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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當趙俊臣從「同濟廟」暗中返回趙府之際,時間已是傍晚時分。筆神閣 m.bishenge。com
然後,還不等他吃過晚飯,就收到了李如安從宮中傳遞的消息。
根據李如安傳來的消息,趙俊臣不僅是更加了解了德慶皇帝今天微服私訪的詳細經過,還知曉了七皇子朱和堅與徐盛見面接觸的消息。
看完了李如安的情報之後,趙俊臣不由是滿意點頭,輕笑道:「經過上次的敲打之後,李如安這段時間倒是老實了不少……看這份情報的內容,應該是沒有刻意向我隱瞞消息。」
說完,趙俊臣就隨手把李如安的消息遞給了一旁的張玉兒,張玉兒看過一遍之後猶豫了一下,則是又轉遞給了許慶彥。
至於許慶彥,倒是認認真真把情報看了一遍,看完之後他似乎是想要發揮一些作用、提供一些意見,但最終只是嘴巴微張,然後就閉口不言了。
見到許慶彥的這般表現,趙俊臣則是滿意輕輕點頭。
自從獨擋一面負責「評書人行會」之後,許慶彥確實是性子沉穩了一些,雖然依舊是急切想要表現自己,但不似從前一般只會不經思考的發表一些可笑意見了。
在趙俊臣看來,懂得藏拙、克制欲望,乃是一個人走向成熟的關鍵一步。
然而,許慶彥這一次雖然是想要藏拙,但趙俊臣卻不打算放過他,問道:「陛下今天微服私訪的事情,倒還在咱們的控制之中,無需出手干涉,但朱和堅的動向卻必須要格外留心……慶彥,你來說一說,朱和堅今天與徐盛見面究竟是有何目的?咱們今後又必須要留意些什麼?」
許慶彥一邊思索一邊答道:「我覺得吧,朱和堅這次與徐盛接觸共有好幾層目的,首先自然是為了拉攏徐盛,畢竟徐盛目前深受聖眷的事情任誰都看得出來,朱和堅若是還想要暗中滲透內廷,就不能與徐盛關係疏遠!」
趙俊臣點了點頭,問道:「那咱們在這般情況下應該如何做?」
許慶彥答道:「自然是利用李如安,繼續離間朱和堅與徐盛之間的關係,絕不能讓徐盛全心全意的投靠朱和堅!只要徐盛的立場依舊是搖擺不定,朱和堅掌控內廷的力度就會大為衰弱,就相當於廢掉了他的一個臂膀!」
「還有呢?」趙俊臣不置可否,只是繼續追問道。
「還有?」許慶彥微微一愣,但他的腦子裏顯然是已經沒有更多東西了。
趙俊臣稍稍等待片刻,見許慶彥依舊沒有更多想法,就轉頭看向張玉兒,問道:「玉兒,你怎麼看?」
張玉兒雖然身為巾幗,但也是一個天生的陰謀家,她的想法顯然要比許慶彥更深許多,當即是淺淺笑道:「還有就是……不能忘了司禮監的吳信泉!
吳信泉與徐盛一向不對付,從前朱和堅為了拉攏吳信泉,一直都在有意無意的疏遠徐盛,但現在朱和堅想要拉攏徐盛,就必須要對吳信泉稍稍冷淡一些……至少是表面上的冷淡……所以咱們接下來不僅要設法離間徐盛與朱和堅,還可以趁機離間吳信泉與朱和堅!
這般雙管齊下,就算無法破壞朱和堅對於內廷的滲透與掌控,也能讓朱和堅受到掣肘、事倍功半!」
趙俊臣再次點頭,道:「確實是個好辦法……御下之際的平衡之道,從來都是上位者的頭疼事……這件事就由玉兒你來親手安排,在內廷之中散播謠言並不困難,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很好……慶彥,你繼續說下去。」
許慶彥再次認真思索片刻之後,又說道:「至於七皇子朱和堅的第二層目的,我認為是想要向徐盛打探『同濟廟』的根底!很顯然『同濟廟』已經引起了朱和堅的興趣,我認為他今後一定會尋機與『同濟廟』進行接觸,或是收買、或是利用……
然而,朱和堅不似陛下一般痴迷仙道,就憑張道全的手段智慧,根本無法像是糊弄陛下那樣糊弄朱和堅,說不定就會露出破綻,我們必須要提前做些準備才行!」
趙俊臣輕輕點頭之後,卻又稍稍搖頭,再次把目光轉向了張玉兒,問道:「玉兒,你的想法呢?」
張玉兒看出了趙俊臣想要趁機栽培許慶彥,雖然她認為許慶彥並不算是什麼人才,也沒有太高的培養價值,但也明白趙俊臣目前最缺乏可靠幫手,許多核心計劃只能依賴身邊幾人幫襯,所以就必須要儘量壓榨許慶彥的潛力。
於是,張玉兒依然是笑靨如花,詳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柔聲道:「玉兒認為,七皇子朱和堅恐怕是不敢與『同濟廟』直接接觸!
畢竟,朱和堅身為準太子,又受到了清流們的全力支持,還總是裝作一副極為重視禮教的模樣,他做事之際就必須要格外顧及自己的形象!
而『同濟廟』的教義,可謂是不倫不類,一向是無法受到朝野主流的認可,就連陛下與『同濟廟』接觸之際也要刻意掩人耳目,就更別說是朱和堅了!
以朱和堅的謹慎性格,他應該不會與『同濟廟』直接接觸,更可能是派出一位心腹假扮信眾、暗中刺探『同濟廟』的根底!
所以,咱們接下來就要格外留心『同濟廟』的新收信眾了,若是某人與朱和堅暗中關係密切,近期又是毫無預兆的頻繁前往『同濟廟』,那麼十有八九就是朱和堅的探子!
當然,如果朱和堅已經失了心中謹慎,竟是敢與『同濟廟』直接接觸,咱們也可以順水推舟、到處宣揚,讓世人皆是知道朱和堅身為堂堂准儲君,竟是成為了『同濟廟』的信徒!
到了那個時候,不說別的,清流們肯定要造反!而朱和堅為了維護自己的形象,就只能對『同濟廟』敬而遠之,說不定還會被迫表明自己對於『同濟廟』的排斥態度……但那樣一來,他又會得罪目前對於『同濟廟』已是深信不疑的陛下,只會自討苦吃!」
趙俊臣看了許慶彥一眼,繼續提點道:「正是如此,對於朱和堅而言,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儲君廢立,他這個時候哪怕再如何好奇『同濟廟』的底細,也絕不會犯險讓自己的形象受損!」
見許慶彥認真點頭表示理解之後,趙俊臣再次問道:「慶彥,你認為朱和堅今天拜訪徐盛可還有第三層目的?」
經過兩次打擊之後,許慶彥略有些灰心,但還是振作精神,繼續答道:「自然,明擺着呢,除了拉攏徐盛、以及打探『同濟廟』的消息之外,朱和堅還想要利用徐盛對付隱藏在暗中的大內行廠!
大內行廠目前勢力還很嬴弱,若是徐盛指示西廠全力調查的話,相信很快就能揪出大內行廠的尾巴,到了那個時候,內廠重建之事也就會公之於眾,而內廠一旦是失去了隱蔽,也就失去了最大的威脅!
與此同時,陛下與李純臣暗中重建內廠的計劃夭折之後,偏偏還是有苦說不出,畢竟徐盛只是想要調查一個滲透朝廷的秘密結社,可謂是一片公心,完全是誤打誤撞才會查到了內廠……
事情發展到最後,只有兩種結果,或是陛下心中惱怒徐盛破壞了自己的計劃,於是也就影響了徐盛的今後聖眷,又或是陛下他認為李純臣辦事不利,於是今後不再重用……但無論是哪種結果,對於朱和堅而言皆是有利無害,當真是好算計!」
趙俊臣笑了笑,又問道:「那你認為,咱們這個時候應該如何做?是幫着朱和堅、對付李純臣?還是阻止朱和堅、護着李純臣?」
許慶彥毫無猶豫道:「當然是護着李純臣、阻止朱和堅!我剛才就說過了,內廠勢力尚且嬴弱,唯一的威脅就是它的隱蔽性,但咱們如今已經提前知曉了內廠的存在,所以內廠對於咱們的威脅並不是特別大,不妨是留着內廠繼續給朱和堅添堵添亂,說不定還能趁機賣給李純臣一個人情、甚至是趁機抓住李純臣的把柄!」
這一次,趙俊臣表情讚賞、輕輕點頭,也沒有更多補充了,正準備再說些什麼,就突然聽到書房門外傳來趙大力的稟報聲:「趙閣臣,剛剛傳來了一個最新消息,因為事關緊要,必須要第一時間通知於您。」
「進來吧。」
隨着趙俊臣的吩咐,趙大力推門而入,快步走到趙俊臣的面前,把一張紙條遞給了趙俊臣。
趙俊臣接過紙條之後打開一看,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表情也要較之剛才嚴肅了許多。
見到趙俊臣的這般表情變化,張玉兒連忙問道:「相公,出什麼事了?」
趙俊臣緩緩道:「剛剛收到消息,周尚景半個時辰前去了程遠道府中拜訪,如今正在秘密交談,……
近期以來,因為周尚景數次表態支持太子的緣故,與『新太.子黨』之間的關係愈發惡劣,而程遠道則是『新太.子黨』明面上的二號人物,這兩人竟是選在這個時候秘密接觸,當真是令人好生思量……
周尚景這隻老狐狸,一向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驚人,他如今究竟在想些什麼?我隱隱覺得,這件事情只怕是很不簡單……」
暗思之際,趙俊臣愈發是眉頭緊皺。
面對周尚景的時候,趙俊臣從來都不敢怠慢,每次都是慎之又慎。
然而,每次與周尚景明爭暗鬥之際,趙俊臣總是略處下風,還曾多次受到周尚景的利用,就是因為他一直都無法推測周尚景的下一步計劃。
這一次也不例外,趙俊臣認真思索良久之後,依然是無法猜到周尚景的心思,只好是吩咐各個情報機構儘量收集相關情報、暗中嚴陣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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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餅之術,並不是只對手下人有效,對於敵人也同樣有效。
對於手下人,畫餅是為了激發潛能、壓榨價值,對於敵人,畫餅則是為了降低對方的心中戒備,甚至是把對方引向歧途!
就在趙俊臣暗暗推測周尚景的下一步計劃之際,周尚景就正在給程遠道畫餅!
這一天,程遠道主動在自家府中擺下一桌酒席、邀請周尚景赴宴相聚。
而程遠道宴請周尚景的原因,乃是因為周尚景近段時間以來多次與七皇子朱和堅為難,儲君廢立之事亦是屢屢受阻,程遠道深感惱怒之餘,卻也無法猜出周尚景的心中想法,自然是無從應對。
於是,在某些人有意無意的提示之下,程遠道就決定擺宴相邀、趁機探一探周尚景的底細。
身為廟堂之中的清流領袖,還是內閣輔臣之一,又是「新太.子黨」表面上的二號人物,程遠道認為周尚景一定會賞臉赴宴。
事實上,周尚景也確實是痛快答應了程遠道的宴請,準時抵達了程府赴宴。
雖然程遠道一直都與周尚景不對付,但見到周尚景當真是賞臉赴宴之後,依然是忍不住有些受寵若驚,酒宴開始之後頗是說了幾句恭維話,也算是氣氛融洽、賓主盡歡。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程遠道認為時機已是成熟,終於是忍不住向周尚景打探道:「周首輔啊,你我二人同朝為官已是三十餘年,老夫自認為對您還算是有所了解……
在老夫看來,您一向都懂得分寸克制,從來都不會逾越自己的本份,更不會輕易干涉儲君廢立之事……關於這一點,老夫也一向是深為欽佩!
但近段時間以來,周首輔竟是作風大變,雖然您沒有明說,但老夫也看得出來,您近期在朝會上的數次提議,皆是為了刁難七皇子殿下,是不是這樣?
然而,老夫卻是想不明白,從前太子殿下與周首輔屢次為敵,周尚景皆是能隱忍着沒有理會,而七皇子殿下對於周首輔則是從來都沒有表現出過任何敵意,又為何是反而受到周首輔的處處刁難?
七皇子殿下的品行心性,可謂是白璧無瑕、無可挑剔,對待我等臣子也是格外尊重,難道周首輔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聽到程遠道的交心詢問,周尚景的老眼之中閃過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然後也擺出了一副交心的態度,緩緩道:「程閣老設宴邀請老夫,果然是為了此事……
既然如此,老夫也沒必要隱瞞,我對於七皇子的品行、心性,並沒有任何不滿,但老夫認為,七皇子若是想要繼承大統,卻有一個致命缺陷,那就是他對於我等臣子過於尊重了,甚至可以說是毫無主見!
嘿,從善如流雖是好事,但若是沒有自身立場、臣子說什麼就信什麼,則必然是無法成為一名合格君主!」
聽到周尚景的這一番話,程遠道不由是目瞪口呆!
作為明朝近百年以來權勢最盛的一位權臣,與德慶皇帝明爭暗鬥幾十年,周尚景竟然會認為皇帝缺乏主見是一件壞事,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過,朱和堅為了最大程度的爭取朝野各方認同,表面上確實是過於從善如流了,細究起來也確實會給人一種沒有立場、毫無主見的印象。
見到程遠道不可思議的看着自己,周尚景又說道:「程閣老,多年以來,你我二人雖是立場不同、常有衝突,但對於許多事情也是存有共識的!
譬如說,你我皆是認同朝廷目前內憂外患極多,像是各地軍鎮的糜爛與尾大不掉,像是建州女真的壯大與威脅,又像是民間大量百姓失去田產、隨時都有可能演變為流民之亂……等等等等,可謂是數不勝數!
程閣老你也是通讀史冊的,必然是清楚這般情況下朝廷更需要一位有魄力、有擔當的雄心皇帝,而不是一位從善如流、垂拱而治的無為君主,後者只會放任各種亂象與隱患不斷擴大,最終也就徹底失去了糾正機會!
從前,太子殿下雖然莽撞了一些,但老夫能看出他想要大刀闊斧、根除積弊的決心,但如今這位七皇子殿下,老夫卻是無法看出他擁有相關的擔當與決心!
若是放在一百年前,朝廷積弊還不算多,老夫對於這位七皇子殿下自然是沒有任何不滿意的地方,但說句犯忌諱的話,自周以來,歷朝歷代的延續時間最多也就是三百年左右,我朝目前也到了這個時段,可謂是決定未來興衰的關鍵時期,若是把皇位交給這位從善如流的七皇子殿下,老夫自然是無法放心!」
隨着周尚景的話聲落下,程遠道愈發是目瞪口呆。
「歷朝歷代的延續時間最多也就是三百年左右」——這般誅心之言,周尚景竟然真敢說出來!
然而,程遠道也不得不承認周尚景所言有理,再思及周尚景多年以來的表現,雖是結黨營私,但也從來都是大局為重、老成謀國,不由是稍稍相信了周尚景的說法。
不過,受限於眼光見識,程遠道這個時候依然只想着勸說周尚景放棄與七皇子朱和堅作對。
程遠道能坐到今天的位置,自然也不是一個笨人,他稍稍思索片刻之後,很快就自認為尋到了說服周尚景的方法,沉聲問道:「也就是說,周首輔之所以反對七皇子殿下,是因為你認為七皇子殿下缺乏魄力與擔當,那是不是只要七皇子殿下表現出了他的魄力與擔當,周首輔就不再反對了?」
周尚景眼中再次閃過了一絲意味莫名的笑意,但老臉上則是表情嚴肅,點頭道:「自然如此!」
程遠道遲疑片刻後,又問道:「那麼,周首輔您認為,七皇子殿下究竟需要如何做,才能證明他的擔當與魄力?」
周尚景沉思片刻後,緩緩道:「說起來……還真有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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