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百姓最恨的是遼人,因為遼人給大家帶來了深重的災難。
大宋針對遼人花費的錢糧和人力堪稱是個天文數字,數都數不清,一個數次給黃河改道就讓整個北方成為澤國。
大宋百姓最怕的也是遼人,因為他們的鐵騎兇悍。
當這一切害怕都聚攏在一起,就變成了澶淵之盟。
財帛換來的和平讓人倍感屈辱,讓人沒法放心。
此時遼人就像是大宋的噩夢。
要想終結這個噩夢該怎麼辦?
擊敗他們!
於是遼人敗了,雁門外,耶律洪基吐血,保州遼軍大敗……
百姓們都歡喜不勝,可心中還有一根刺,那就是歲幣。
只要歲幣還在,那就代表着大宋承認打不過遼人。
你若是去問百姓最希望這個大宋能做什麼,那必定就是擊敗遼人,恢復幽燕……
如今大宋已經擊敗了遼人,以後必定是要恢復幽燕之地,可信號呢?
信號就是廢除歲幣。
「恢復幽燕!」
一個老人振臂高呼着,他身邊的孫兒見他身體打顫,趕緊就扶住了他。
「翁翁,穩住,穩住!」
祖父若是在這裏出了事,回頭爹爹能打死他。
「北伐!」老人瞪了孫兒一眼,罵道:「你是沒看到過遼人當年跋扈的模樣,那時候人人自危,再說了,咱們是……咱們是那個什麼……」
「咱們是漢兒!」
「對對對。」
老人側身衝着提醒自己的沈安笑了笑,說道:「以前老夫小的時候,經常聽老人說咱們漢兒的事……那時候哦,只有咱們打他們的,打的他們要叫翁翁……哈哈哈哈!」
「可後來……後來就不行了,那個石敬瑭,那就是個畜生啊!自稱什麼兒皇帝,為了自家的榮華富貴,甘願把幽燕之地送給了遼人,讓大宋……一百年啊!大宋都沒安生過,那個畜生!」
前唐滅亡之後,中原混亂,藩鎮林立,每個人都口口聲聲的說什麼大義天命,可私底下卻是為了自己的權勢富貴罷了。
而石敬瑭就是其中的一位『佼佼者』,對遼人自稱『兒皇帝』,雙手奉上幽燕之地……堪稱是千年來最臭名昭著的畜生。
「其實以前大宋也是活的憋屈!現在好了,好了。」老人的眼中閃爍着淚花,「遼人敗了,連敗了數次,如今大宋斷絕了歲幣,這便是咱們漢兒站起來的第一步……再往後……再往後……」
老人抹了一把淚,喊道:「再往後咱們就該出塞了,奪了他們做胭脂的地方。」
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令我婦女無顏色……
當年的漢兒出塞,驅胡千里之外,讓胡人為之絕望。
這等驕傲多年未曾見過,此刻一位老人突然喊出了這句話,讓沈安不禁熱血沸騰。
「陛下萬歲!」
這些百姓在歡呼着,興奮的情緒在蔓延。
一群遼人從側面的巷子裏拼命的想擠出來,可那些百姓卻不讓。
「滾開!」
遼人在大宋跋扈慣了,特別是兩國之間多次開戰之後,遼人更是喜歡用跋扈來展示自己的武勇。
往日他們的呵斥往往能夠得逞,可今日卻落空了。
那些百姓不但沒讓路,有人還喊道:「憑什麼?憑什麼?」
以往沒人會問為什麼,因為刀槍就是道理。而遼人顯然比大宋更厲害,所以大宋只能忍氣吞聲。
可現在卻有人問了。
遼使一怔,旋即怒道:「不讓路就弄死你們。」
這是習慣性的威脅,但這些百姓卻怒了。
一個大漢走了出來,盯着遼使說道:「你來試試……」
這個大漢身材高大,有人認出來了,喊道:「胡老七,弄他們!」
這胡老七大抵是好勇鬥狠之人,此刻被人認出來,他板着臉道:「這裏是大宋的地方,你來試試?看某弄死你!」
他只是一人,可遼使卻覺得有無數人在盯着自己。
他緩緩轉身,看着那些目光。
厭惡,興奮……躍躍欲試。
這是一個陌生的大宋,這些百姓完全摒棄了往日的老實,看着格外的兇狠,讓遼使想到了那些馬賊。
他的嘴唇動了幾下,可最後卻不敢再說狠話,就從邊上退了回去。
「哈哈哈哈!」
現場爆發出一陣大笑。
有人說道:「原來遼人也是欺軟怕硬之輩啊!」
這些百姓驚喜的發現原來遼人所謂的兇狠只是一層皮,當你表現的比他們更兇狠時,遼人也得低頭。
這便是這個時代的行為準則:拳頭大的就是大爺。
以前遼人是大爺,如今大宋漸漸的後來居上,百姓們自然信心滿滿。
遼使帶着人從另一邊擠了出來,就感受到了那狂熱的氣氛。
「陛下萬歲!」
巨大的歡呼聲讓遼使面色慘白,他轉過身去,看到了城頭上的趙曙以及重臣們。
「宋人這是什麼意思?什麼意思?」
他這一路上已經聽了許多,大多都是官家親口廢除歲幣的消息,但他卻帶着僥倖心,想着這會不會是以訛傳訛……
「沒有了。」
邊上的一個百姓衝着他喊道:「以後一個銅錢都沒有了,你們別想再訛詐咱們,哈哈哈!」
遼使面色一白,旋即就紅了,怒道:「胡言亂語!誰敢如此?」
在他的心中,不,在無數遼人的心中,大遼就代表着強大,無敵的強大。
在大遼崛起的過程之中,無數對手要麼被滅亡,要麼只能卑躬屈膝的臣服,並奉上貢獻。
這便是大遼。
可現在呢?
看看這些宋人吧,他們狂熱的在呼喊着,這種狂熱的勁頭他從未見過……
一個婦人衝着他喊道:「滾回遼國去!」
什麼時候婦人也敢挑釁大遼了?
遼使怒了,但更多的是擔心。
他奮力擠到了最前方,然後走了出來。
那些歡呼的百姓距離皇城約有三十餘步,皇城大門外站着一隊軍士戒備,中間空白。
現在這個空白處卻突兀的多了一夥遼人。
有將領厲喝道:「止步!」
遼使搖頭,他抬頭看着城頭上的趙曙,喊道:「宋皇背信棄義,不怕大遼傾國南下嗎?」
城頭的趙曙壓根就沒聽到他的喊聲,有人傳遞了上去。
「傾國南下嗎?」趙曙笑了笑,覺得後腦勺有些發麻。
神經衰弱導致的焦慮症和抑鬱症,大部分症狀都會引發腎上腺素經常過量的分泌,所以才會焦躁不安。
眼下趙曙就是興奮的太過了些,一股子勁頭衝上頭來,他眨了一下眼睛,覺得臉上發燙,忍不住就說道:「那便來吧。」
他的病一旦開始發作,做事就喜歡走極端,甚至是尖刻。
他覺得一股氣頂在了胸口那裏,漲的難受……
旁人眼中的官家此刻一臉怒容,然後喝道:「宋遼百年勝負,便在朕的手中終結,耶律洪基……朕等着他。」
他說完後,只覺得胸口的那股子氣都消散了,不禁心胸大暢。
「陛下萬歲!」
從太宗皇帝北伐敗北後,這是大宋帝王第一次衝着北方咆哮。
耶律洪基,朕等着你。
群臣心情激盪,那種與有榮焉的壯懷激烈啊!
「陛下萬歲!」
這一刻,那些不滿取消歲幣,擔心會引發遼軍南下的臣子們都不禁高呼起來。
「陛下說了,耶律洪基,朕等着你!」一個軍士衝着遼使大聲喊道。
「陛下說了,等着耶律洪基南下!」
喊話的軍士臉都紅了,額頭上的一顆紅痘看着在閃光。
遼使緩緩走了過去。
他身後的隨從也跟了過來。
「止步!」
遼人搖搖頭,眼中幾欲噴火,卻不肯停步。
宋人瘋了嗎?
他覺得是瘋了。
聽聽那狂熱的呼喊聲吧,那就是瘋狂的標誌。
他們敢動手嗎?
遼使死死地盯住了城頭上的趙曙。
他一步步走過去,那個將領不禁回身看看城頭。
這是下意識的反應,可卻讓遼使信心大增。
「他們不敢!」
他大聲的道:「宋人色厲內荏,他們不敢動手,上去,某要面見宋皇,問問他為何背信棄義!」
城頭上的趙頊厲喝道:「喝止無用嗎?」
將領瞬間就後悔了。
某不該請示啊!
在這等士氣如虹,軍心民心爆棚的時刻,他這一回身就是錯。
唯一能挽回的辦法就是……
他回身喊道:「上前!」
一隊軍士手持長槍並肩前行。
趙頊在看着。
遼使不退,依舊執拗的往前走。
百姓們發現了這個場景,有人喊道:「捅死他們。」
多年的鬱氣一朝得到紓解,讓這些百姓多了些戾氣。
能看守皇城的都是身材高大的男子,他們一排排的前行。長槍在手,目光炯炯,看着滲人。
遼使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就這麼徑直前行,直至槍頭被陽光反射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
「退!」
將領的眼睛都紅了,竟然帶着瘋狂之意。
「殺了他!」
遼使仔細看着,想分辨一下是真是假。
那些軍士楞了一下,旋即加快了速度。
若是假的,他們的步伐不會變,就算是變也只會變慢。
這是真敢殺了某?
遼使心中一冷,腳下一滯……
他停下來了,可那些軍士卻沒接到命令,依舊在逼近。
這特麼是瘋了嗎?
遼使步步後退,邊退邊喊道:「陛下會震怒,大軍將會南下……你們這是在逼大遼……」
他知道自己現在最主要的是做什麼,於是回身就走。
「你馬上回去,去告訴陛下這個消息……」
使者咬牙切齒的道:「大遼定然會讓宋人付出代價。」
趙曙看到了這一幕,他知道隨即而來的就是考驗。
耶律洪基會不會傾力南下誰也不知道,但眼下大宋的心氣卻起來了。
他知道這股子心氣不能壓,所以一切的一切都看天意吧。
若是要打,難道大宋還會怕你遼人不成?
「爹爹,孩兒忤逆,罪該萬死。」
趙頊突然跪了下去,趙曙一怔,不禁百感交集。
被兒子頂了這麼一下,他心中的火氣一直在,可當眾不好發作。
現在兒子當眾跪下,叫的是爹爹,而不是官家,這就是論私。
他當眾宣佈取消歲幣,天子金口玉言,此事就算是板上釘釘了。
那麼他就不能用這個為藉口去處罰趙頊,否則就有虎頭蛇尾之嫌。
現在趙頊論私,說的也是忤逆,這就是隨便他處置的意思。
趙曙走了過去,宰輔們在看着,韓琦想勸說一番,曾公亮低聲道:「官家今日的火氣不小,再勸小心發病。」
韓琦心中一動,說道:「罷了,隨便官家。」
趙曙走到兒子的身前,伸手摸摸他的頭頂,嘆道:「你五歲那年調皮砸爛了為父心愛的硯台,當時你就是這麼直挺挺的跪在那裏認錯……一晃多年過去了……為父……」
遙想當年,他不禁紅了眼眶。
趙頊抬頭,見父親難受,不禁就膝行一步,抱住他的大腿哭了起來。
他這等近似於逼宮的行徑是犯忌諱的,若是趙曙拿出帝王的派頭來,隨時就能收拾他。
可趙曙卻只是回想起了當年。
「你年輕氣盛,為父恨不能抽打你一頓,可你大了……」
趙曙苦笑道:「以後莫要讓為父為難好不好?」
趙頊用力的點頭,哽咽道:「是。」
……
今天是12月12日,也就是雙十二,而本書也恰好更新到了121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