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門山。
天門洞外。
陸青峰與六耳一眼就看到站在外,來回走動不停,頗顯急躁的石猴。
但見着石猴頭頂鳳翅紫金冠,身着鎖子黃金甲,腳下一雙藕絲步雲履,英武神氣,正是個天上地下美猴王!
石猴等候有時,見着二人出來,當下大喜,忙上前喚道:「老孫見過二位哥哥!」
陸青峰心下猜着石猴來意。
這邊六耳目光卻在石猴一身行頭上,有些羨艷,口中說道:「一別三百年,你怎的有暇過來?」
三百年間。
六耳跟隨陸青峰,入三十六萬里蒼莽山,在天門山上開闢洞府修行。
他閒來無事,就聚攏了山內山外不少大妖小妖,編成妖兵,計有三萬,聲勢不小。天門山兩位大王,在整個蒼莽山都有名號。
但跟花果山相距較遠。
再加上陸青峰的態度,所以六耳與石猴也沒甚往來。
這下見着石猴冷不丁跑來,六耳有些歡喜,也有些奇怪。
聽六耳詢問。
見六耳盯着他這身披掛。
「六耳哥哥。」
悟空衝着六耳拜了拜,旋即就往着一旁笑着頷首向他示意的陸青峰看去,面色悽苦躬身拜道:「請兄長救我!」
「……」
陸青峰眉頭微皺,環望一眼諸天,沖悟空道:「這是作甚?入洞再說。」
說罷。
轉身先入洞府。
六耳緊隨其後。
悟空連忙起身,也跟着就進了天門洞。
……
天門洞中。
三人落座。
陸青峰才詢問道:「不知悟空兄弟有什麼難事?」
這位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何時竟也學會了求人?
陸青峰心下驚奇。
卻聽悟空嘆氣道:「兄長有所不知。自兄長走後,我特意去東海周邊打聽,才知龍宮厲害,統御東海水族,端的強橫。故此,我不敢去龍宮借寶,只在人間借了些兵器盔甲,給孩兒們穿戴,整日山中操練,倒也逍遙。但那龍宮聽着動靜,好似是懼怕,竟主動送來我這身披掛。老孫我心亦歡喜,便去龍宮答謝。那老龍王哄我去看他龍宮寶貝——」
悟空一氣說着不停。
說到此處。
又從側耳中一掏,取出一根繡花針似的寶貝,托放掌上叫:「大!大!大!」即又大做小臂粗細,四尺長短。
七尺為槍,齊眉為棍,大槍一丈零八寸。一寸長一寸強,一寸小一寸巧。悟空身長四尺,這四尺長的鐵棒正合棍來用。
陸青峰識得此寶。
六耳盯着看,上有一行字,乃『如意金箍棒,一萬三千五百斤』。
「好寶貝!」
六耳贊一聲,知道這是天上地下少有神兵。
悟空持着鐵棒,卻搖頭道:「這寶貝鎮於海藏中,也不知幾千百年,可可的趁我一去就放光華。龍王只認做是塊黑鐵,又喚做天河鎮底神珍。那廝每都扛不動,請我親去拿之。我一拿就起,怎料內里千百年積攢的煞氣一齊湧來,直將我腦袋沖昏了,顧不得旁人喊叫,龍宮有人要來攔我,我也不管,持着鐵棒就打了出去。」
「事後我還天真,去龍宮賠罪,那老龍王卻折辱我,說要去凌霄寶殿參我一道。我本意要還他鐵棒,一時氣憤就走了。」
這就惡了龍宮。
陸青峰聽着,知道悟空這是中了算計。
只不過。
老龍王這般算計,未免也太露骨了些,手段也忒粗糙了些。
聽悟空這語氣措辭,怕是也知曉其中有些貓膩。
果然。
但聽着悟空氣道:「老龍王這是擺明欺我,要污我青白。我去問我這些年結交的那六個哥哥,全都笑我膽小,言說不必理會龍宮,說那龍宮弱小,罵那天庭草包,還說早晚有一日要打上凌霄寶殿,我們兄弟七個輪坐那皇帝寶座。」
「嘿!」
「你那幾個哥哥到底是不開眼,還是故作大言來唬你呢?」
六耳聽到此處,甩了甩耳朵,頓時笑了。
他這耳朵能聽三界,對龍宮、天庭的厲害最是知曉。見着區區幾個妖王就要打上凌霄寶殿,一下子沒忍住,抱着肚子笑滾一地。
「怕不是唬我。」
「許是想攛掇我。」
悟空冷哼一聲,眼放寒光,恨道:「我這些年日逐騰雲駕霧,遨遊四海,行樂千山。施武藝,遍訪英豪;弄神通,廣交賢友。除了這六個好哥哥,其他見聞可不少了。若是無知,當真就要被哄了去!」
陸青峰望着條理清楚,知曉進退,明白深淺的石猴。
心叫古怪。
猴子生性衝動,無法無天無所畏懼。
眼前這個怎的這般冷靜,如此睿智?!
當下留了心。
細聽石猴把話敘。
悟空一時氣憤難填,一時垂頭喪氣,嘆道:「前幾日,我與孩兒們飲酒作樂,喝的醉了睡下,誰想竟有那閻王麾下黑白無常偷偷摸摸要來索我的魂兒,將我驚醒過來,一棒就將兩小鬼打回了幽冥界。
已是酒醒。
細一想:我老孫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已不伏閻王管轄,怎麼朦朧,又敢來勾我?
前有老龍王陷害於我,這又有幽冥閻王要來害我,我心中無着落,特來兄長處,恭請兄長為我釋疑!」
「……」
「……」
陸青峰聞聽,也是眉頭一皺。
卻不是擔心石猴。
只是奇怪:「西遊大事,有漫天神佛算計,怎的這般露痕跡,讓這石猴警覺出來?」
本該是石猴不請自來到了龍宮,索要披掛,強取定海神針。
卻變成了老龍王主動奉上披掛,以此引誘石猴到了龍宮,這才取走神針。
這一遭也是。
陰司使者前來勾魂,孰料剛剛近身,就被猴王驚覺,一棒打退了黑白無常,竟沒在陰曹地府走上一趟,更沒有勾去猴屬當中一應有姓名者。
這禍端可就小多了。
但念及龍宮行徑。
想來這幽冥也不會甘休,定還有後招,左右都要扣個攪亂冥府的帽子給這石猴。
陸青峰望着悟空,見這石猴臉上憂忡,眼中有期盼之色。
這是將他看作救命稻草了。
「為何是我?」
陸青峰心中不解。
他跟石猴不過是金銀山中並肩一場大戰罷了,要說交情,怕是都比不上他結拜的那六個哥哥。
此刻不去尋牛魔王等,卻來尋他。
着實古怪。
想不通,陸青峰奇道:「悟空兄弟那六個兄長俱都是四海揚名的英雄人物,何不去——」
「兄長莫要欺我。」
「我那六個好哥哥一個個神通廣大不假,卻個個拿話來哄我,若我去問,只怕這就要攛掇我下幽冥,打入陰司,勾銷生死簿哩!」
悟空咬牙恨齒。
這是完全不信牛魔王等。
也是。
這石猴存了心思,一個筋斗雲十萬八千里,三百年間不知去了多少地方。仙佛佈局,頂尖妖王也在局中,但洪荒何其廣袤,四大部洲與四海無邊無涯,總有算不到的地方,讓石猴打聽出龍宮、幽冥、天庭厲害。
轉過頭來。
再來看龍宮佯裝孱弱,見牛魔王、蛟魔王等肆意看輕天庭,分明神通道行遠勝於他,卻來吹他捧他。
任是誰人,心中都要起疑。
「忒沒用了些!」
陸青峰暗暗叫苦,將漫天神佛罵了個遍。
西遊雖是聖人謀劃,但定下大勢,細節處定是由佛門、天庭領銜填充。好端端的局面,卻被他們弄成這樣,害的猴王起疑,這把火還燒到了他身上。
實在糟心!
陸青峰看着悟空,也不遮掩了,直接問道:「我道行有限,神通不及,悟空兄弟怎的會來尋我問計?」
見禍水引不去六妖王處,陸青峰索性攤開來問。
要弄清緣由。
「我也不知。」
「只是當初學成歸去,本意是要直奔花果山,孰料半道上鬼使神差就被金銀山爭鬥吸引。那一戰過後,只覺神清氣爽,似是脫去一層束縛,身心無處不輕鬆。」
「上次龍宮陷害我,老孫本就想來尋兄長。但念到兄長素喜清淨,沒敢叨擾。這次實在是被欺上門來,偏偏幽冥厲害,背後又有天庭撐腰,老孫我也不敢隨意招惹,這才厚着臉皮來尋兄長問計。」
悟空說的誠摯。
「竹子。」
六耳在旁,拉了拉陸青峰衣袖。
「我省得。」
陸青峰會意點頭。
暗自想着:「這是見着我才有的變化?難道因為我的到來,攪亂了原本軌跡?」
心念動間。
陸青峰又想到前一次在黑風山,碰着未來的天道教主,軌跡也發生變化。按理說,周青修成聖人本該是定數,千萬時空皆不改易。
但偏偏周青身隕,未能成就聖人。
這一次又是如此。
他一來,好好地齊天大聖都要不見,毛毛躁躁的猴子,竟成了這般謹小慎微的模樣。
不似齊天大聖。
倒像是後世那位悟空道人。
「神清氣爽?」
「脫去束縛?」
「難道是還歸本相了?!」
陸青峰參不透想不明白。
當真是一團亂麻理不清。
一咬牙,恨道:「有心要躲躲不開,索性不躲了。既然聖人只管大勢不問小節,那我不如借東風,快速提升實力!」
心下一橫。
心念一定。
陸青峰望着悟空,張口道:「你既問我,我不瞞你,只是此一番話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不得教此外第四人知曉。」
此言一出。
陸青峰也覺神魂一陣清明,連着困頓十數年的道行也有精進。
頓時知曉這一下是做對了。
那悟空聞言更是大喜,忙應道:「定不教外人曉得!」