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笑廷把話堵回來,點頭說是。
馬敬仝渾身篩糠,左右開弓打自己耳光,「我不該以小犯上,不該不尊師長,不該恃強凌弱......」
葉先生搖頭嘆氣,淡淡地說,「下去打吧,我看不了這個。」
有人進來,把馬敬仝拖下去了,他求饒的聲音越來越遠。
程天佑看得心驚膽戰,小臭蟲低聲問他,「天佑哥,他不會被斃了吧?」天佑掐了他一下,不讓他說話。
屋裏一時寂靜,誰也不說話,外面也聽不見動靜,程笑廷喝了一口茶,覺得順着肋條下去的,就放在桌子上任憑它涼了。
過了一會兒,有人進來,端着個盒子給葉先生看了。轉身離開時,程天佑目光一掃:那裏面是兩隻血淋淋斷手,他不由腿一軟!
「程師父。」葉先生叫他。
「哎。」程笑廷額頭上見汗了。
「讓您見笑了。」葉先生慢慢地說,「這是規矩,沒法子。今後他不是我門下的人了,我們在街上看他可憐,扔幾個大子兒,半塊乾糧,都沒說的——但這種人,得了意就忘了舊恩,今兒敢叫人打你,明兒我落了配,他還不幫我的仇家殺我呀?您說是不是?」
程笑廷忙點頭,「是是。」
「現在世道不太平,三天前,天津商會的副會長,在天津南碼頭讓人打了黑槍,人一下就沒了。」葉先生哈哈笑着,「所以,人活一輩子,就得時刻記着倆字兒:隨心。」
程笑廷說不出話,只想着念順快點被領回來。
葉先生又問天佑,「天佑,好好跟着你爹唱戲,今兒咱爺倆也算認識了,很投緣。以後有為難的地兒,就找我,我一定給你擔着。」
孟素瑤是水晶玻璃心,笑着推程天佑說,「傻孩子,葉先生要收你當乾兒子呢,這可是好事。」
程天佑憋着臉站着,遲疑地說,「謝葉先生看得起,不過,我不想入幫會——」剛才那血淋淋兩隻手,着實驚着了他。
葉先生先一愣,後又笑了笑,倒也沒說什麼。他這輩子,第一回被人這麼拒絕,程笑廷和立在後面的胡金堂,都為天佑捏了一把汗,因為這葉東旭,別看文質彬彬,可是殺人不眨眼的角色,在南洋曾一夜之間,滅了對頭四個堂口,二百多號人......
程天佑,真的大膽!
那邊,邵元帶着人站在監獄門口,有人扶着念順出來,邵元看了看昏迷的念順,扭頭看這幾個獄警,他們全低頭。
「還用寫個條子撂這兒嗎?」
局長忙賠笑臉,「不用不用,葉先生一句話嘛!」
邵元冷笑一聲,「人都打成這樣了,我回去和葉先生,可不好說。」
局長胖乎乎的臉頓時驚慌起來,「多擔待,多擔待!——要不這樣,您稍等,我、我給這孩子換身衣服,親自送過去——我登門賠罪,登門賠罪!」
說着遞上洋煙捲,親自給邵元點上,邵元吐了一個煙圈:
「你自己掂量着辦。不是我說的,你怎麼帶的手下人,對個孩子下死手?!不交出個擔事兒的,蓋不過去吧?」邵元冷笑着看那幾個氣焰全無的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