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新直視着冷雪瞳,沖她喊道,「告訴你,我什麼都怕,我還真的就不怕死。」
只要死掉,就輕鬆了。
只要死掉,就解脫了。
只要死掉,就一了百了了,再也不會痛苦了。
沒有比活着更痛苦的事了。
夏新早就無所謂了,也沒有什麼值得他留戀的了,所以生啊,死啊的,他覺得沒區別,死了可能更好,沒那麼多痛苦的感受。
冷雪瞳皺着眉頭盯着夏新冷聲道,「是啊,那你就去死吧,一個人活着連信仰都沒有,那跟死了也沒什麼沒區別了。」
活在這世上不能僅僅是為了活着,那跟動物,禽獸又有什麼區別。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堅持,信仰。
正是因為有着各自的信念,才會做着不同的事,說着不同的話,人才能區分人,人才能有自己的靈魂。
冷雪瞳抓着夏新的領子,硬生生的把他扯到了天台邊緣的位置,冰冷着小臉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自甘墮落?拋棄自己的靈魂,這樣你就開心了?」
「做出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事,你是不是很開心,把一切都拋棄掉,你一定很開心吧,你的內心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真的已經沒有你在乎的,以及在乎你的人了嗎,你確定嗎,如果你確定的話,那死掉也不要緊吧,反正也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了,反正活着還是死,對你也沒差了吧,你死了也不會有人傷心的吧!「
夏新也是一副歇斯底里的樣子,衝着冷雪瞳大吼着,「難道不是這樣嗎,有什麼不對嗎?到現在,不是就剩我一個人了嗎,誰會在乎呢?」
「既然是這樣,那你就去死吧,看看你死後,是不是很開心,看看別人是不是也會跟着開心。」
冰冷的晚風吹起冷雪瞳的發梢,冷雪瞳抓着夏新領口的手,輕輕的一用力,無情的往前一推,雖是很輕柔的動作,卻是直接把夏新推出去,推出了陽台外。
推出了從生到死的距離。
夏新有些驚訝的望着冷雪瞳,他沒想到冷雪瞳真的會這麼做,直接把自己推出去。
但,夏新無所畏懼。
不就是死嗎,他是真的不怕。
反正,活着也不會有什麼好事的。
夏新感受到風從耳邊划過,感受到身體的傾斜後退,下沉,身體仿佛要墜入地獄般,沒有絲毫的着落點。
這不是他第一次從樓上掉下去,夏新還是稍稍記得這種感覺的。
這是死亡的味道。
這樣就解脫了把!
什麼也不用想,什麼也不用去做。
自己再也不會受傷,再也不用傷害他人。
也不用再被人嘲笑,奚落,諷刺,不用去跟人勾心鬥角,不用去跟別人紛爭了。
夏新其實不喜歡紛爭,他只希望大家都能開心,身邊的人,都能平平安安,開開心心的,除此之外,沒有什麼更多的願望了。
只是這麼簡單的願望,也總是有人來打破。
不過,到這裏就結束了。
夏新茫然的抬起視線想最後再看一眼這個天空。
無盡黑暗,而空洞的天空。
沒有半分光明。
夏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下沉,感覺就要這麼在無盡的黑暗中沉淪。
以後再也不會感受到悲傷,痛苦,絕望,哀愁等等的折磨了。
就這樣就好,反正也沒有人會在意,沒有人會悲傷的。
反正,也就只剩自己一個人了。
都說,死前的那一秒,時間會過的特別的慢,生前的種種都會從眼前划過。
俗稱走馬燈。
夏新的腦海里,一下子也浮現出了許多的東西。
許多,雖然近在眼前,他卻一直視而不見的東西。
夏新總是想着,自己就只有一個人,所以,自暴自棄的想着,即使死掉,也不會有人悲傷的。
然後,他想起了過往的一件件事情,從小學到初中到大學。
想到曾經,他也是這麼掉下樓,當時,夜夜就在家裏等着自己,默默的等待着自己回家,什麼也不知道的,等待着自己。
他也想到舒月舞,想起舒月舞高興的,悲傷的,俏皮的,嫵媚的表情,想起兩人在一起打鬧時,簡單而快樂的單純情感,想起舒月舞偶爾生氣,發怒,不講道理,但她也會依偎在自己懷裏,深情的望着自己,眼神閃閃發亮的問着,「明年的今天,你還陪我看日出嗎」?
當然,也想起最後,舒月舞離開時,悲傷,而痛苦的臉龐。
自己死掉的話,真的,不會有人會悲傷嗎?
他也想起祝曉萱,兩人之間,仿佛從一開始就註定了不可能,兩人之間有太多太多的誤會,那是個單純而痴情的女孩,活潑,勇敢善良,為了愛情奮不顧身,也為了友情,自責不已,也許兩人早一點相遇,會是不同的結局把。
他想起曉萱活潑靈動的大眼睛,想起她憨憨的笑,想起她痴痴的望着自己,喊着「濕乎」時的樣子,自然也想起她在運動會時的學校操場,在風中哭泣着,努力着的悲傷模樣。
真的不會有人悲傷嗎?
他想起夏詩琪,那個總是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害怕受傷的女孩,雖然對外人有點怕生,對自己人就很專橫,動不動就發脾氣,還蠻不講理的踢自己,但她,也總是注視着自己。
不管何時何地,仿佛自己離開一會,她就會感到不安,像個無助的小女孩般,總是會去搜尋自己的身影,總是會說些口是心非的話,是個特別善良,特別可愛的女孩,也特別容易手上,讓人情不自禁的想去保護她,現在回想起來,才會發現,她好像總是那麼注視着自己。
然後,夏新想起了蘇曉涵,在那青澀而稚嫩的年代,兩人以錯誤的方式相遇,又以錯誤的方式結束,然後又錯誤的見面,那個含蓄害羞,像小兔子般純純的女生,在被子裏輕輕抽泣的女孩,也終於跨出步子說要改變自己,不會再重蹈過去的錯誤。
那個,在火車站,勇敢的說着要包養自己的女孩,不再是只會縮着腦袋的小兔子……
還有憶莎,那個迷迷糊糊,每天走路能撞3次門梁,喝水都忘記張嘴的笨女人,總是賴在家裏的沙發上,裹着毯子,看着電視,吃着沒營養的膨化食品,還要人餵食,按摩的傢伙。
可即使如此,那不靠譜的傢伙,在好多次,好多次的時候,也會幫着自己,指點前進的道路。
當然,也有惹她生氣的時候。
但,總是能看到他關懷的,像是關心家人,關心弟弟般的眼神望着自己。
夏新想到了許許多多,想起了許許多多的人和過去發生的事,想起在這同一片夜空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自己望着同一片夜空的許多親人,朋友,同學。
自己死了,真的不會有人悲傷嗎?
他的腦海中,閃過好些人悲傷哭泣的臉龐。
真的很奇怪,他明明是希望,每個人都快樂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好像讓每個人都哭泣過。
各個人悲傷而哭泣的臉龐在腦海里一一划過。
最後,他也想起了小時候遇到的那個女孩,在河邊,那漂亮的小女孩,哭泣着抹着眼淚稚嫩的說着,「胸好像被你打扁了,要是以後長不大,我就嫁不出去了,就沒有男生願意娶我了。」
小男孩輕輕的抱住了女孩,慌張的安慰道,」你,你別哭了,別難過了,如果真長不大了,我會負起責任來娶你的。」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然後,女孩把黑色的玉給了小男孩,至此,契約成立,等到兩人交換勾玉之時,便是履行約定之時。
然後女孩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夏新回答,「我叫夏新,你呢?」
女孩甜甜的笑道,「我叫冷雪瞳,我等着你哦,要遵守約定哦!」
「恩,一定!」
小男孩許下永恆的承諾。
小女孩美麗的小臉上,綻放着能讓明月失去光輝的燦爛笑容。
夏新下意識的抬頭望去,他在尋找着,那小女孩的笑容,也跟不遠處冷雪瞳的臉龐重疊在了一起。
只是,小女孩不再笑了。
冷雪瞳站在夜色之中,站在了窗台邊緣,仿若夜色之中的精靈,晚風吹起她的發梢,在夜空中輕舞。
那冰冷的小臉,不再帶有絲毫的笑容,那冰冷的眼神,就這麼注視着自己,白玉般的小手,還懸在半空中。
明明是如往常般冰冷的小臉,夏新卻是讀懂了,在這張小臉下埋藏起來的,悲傷與痛苦。
冷雪瞳望着夏新,夏新也望着冷雪瞳,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匯。
夏新忽然間就懂了,那眼神中隱藏着,親手把自己推出去的悲傷,痛苦,那是絕望之下的舉動,是無盡黑暗之中的東西,然而除此之外,他還看到了更多其他的東西,是希冀,是懇求,是期望,也是希望,那是,光明的東西,是許許多多的,更複雜,更光明,更讓人溫暖,也讓人心痛的東西。
小女孩燦爛歡笑的臉龐,與此時冷雪瞳冰冷臉龐下,隱藏着的痛苦,重疊在了一起……
自己死掉,真的不會有人悲傷嗎?
還是,只是自己在逃避而已呢?
好多人,悲傷哭泣的臉龐,在腦海里閃過,最後畫面定格到了此時冷雪瞳明明沒哭,卻比哭泣,更讓夏新心痛的眼神之上。
看起來是那麼的可憐無助。
要說承擔,冷雪瞳承擔的真的少嗎?
只有自己一個人痛苦嗎?
還是自己在逃避而已?
連夏新自己都沒發現,他是什麼時候,伸出了一隻手,努力的想去抓到天台的邊緣位置。
他……不想死啊!
只可惜,他整個人後傾的太厲害,已經什麼也抓不到了。
已經就要這麼結束了……
就要永遠的墮入深淵了……
就在這個念頭升起的同時,夏新的手,再一次的被人抓住了,牢牢的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