家。」她低聲說了一句,眼前卻是有些模糊。
閉了閉眼睛,她轉身從車上跳下來,「楚夫人,清點黃金吧。」
楚夫人看着她笑了一下,然後揮揮手,她身後的玄甲軍便出列了。這邊大楊也和夷南兵把裝滿黃金的馬車驅趕過去,雖是憤恨,但眼下什麼都做不了。
二十輛馬車驅趕到了中央,那邊玄甲軍也接手了。當眾解開了馬車上的箱子,然後打開蓋子,金燦燦的金條一一進入視線當中。
雖眼下無太陽,但是也極其的耀眼。
之後,大楊他們就過來了,跳上車板,打算把金剛從這棺材裏搬出去,放回自己帶來的棺木里。
「慢着。夷南王,你是不是忘記什麼了?」驀地,長公主忽然發聲。
「賤人在試圖糊弄過去呢,有些人天生下賤,言而無信這種事也自然做得出來。」宋子嫿立即接腔,她一口一個賤人,恨不得撕碎了白牡嶸那張妖媚的臉。
長的就是個妖精的樣子,勾的男人對她日思夜想。
大楊氣的臉上的鬍子都扭曲了,瞪視着宋子嫿那幾個女人,這還是他第一次想動手把女人打死,剝了她們的皮都不解恨。
將軍也一樣,如此侮辱人,簡直欺人太甚。這若是被宇文玠知道了,指不定得氣成什麼樣兒。
彎起嘴角,白牡嶸笑了一聲,「三位這般同仇敵愾,看來是組成了寡婦聯盟了。就是宋小姐有些匪夷所思,你還沒嫁人吧,就先把自己歸於寡婦的行列了。看來也知道自己這乾巴巴的樣子討不得心上人的關心,索性就直接做了寡婦了。」
她一句話,那三個女人都變了臉色。楚夫人和長公主尤甚,倆人的男人都死了,白牡嶸這話實實在在戳在了她們的痛處。
「白慕容,你長了一張狐媚子的臉,還當真得意呢。」宋子嫿的臉都在抽搐,提及楚郁,是她死穴,一戳一個準兒。
「沒錯,我以自己的長相為榮。」白牡嶸微微揚起下頜,氣的宋子嫿不斷抽氣。、
「你少廢話,除了十萬兩黃金,你還得給我磕三個響頭。若不履行,今日,別想安然離開。」楚夫人也不和她打嘴仗,只是陰沉道。
看了一眼她身後那些劍拔弩張的玄甲軍,白牡嶸的臉上倒是些許不在意,「我又何時說過,我不履行承諾了。」磕頭而已,她不在意。
將軍和大楊卻不幹了,大楊直接從車板上跳下來,「小姐,我來替你磕頭。」
將軍也從後抓住她的披風,要她再三思。
「你一個奴才磕頭又算得上什麼。」長公主冷哼,她要白牡嶸磕頭,看她跪在那兒。
「你們趕緊把金剛抬出去,天氣太熱,不能拖延太久。」白牡嶸甩開了將軍的手,然後向前一步。
大楊和將軍欲言又止,這種時候也不在乎是不是會引起戰爭了,如此欺人,豈有此理。
白牡嶸看着那三個女人,高高在上,得意而又扭曲。
她下頜咬緊,隨後甩起披風,便跪在了地上。
長公主笑出了聲音來,宋子嫿亦揚高了下巴,唯獨楚夫人眸色很冷。
雙手撐地,磕頭,白牡嶸動作不快不慢。三個頭,她磕完了,起身,甩了甩披風上沾到的草屑,她依然面不改色。
「快,把金剛抬出去。」轉身,她看向大楊,他眼睛裏的火都要噴出來了。
沒有辦法,大楊僵硬着脖子轉身指示各個滿臉怒意的夷南兵動手,雖是憤怒,但這次來的任務就是把金剛接回家,這事兒總是不能不做。
金剛巨大,極其沉重,九個人合力,把他從棺材裏抬了出來。
棺材下放了冰塊,但天氣沒那麼冷,冰塊也融化了不少,金剛身下的衣服都濕了。
抬着他,下了車板,朝着他們自己準備好的棺材走了過去。
白牡嶸也轉過身,緩緩的往回走,卻在這時,玄甲軍後方傳來了一陣快馬奔跑的聲音。
事出突然,將軍立即拔出了身上的佩劍。但,楚夫人那邊也很意外,扭頭往後看,之後宋子嫿就不淡定了。
「怎麼回事兒,茂哥哥怎麼來了?」她問,還幾許慌張。
倒是楚夫人很鎮定,「哪有不透風的牆,必然是哪個多嘴的泄露給了阿茂。」
大楊他們雖是也緊張了起來,不過白牡嶸卻指示他們趕緊做事,無需理會。
一隊快馬奔來,直接從楚夫人的後方迂迴過來,然後抵達近前。
當先的駿馬上一人挺拔而陰鬱,身着黑色的勁裝,讓他在這種陰沉的天色里顯得異常的冷。
楚郁自是一眼便看到了背對着這邊的白牡嶸,馬兒還沒站穩,他便翻身從馬背上跳了下來。
宋子嫿眼睜睜的看着楚郁朝着白牡嶸走過去,她咬牙切齒眼睛噴火,想說話又說不上來。
楚郁接近,將軍先提劍上前。
知道將軍的動靜,白牡嶸轉過身,抓住他的衣袖,把他拽了回來。
「夫人?」將軍看向她,面色複雜。雖是時機不對,但能見到楚郁,很難。
搖了搖頭,此時此刻,不宜生事。
在距離白牡嶸兩三米的時候,楚郁停下了腳步,他看着她,又轉眼看了看那些黃金還有在場的兩個棺材,「你應該先與我聯繫的。」
看向他,白牡嶸的臉平靜無波,「多謝楚王美意,交易已完成,黃金我給了,頭我也磕了,兩不相欠。」
她和以前大不一樣,無論何時,她說話都會帶着笑意。
可是再看她當下,平靜的好像根本不認識他一樣。他們之間是有許多的隔閡,但之前無論哪次見面,她好像一直都沒變。
但現在,她變得不一樣了。
漆黑的眼睛裏幾許暗沉,籠罩在那片荒蕪之上,讓他看起來好像更陰鬱了。
「抱歉。」他不知該說些什麼,僅僅是抱歉兩字,他說出口也覺得是廢話。
「楚王又何必道歉,倒是我還要謝謝你們呢。金剛是我從飛龍湖救下來的,當時也有楚王的相助。而如今他屍身俱全,又依言還給了我,能讓我把他接回家,多謝。」她不接受道歉,道歉是這世上最無用的東西。命債,得要命還。
楚郁的眉峰微蹙,崩潰至極生不如死他感受過,但,似乎都不如此時此刻的心如針刺難過。
他什麼話都說不出,因為說了也根本無用。距離越來越遠,就算想努力的拉近,哪怕是那種有距離的牽扯,他也覺得是好的。可眼下的距離卻是極其的遠,中間隔着深不見底的鴻溝,就像深淵,永遠也邁步過去。
此時,大楊那邊已經把金剛的屍身裝進了棺材裏,棺蓋也推上了。將軍在旁邊提醒,可以撤離了。玄甲軍越聚越多,很危險。
白牡嶸點點頭,看了楚郁一眼,她緩緩轉身。轉身之時,她的視線掃過了楚夫人和宋子嫿。
楚夫人正在用一種猶疑不定的眼神兒盯着楚郁,而宋子嫿則是擔憂重重,好像生怕楚郁再朝着她走近一步。
那一瞬間,她心中殺意橫生,雙手握緊,指節都發出了脆響。
轉身轉了一半,她又倏地轉過來,兩步走到楚郁面前,她抬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將他拽的彎下了腰。
她則踮腳靠近楚郁,歪頭在他唇角上親了一口,親的用力,發出很大的聲響。
楚夫人和宋子嫿立即變了臉色,楚郁也愣了。
意識到白牡嶸對自己做了什麼,楚郁的眼眸深處極快的鬆動瓦解。就在他心頭一角開始顫抖的時候,卻又看到了白牡嶸的眼睛。
她的眼睛是冰冷的,殺意沸騰,她甚至都沒看他。嘴角浮起冷笑,最後掃了一眼楚夫人和宋子嫿,她就轉身走了。
她臨走時這最後一個舉動讓將軍和大楊還有夷南兵都不明所以,但,此時也不好多說什麼。回身上馬,那邊大楊和夷南兵駕着馬車,載着金剛,迅速的越過翠河離開。
騎於馬上,白牡嶸始終咬緊了牙齒,她強行控制自己不要調轉馬頭殺回去。
將軍騎馬在白牡嶸身側,他同樣繃着臉,幾次想要問問白牡嶸最後到底怎麼回事兒,但是也沒問出口。
馬兒超前,他無意的看了一眼白牡嶸,卻發現她兩隻眼睛都是紅的,恍若被刀鋒划過。
此時,無需再問,他也就明白怎麼回事兒了。
「夫人,事已至此,您也無需太過發怒。這仇,必然得報,只是您現在身體剛剛恢復,再等等也不遲。一天是等,兩天也是等,待你身體徹底痊癒,再殺過去。」他低聲說道。
白牡嶸卻沒吱聲,那三個女人,有她們好看的。
後背扯得疼,她不得不調整姿勢和呼吸強忍,第一次覺得自己恢復的太慢了。這身體但凡比現在要強壯上一些,她也敢立即殺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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