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五郎今日心情激動,為此想喝點酒,洪氏死活不給,說是郎中說了,在他的傷好之前,必須滴酒不沾。
吃了晚飯,張五郎覺得渾身有勁,卻因為屁股上的傷沒法操練一番,倍感遺憾。
洪氏在清點沈家送來的錢糧,很是憂愁。
「官人,郡公家的下人說這不是送禮,可不還禮不好吧。」
普通百姓就是這麼一個想法:你對我好,那我就得對你好,否則心中過意不去。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這是民間最樸素的道德觀,也是中原千年來社會秩序並未崩塌的基本支撐點之一。
正是有了這些傳承千年的道德要求,這個民族才能在不斷的劫難中延續着自己的文明。
隨後兩口子早早的就睡了。
「官人,張都知說不許白拿了錢糧,那明日可能去領了俸祿來?」
「能的。」張五郎說道:「張都知此次被壓制,但沈郡公歸來,他立下了大功,此番來了咱們家,胡榭年定然會縮手,所以明日你只管帶着人去領為夫的錢糧,領來了記得給丈人送去。」
「好!」
這一陣子他們就是靠着洪氏娘家那邊的接濟才度過了難關,張五郎不是狼心狗肺之人,自然對丈人感激不盡。
「官人,郡公家裏送了那一車錢糧太多了,妾身有些怕。」
這事兒算不算是受賄啊!
洪氏真心的不知道。
張五郎笑了起來,「郡公此次西北立下大功,正是要跋扈些才能讓官家安心,好抵消些功勞,你放心就是了。」
洪氏聞言心中大定,盤算了一下,然後問道:「官人,只聽他們說郡公在西北打仗就和玩似的,可怎麼打的?」
在張八年來過張五郎家後,下午陸陸續續就有不少以前的同僚登門看望,說了不少西北大戰的事。
「說是郡公用兵如神,讓人想都想不到,而且還收服了西賊的一個悍將,那悍將寧死都要做郡公的奴僕……」
「那麼厲害呀?」
「對。」
「噗噗噗!」
這時外面有人敲門。
「這麼晚了是誰?」
張五郎眼神一冷,見洪氏穿衣準備出去,就說道:「你扶着某出去。」
「官人,您的傷……」
「可為夫的手卻沒傷,把刀拿來。」
洪氏扶着拎刀的張五郎一起去了大門處。
「誰?」
洪氏輕聲問道。
外面有人低聲道:「張五郎可在?」
洪氏看着夫君。
張五郎搖頭。
「我家官人不在家。」
張五郎都被打的走不動道了,還能去哪?
這是謊話,外面那人若是知情,就該知道這是推拒之意。
「某知道張五郎在,某胡榭年……」
洪氏不禁低呼一聲,張五郎搖頭,沉聲道:「胡勾當來張某家中何意?」
外面的胡榭年安靜了一下,然後換了個極為和氣的口吻說道:「你這幾年做事很是勤勉,只是某以為年輕人不能驟然簡拔太快,否則根基不穩,於是就想給你個教訓,讓你踏實些。」
「這都是某的好意,只等你幡然醒悟了,某自然會重用你。」
胡氏茫然,覺得這樣的上官真的不錯。
可張五郎卻冷笑道:「多謝胡勾當的好意,某知道了。」
胡氏敏銳的發現他自稱某,而不是小人。
這話里不對勁啊!
同樣是姓胡,外面的胡榭年此刻卻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在西北立下大功的沈安出手表態了,這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張五郎只是一個密諜罷了,和你沈安又不認識,這是八杆子打不到的事兒,所以他壓根沒想到沈安會插一手。
那時的他得意洋洋,可此刻卻是心中惶惶。
「張五郎,你要知道……你……你認識沈郡公?」
張五郎心中一震,看了胡氏一眼。
胡氏也明白了,想起沈安午後走之前說的話,就低聲對張五郎說道:「白日裏郡公走之前對妾身說……說是這幾日若是有人求上門來,莫管。」
張五郎握緊了妻子的手,心中大快,「胡勾當卻是看錯了,某不認識沈郡公。」
「你……張五郎,莫要後悔!」
外面的胡榭年咬牙切齒的。
張五郎心中冷笑,「某不會後悔。」
沈安出手了。
張五郎心中感動,此刻哪裏會給沈安拆台。
「張五郎,你且開門聽某一言。」
外面的胡榭年竟然哀求了起來,張五郎不禁笑了。
「這大晚上的,某身上還有傷,就回去了,胡勾當慢走。」
張五郎示意妻子扶自己回去。
「張五郎,求求你,開個門吧!」
外面的哀求聲漸漸變大了些,街坊們被驚動了,有人在問:「誰在哭?」
隨後有人家出來查看,胡榭年掩面而去。
出了巷子後,外面依舊繁華。
胡榭年放開手,咬牙切齒的道:「某要弄死你,弄死你!」
「咦!胡勾當?」
一個男子走過來拱手,笑道:「胡勾當是來看張五郎的嗎?小人也是如此。」
張八年來過張五郎家後,皇城司的人就開始活絡了,不少人來看望張五郎。
不過此人原本是不想來的,等得知沈安令人送了一車錢糧來張五郎家後,他慌不迭的帶着禮物來了。
「胡勾當您怎麼哭了?」
這等人連來看望張五郎都是趕末班車,可見是個蠢的,但他蠢的很徹底,竟然說出了這等話。
胡榭年胡亂抹了一下臉,急匆匆的走了。
隨後那個蠢貨就大嘴巴的把胡榭年大晚上來看望張五郎,哭的和孩子似的事兒廣而告之。
這是沈安帶來的威懾力,讓胡榭年失態如此。
皇城司為之一震!
……
今日宮中歡喜,官家還令人賞賜了每人一套衣裳。
飛燕很是不忿的在和高滔滔抱怨,「聖人,他們說奴婢太費布料,旁人一件的布料,只能給臣做半身衣裳……」
高滔滔正在喝茶,聞言不禁看了她那肥碩的身材一眼,忍笑道:「費就費吧,官家如今有錢,不差你的衣裳。」
「聖人。」
昭君回來了,一臉的八卦,「聖人,他們說沈郡公和那李寶玖大戰了三百回合,然後才把李寶玖活擒了。沈郡公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把那李寶玖說哭了,這才發誓要做沈郡公的奴僕呢!」
高滔滔一聽也很驚奇,「那麼厲害嗎?」
「是呢。」昭君一臉悠然神往的模樣,「聖人,那沈郡公此次立下大功,不少人說直龍圖閣不夠酬功,官家怕是要頭疼了。」
「是啊!我卻忘了此事,走,去看看官家。」
高滔滔帶着哼哈二將去尋趙曙,到了殿外時,就見兩個內侍在那裏竊竊私語,就冷哼一聲。
「見過聖人。」
兩個內侍被嚇了一跳,趕緊行禮。
「官家呢?」
哪怕是高滔滔,進去之前也得打聲招呼。
「聖人,官家在見張八年。」
殿內,張八年正跪着說話。
「……那張五郎在中京城主動請纓,為了同袍捨生忘死,主動去探聽消息,並帶走了搜捕的遼軍,隨後他被救,臣念及他辛苦,就把他弄了回來,在皇城司……」
「這些朕都知曉了。」
趙曙冷冷的道:「那張五郎率人在汴梁探尋消息,得知有人說了沈安的壞話,隨後出手拿人,那胡榭年被人說動出手,把那些人放了出去,並令人責打張五郎……都是朕的好臣子啊!」
張八年低頭。
官家竟然知道的那麼詳細,可見皇城司里有不少人都在通報消息。
這是常事,張八年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
可官家說什麼都是朕的好臣子,那語氣聽着不對。
「沈安為那張五郎撐腰,很有趣。」
趙曙突然微笑了起來,「你去吧。」
張八年抬頭,「官家,沈安怕是要下狠手。」
「滾!」
趙曙臉一冷,張八年起身告退。
出去時他看到了高滔滔,行禮後高滔滔問道:「官家心情如何?」
張八年冷冷的道:「很好。」
高滔滔進去,隨后裏面就傳來了笑聲。
沈安立下大功,官家不知該如何賞賜,這是個大麻煩。
直龍圖閣了啊!
再上去就是直學士,沈安的年紀太輕,不合適。
那胡榭年就像是一條主動送上門去的野狗,專門給沈安刷罪責,當真是愚不可及。
小徑周圍烏漆嘛黑的,唯有前面帶路的內侍拎着的燈籠在散發着昏暗的光。
在得知西北攻伐順利之後,張八年就覺得胡榭年是在找死。
那沈安護短,張五郎看似和他沒關係,可架不住唐仁和他有關係啊!
這關係一拉二扯的,沈安出手就名正言順了。
回到皇城司後,有人來報。
「都知,胡勾當今夜去了張五郎家,出來時被人碰到,說是滿面淚痕。」
「這是怕了。」
張八年冷笑道:「他們聯手施壓,讓某不能動彈,如今沈安歸來,他挾大功出手,誰敢阻攔?」
有心腹說道:「那些人怕是會聯手吧。」
「聯手更好。」
張八年獰笑道:「官家正在坐觀,沈安有恃無恐,治平四年一開始就是這般熱鬧,讓某很是歡喜啊!」
「哈哈哈哈!」
隨後有命令傳來。
「都知有令,讓人去張五郎家附近盯着,不許人對他下手。」
「都知有令,去告訴沈郡公,那些人怕是會聯手。都知知道他不怕,但最好戴着鐵板再出門。」
傳話這人旋即被沈家趕了出來,莊老實的聲音大的嚇人,榆林巷的街坊都聽到了。
「我家郎君以德服人,從不怕人從背後捅刀子!」
而在沈家,沈安在吩咐趙五五,「那個五五啊!把某的那塊鋼板找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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