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君慕擎今天很激動,因為白鶴染要給他治腿,這讓他重新燃起正常走路的希望。其實他並未正真見過白鶴染施展醫術,但就是很莫名的願意相信她。他知道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自己太希望能好起來,太希望能像其它兄弟一樣端端正正地走路,也太希望能被父皇重視,不再當他是
個殘廢的兒子而甚少過問。這些年他經歷過太多次失望,每一回當有人說起他的腿有可能治好時,他都是這般激動。結果到最後,卻依然是失敗收場。但這並沒有打消他的信心,他始終相信只要自己不放棄,希望就不會破滅,
終有一天會如願以償。
只是不知道,這個如願以償會不會落到白鶴染的頭上。
白鶴染來到國醫堂時,夏陽秋正在前屋給人把脈,京都大夫大部份都調到湯州府去了,國醫堂更是只剩下他一個,迫不得已只好自己上陣。
但這也不是他這種怪癖滿身的人心甘情願做的,之所以能這樣老老實實地把自己當個普通大夫,完全是因為他想讓白鶴染多欠他幾分人情,他也好多撈點好處。
打從白鶴染一進門就看到夏陽秋在沖她擠眼睛,那意圖相當明顯,就是讓她看看他現在正在做什麼,然後心存感激,一會兒多傳授幾招。
她十分無奈,挺大歲數的人了,還跟個老頑童似的,醫術縱是有很大魅力,卻也沒見過為醫痴成這般模樣的人。
她在夥計的引領下直接進了裏屋,在最裏面的一個小隔間裏見到了等候已久的二皇子。
君慕擎一見她來了,趕緊站起身來,一臉期盼地道:「二小姐終於來了。」她淺淺行了個禮,這才道:「家裏出了點事,處理好了才得空過來,讓二殿下久等了,真對不住。」一邊說一邊示意默語將帶來的藥箱子擱到桌上,然後再讓二皇子坐下,她也拉了把椅子在其對面坐了
下來。「我先看看你的腿。」
她也不多寒暄,直接就動手看病。二皇子的腿剛由夥計幫忙搭到小凳子上,她就親自動手利落地為其褪去鞋襪,然後將褲腿向上一層層挽起,手直接就按到了一處扭曲的關節上。君慕擎有些不好意思,揮揮手令夥計和自己的隨從都退了出去,本來還想趕默語,隨即想到都趕走了可能會更不好意思,方才做罷。但白鶴染的行為還是讓他生出幾許女孩子家才會有的扭捏,腿也下
意識地往回縮了縮。
白鶴染提醒他:「殿下不要亂動,我要先捏捏骨,可能會有些疼,但程度會在能忍受的範圍內,殿下無須緊張,放輕鬆就行。」
她說着話,手下也動作起來,十根指頭不停地在扭曲的關節處捏擠按壓,更是一隻手整個握住腳踝,用力扭動了幾下。的確很疼,但也的確能忍,關鍵是君慕擎此時已經顧不得疼了,看着白鶴染纖細的小手在自己腿上按來按去的,他的一張臉是又熱又紅,害臊都害到了耳朵根子,頭都不好意思抬起來。他很想用寬大
的袖子將臉給掩住,以緩解這種尷尬,可又覺得那樣也實在太女氣,沒辦法,只能強忍着,巴望着白鶴染快點兒捏完。
好在也沒捏多一會兒,白鶴染很快就停下動作。君慕擎又緊張了,「怎麼樣?」問話時死死盯住她的表情,因為以往類似的事情也經歷過,大夫們幾乎都是在查看一番過後又是皺眉又是搖頭,之後雖然也會施針用藥,但卻完全不見療效。漸漸地他就
總結出經驗來,只要查看過後一搖頭,那就是沒戲了。
所以現在他很緊張白鶴染的反應,心裏不停地念叨着千萬不要搖頭,千萬不要皺眉。
白鶴染到是沒有什麼特殊反應,面部表情跟進來時沒什麼區別,看不出好也看不出壞,只是在抬頭看向二皇子時,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二殿下這是怎麼了?臉這麼紅?」
君慕擎一愣,隨即無奈開來:「本王一心緊張這條腿,你卻琢磨起本王的臉紅。你說你替我褪去鞋襪,又在我的腿腳間捏來捏去,本王是個正常的男人,能不臉紅嗎?」
白鶴染也是一怔,然後竟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一笑就好半天停不下來,直笑得君慕擎的臉更紅了。
「殿下在府里難道沒被丫鬟侍候過更衣換鞋?」終於笑停下來,她不解地問對方。
君慕擎反問她:「那能一樣嗎?被丫鬟侍候天經地義,她們是下人,原本做的就是侍候人的活計,我由她們幫着穿鞋襪很正常。但二小姐你就……」
「我也沒什麼不正常的。」她告訴對方,「既然是為治病,那我就是大夫,大夫與病者之人沒有男女之別,否則這個那個都講究避諱,這個病也就看不成了。二殿下您說對嗎?」
君慕擎思慮片刻,之後便釋然,「你說得對,是本王矯情了。那二小姐可否告知,本王這條腿還有沒有得治?」他目光中儘是期盼,幾乎都透着乞求。也沒多一會兒的工夫,對於君慕擎來說就像是十年八年那樣漫長,直到他看見白鶴染輕巧地點頭,很是不在乎地說了句:「沒什麼不能治的,能治。」這一刻,君慕擎幾乎都想給她跪下來,磕幾個頭他
都願意。
「此話當真?本王這腿真的還有希望?」他強忍着喜極而泣的衝動,再一次跟白鶴染確認,「能讓本王像正常人那樣走路嗎?我不求騎馬或奔跑,只要能穩穩走路就行。」
白鶴染失笑,「我既說能治好,那就是能夠徹底治癒。別說騎馬奔跑,你就是想練練武功上陣殺敵都沒有問題。只是這個診金的問題……」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統統都給你。」君慕擎也是下了血本了。
「好,那我想想,回頭再告訴你。」白鶴染不再提診金的事,因為夏陽秋已經掀了帘子進來,一邊走一邊嚷嚷着:「開始治沒呢?說好了一邊治一邊教我針法,王妃你可不能賴帳。」她無奈苦笑,「我人都在你這兒了,還有什麼可賴帳的。」說完又同二皇子解釋:「湯州府一事,我欠了國醫堂人情,為平衡上都城大夫和藥材的短缺,我又欠了國醫堂人情。夏老要求我還人情的方式是
醫術交換,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還望殿下不要介意。」
「介什麼意介意?」君慕擎沒等說話呢,夏陽秋的大嗓門又扯了開,「介意就上別的地兒治去,進了我的國醫堂就得聽我的,天王老子也不能壞了規矩。」
君慕擎趕緊開口附和,「夏神醫說得對,都對。」
白鶴染也不多等了,「既然這樣,那便開始吧!二殿下躺到榻上去,待會兒施針的時辰比較長,人需得躺下經脈才走得平穩。」君慕擎一切照做,躺好後終於聽到白鶴染對他這條腿的評判,是在跟夏陽秋說:「這是由一種叫做脊髓灰質炎的病毒引起的疾病,病毒侵犯中樞運動神經細胞,從而導致被侵犯者發生殘疾、癱瘓的病症。一般多發生在患病幼年時期,差不之一到六歲之間。」她說到這裏,終於將目光又投向了君慕擎,「殿下回府之後可以打聽打聽,自己年幼時期是不是經歷過一次十分嚴重的發熱,我若猜得沒錯,應該就
是那次發熱病症之後就有了跛足症狀。」君慕擎點點頭,「我相信二小姐的說法,因為奶娘曾說過,我剛生下來時是個康鍵的孩子,是一歲多之後才開始不對勁的。但因為一歲以前都沒有走路,所以旁人也並未過多注意,以至於奶娘的說法許
多人都不信,認為我這個症狀是娘胎裏帶來的。」他已經不再自稱本王,實在是在兩位神醫面前沒有了自稱本王的底氣。白鶴染繼續道:「這種病症還有個通俗易懂的名字,叫小兒麻痹症,但殿下這個症狀屬於非癱瘓性的小兒麻痹,是最輕的程度,且沒有危害到腦膜。否則不但下肢要癱瘓,就連腦子也是不清楚的。我說
得再通俗點,就是會變成半身癱瘓的傻子。所以殿下該慶幸自己出生在皇家,得到了最好的照顧和治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二皇子倒吸一口冷氣,「這麼嚴重?」他陣陣後怕,半身癱瘓的傻子,那簡直不敢想像。即便是夏陽秋嚴肅起來,他對白鶴染:「二殿下的腿老朽也上過手,就像王妃您說的一樣,老朽拼盡一身醫術,也就只能治成這個樣子,再沒能力更好一點。」他說着,又對君慕擎道:「莫要以為母族出
身不高皇上就有多不待見你,他對自己的兒子都是很公平的,當年也並沒有因為你的出身而生出半分放棄的念頭,甚至親自來求老朽為你治腿。」
「這……當真?」君慕擎幾乎不敢相信,他一直以為父皇看不上他並非全是因為他的腿,還因為他出身不好,生母地位太低。甚至一度以為如果不是這樣,少時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給自己治病的。
「當然是真的!」夏陽秋又激動了,「老朽還能騙你不成?哼!」
白鶴染趕緊把要發脾氣的人攔住,「還想不想學針法了?想就別激動,心平氣和才能將本事學好。」
夏陽秋到是很聽她的話,立馬就平靜下來,一副恭敬的樣子等着白鶴染開始。白鶴染也沒讓這二人失望,將八十一枚金針全部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