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檔少年時 第六十章 放下鋼叉的閏土(求訂閱月票)

    最新網址:張雲起掛了電話以後,忽然想起他忘記了應該告訴王道忠的一件事情。他出的那個選擇題,是一道多選題。

    當然,他也沒打算再告訴王道忠了。

    王道忠應該不會怪他吧?

    王道忠這麼一個能屈能伸的真男人,應該不會拘泥於這些小細節。

    正想着這些,他的電話又響了。

    余青青打過來的。

    這個女孩在電話里哭哭啼啼的,告訴了他王小凱的一些情況,還有她們分手的事情,說凱子要被開除了,她壓力好大。

    張雲起只說了一句話:「他沒事的,不用擔心,他會過得很好。」

    張雲起掛了電話。

    他揉了揉太陽穴,對開車的小武說道:「你送我到松臨樓後,去市一醫院找一下我那個叫田壯壯的同學,就說是我說的,叫他們今天晚上不要回宿舍睡覺,你給他們在外面開幾間房。」

    小武點頭說好。

    過了會兒,他說:「老闆,你有點累。」

    張雲起正看着窗外江川大街上的夜色。

    小武講這話,張雲起笑了起來:「我還好,只是事多了一點,總要去做的。倒是你呀,最近怎麼樣?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

    小武說道:「挺好的,跟着老闆,工資很高,有吃有喝,事情不多,已經很滿足了。至於女孩子,我這樣的人,還談什麼喜不喜歡。」

    張雲起側頭看向小武。

    他有很多話想說,但什麼也沒說。

    ******

    張雲起約的人是紀委的老大康成。

    張雲起前腳抵達松臨樓,康成後腳趕了過來。

    兩人一起吃了一頓飯,酒過三巡,酒足飯飽後,張雲起事兒很多,也不繞彎子,單刀直入,把王明榛那幾大箱子備份材料全部打包送給康成,說了一下大概的情況。

    張雲起其實不大相信康成沒看過王明榛的這些材料原稿,不說全部都看過,至少他應該看過一些。

    然而,現實就是這麼一回事,不同的人遞交上去的,效果和作用是不一樣的。

    王明榛這樣一個普通老師層層遞交上去,又沒有實質性證據,等落到上面的人手裏,往往就是一個「交由同志處理」批註,便轉移至局裏去了,然後局裏找王明榛談話。

    張雲起是當着面把材料給的康成。

    其實對於康成來說,這些材料的分量不重要,張雲起的分量才是重要的。

    說白了點,這樁事情是正當的,並不違規,而且也是他的職責所在,他要是不好好去處理,張雲起往上可以直接給楊家榮,往下可以直接找張國祥。

    到了那個時候,他康成反而被動。

    市里剛剛開完大會,楊家榮已經成為江川的掌舵者。張雲起作為楊家榮身前的頭號紅人,又是市里頂級富豪,在吞掉高山的凰城集團很多核心產業以後,他和現今如日中天的市國投董事長趙健強聯手掌控着江川的大多數重要產業,是楊家榮的「江川模式」發動機,能量相當之大,江川這塊地界上,幾乎沒有人敢掠其鋒芒,市里所有系統口也都會買這個年輕俊傑的面子。

    康成老江湖一個。

    這裏面的道道哪裏會不清楚。

    他甚至不需要知道張雲起為什麼要這麼幹,他只需要知道張雲起想要這麼幹,他去干就好了。

    這玩意兒對他來說百利無一害,不但能夠落了張雲起這個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輕人的一個大人情,而且沒風險,反正最後材料還是會落到楊家榮的辦公桌上,由楊家榮定奪。

    那時就是楊家榮和張雲起的事了。

    兩人在松林樓門口分手的時候,一身酒氣的康成握着張雲起的手,一臉大義凜然:「放心放心,張老弟,這件事情我們一定會壓實責任,以零容忍的態度,堅決嚴肅處理!」

    張雲起笑笑說:「辛苦辛苦了,今天我確實忙,招待不到位,改天叫上王貴兵王總,咱們再聚。」

    說着話,張雲起把康成送上車,他獨自從松臨樓迴轉時,已是深夜11點。

    張雲起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市一中。

    在學校大門口,他看見一個老奶奶正收拾滷菜架子車,正準備收攤回家。

    張雲起走過去,買了些土豆、鴨架、雞翅和花生米之類的熟食,又在附近的商店買了兩瓶二鍋頭和兩包煙,才回學校。

    市一中大門口的門衛已經趴在桌子上打瞌睡,聽見敲房門的聲音,有些不耐煩的起身開門,於是看到了張雲起。他滿臉堆笑:「張總,這麼晚還回學校呀。」

    張雲起還是和三年前剛到這個學校的時候一樣,和那會兒天天拎着蛇皮袋,頂着夏天的烈日滿世界推銷掌上機,直到深更半夜才回學校的時候一樣,笑着打了聲招呼,掏了一根好煙,遞給門衛。

    然後,他直接去了王小凱的宿舍。

    王小凱在床上挺屍。

    他躺了很久很久了。

    好像這一天外界發生的一切,他都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或許,晚上宿舍里一個人也沒有,他都不知道。

    張雲起走進這間高一他曾經住過大半年的宿舍時,在黑暗中,在窗外飄進的幾縷月光下,看着王小凱的床,像一座孤墳。


    說實話,在這一刻,張雲起心裏還是挺羨慕王小凱的。

    怎麼說呢,至少,王小凱在這個年紀還有在愛情里幼稚的能力,至少,在剛走上人生路的時候,面對人生第一次錯過的一個姑娘,他會難過到心如刀絞,偷偷的一把鼻涕一把生理分泌液,形容枯槁,大概是恨不得去五台山問長老:「長老長老,我失戀了,我想死在你們這,給你們當活佛。」

    張雲起是做不到的。

    其實過了而立之年的男人,只要有過幾段感情經歷,鬍子滄桑點,他們就會萬劫不復的,無法阻擋的,頹然的水泥封心。

    姑娘走了,錯過了,再好的姑娘也只能行注目禮,還有哪個傻逼會跟岳雲鵬一樣追着車跑呢?如果有一天,張雲起看見有人真的追着跑,大概會眼眶一紅,心想哥們真不容易,但輪到他,他最多就站在路邊,發個微信,您可別誤機。

    這就是成年人的感情。

    一個字:認!

    認了,人就平靜了。

    盤腿坐下,讓那嫁人的都嫁人,約炮的都約炮。

    其實不論是誰,在一生中,錯過的姑娘不要太多,多到足夠讓你發現,原來沒有什麼是錯過,所謂的失之交臂,一別永遠,也沒有那麼令人沉淪。

    它們太普遍了,以你我的渺小,想要抓住每一個美好,幾乎是不可能的。

    它實際上是生活的一種常態。

    我們大多數人在學生時代就已經錯過了一些,工作了又會錯過另一些,一開始你以為這樣的人不會再有了,後來沒留住,又覺得生活被撕開了,這個口子很可能沒有人可以填補,但你自己也知道,不是這樣的,儘管她們或多或少都吸引了你,讓你墜入愛河,但最終她們都乘船走了,可你也沒有尋死,也沒有一輩子不戀愛。

    你無非是目送,望着那艘船駛出海平線,駛向大海的懷抱。

    然後,從一個要死要活的少年,變成了一個處變不驚的老狗。

    最多,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偶爾想想,點一支煙,嘆一口氣。

    這確實是一件讓人難過的事情。

    但是又有什麼辦法呢?

    人嘛,總是賤的,總是在現實和理想中搖擺不定,痛苦不已的。而今天晚上,張雲起要讓王小凱放下那些美好的幼稚,去認清現實的殘酷。因為王小凱已經沒有和其他學生一樣繼續在這個學校里幼稚下去的資本。

    他開了燈,把熟食和煙酒扔在桌子上,拉了張椅子坐下,說:「滾下來,喝酒。」

    過了半晌,王小凱從墳堆里滾下來。

    在昏暗的燈光下,他穿着大褲衩,蓬頭垢面,見余青青時摸在腦袋的頭油還沒有清洗掉,黏成一坨坨的像個雞窩,一對眼珠子是腫的,就這麼頹廢的坐在張雲起對面,在繚繞的煙霧中,和張雲起於深夜對飲。

    只是這對哥倆實在太熟了,三年下來,該說的話都說過了,此刻已經相對無言,只能用心靈交流。

    差不多干光了一瓶二鍋頭,張雲起盯着靠在椅子上喘着粗氣好像呼吸不過來了的王小凱,說道:「你很難受嗎?」

    這是一句廢話。

    王小凱雙手捂着腦袋,忽然用力錘腦門。

    張雲起道:「那我說一點讓你更加難受的事情吧。」

    王小凱聲音沙啞:「什麼?」

    張雲起剝了顆花生米扔進嘴裏:「你的班主任,為了你,跑到王道忠辦公室和王道忠吵了一架,被送到市一醫院搶救,現在還生死未卜。」

    王小凱整個身體和呼吸都凝固了。

    過了片刻,他忽然腦門朝下,「砰!砰!」猛磕桌面。

    張雲起默默地看着這個痛苦的少年人,掏了根煙點上道:「難受嗎?那我就再說一點讓你更加更加難受的事情。」

    王小凱磕桌面的腦袋頓住。

    張雲起抽了兩口煙,說道:「你第一個把學校補課費問題貼到公告欄的事情,當初只有三個人知道,我,初見還有餘青青。我知道那是我猜到的,你很清楚我沒有興趣關心你的八卦,而初見知道,那是余青青告訴她的。」

    「這又能說明什麼?!」王小凱抬起磕破皮的腦門盯着張雲起。

    「你平時沒這麼愚蠢的。」張雲起往嘴裏扔了幾顆花生米。或許王小凱這不是愚蠢,而是他不願意去想,去相信:「你的事只有三個人知道,我和初見不可能傳你的事,那麼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余青青可以告訴初見,也可以告訴其他人?口口相傳,傳到了校領導耳朵里?然後導致出現現在這樣一個局面?」

    張雲起端起二鍋頭一口灌了,喉嚨和心肺都是火辣辣的:「愛一個人不是一瞬間的事情,不愛一個人也不是一瞬間的事情。余青青既然要和你分手,在現實層面肯定早就考慮清楚了的,打定主意了的!她一直拖到現在,只是她的情緒作祟,她割捨不下和你的感情,也需要一個合適的契機來和你做切割,然後把分手的過錯全部推到你身上,她繼續當她的白蓮花。而你被開除,就是她的契機。」

    「你胡說八道!這都是你猜的!」王小凱顯然無法接受張雲起的這番惡毒揣測的話,他眼睛都紅了,咬牙切齒!那張還有些稚嫩的臉極扭曲!

    張雲起站了起來。

    他走到窗戶旁邊,看着窗外的月色:「愛而不得這種事情,總有一天,你會像吃飯吃到沙子、拉屎拉到竄稀一樣,習以為常。趁着現在還有痛苦的能力和精力,好好的再痛苦一晚上,明天早上,笑着,正常點,卷好鋪蓋從這塊地兒滾出去,去體驗一下什麼叫社會的殘酷。」

    「到時候你就會懂的,會有一個聲音一直在你耳邊告訴你:走出校園,走向社會,人就要告別天真幼稚,變得世故現實,就像閏土放下鋼叉,叫起了老爺。」

    「你想當老爺嗎?可惜你家裏沒礦,先做孫子吧。」張雲起從兜里掏出了一張名片,扔在凌亂的桌面上:「我剛剛上馬了一個vcd影碟機項目,如果你願意,明天去愛華電子報道。你這種連高中畢業證都沒有的人,工資就不要提要求了,職務是最底層,遇到困難別跑來找我,別拿我的名頭在公司耀武揚威!混不混的出來,憑你自己的本事。」

    宿舍里,死一般的寂靜。

    那時候,夜已黑的深沉。

    窗外有月光,灑進狼藉的宿舍里,宿舍是一片消沉的肅色意。

    張雲起已經走了。

    走的時候,他留下了一句話:「你已經讓女人瞧不起了,別再讓我也瞧不起。」

    在深深的夜色里,那個此刻於靈魂深處踽踽獨行的少年人頹廢的坐在地磚上,頭靠床架微仰着看天花板,眼裏有無聲的淚水,只是他的手裏,抓着一張名片,緊緊地,抓在手心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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